第4章 變故
等李魚神色飄忽地從住院部出來的時候已經接近7點了,此時陽光終于穿透濃霧自云端露出臉來。或許是因為心情不好,李魚覺得這深秋的陽光照在人身上都憑空冷了幾分。
李魚依照來時的路,準備穿過廣場去找自己停在路邊的裝甲車。七點已到,廣場上的電子屏幕閃了一下,在急促的電流聲過后早間新聞開始了。
無風城的美女主持莊有在一陣音樂過后出現在了屏幕之中,她今天穿了一件淡黃色的西裝,整個人顯得嫵媚又溫柔。莊有先是照常同觀眾打了聲招呼,接著話鋒一轉開始報道起了關于今天上午最重要的一項活動——封城一月,無風城的西門將再次開放。
因為導播把鏡頭切到了西門,屏幕里端坐著的莊有被縮到了一個小小的窗口。
李魚聽到周圍有人小聲地抱怨,為什么要把莊有女神放在角落的窗口。李魚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顯然她也認為放大欣賞美女比欣賞蓬頭垢面、身上還帶著各種武器的狩兵們更美好。
廣場上的人越來越多,李魚收回了視線,正準備從摩肩接踵的人群中擠出一條生路的時候,意外發生了——屏幕里原本就吵鬧的人群不知因為什么緣故開始推搡起來,她回頭的時候正好看見鏡頭從西門口切到崗哨亭,身著隊服的護衛隊員發現不對正慌慌張張地往事發的地方趕,透過不斷晃動的鏡頭也能知道現場已經亂作一團。
醫院廣場也因為西門的事情爆發了一陣騷動,大家都在好奇西門到底發生了什么。下一刻,早間新聞的導播像是發現了事情不對,匆忙地掐斷了同西門的聯線,美女主播如大家所愿回到了大屏之上。
每周一次開放西門對無風城的居民來說并不是一件稀罕事,這次之所以會有單獨的報道是因為上個月突然到來的變異潮無風城被迫封城了一月,期間無風城發生了許多事,普通人和狩兵之間爆發多起沖突,鬧得一地雞毛。
李魚遠程看了場熱鬧,半天才反應過來:莫塞作為護衛隊長應該會去西門監督才對啊。她這個念頭剛一冒出來,通訊器就滴滴地響了起來。
李魚靠在路邊的裝甲車上,看著人來人往的廣場開口說:“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我現在有其他重要的事情,西門幫我去處理一下。”莫塞還是那副高高在上的語氣,他好像不知道自己是在求人,而是在命令自己的下屬,一言一行都透著傲慢。
李魚顯然也是這樣覺得,她冷笑了一聲:“我是機動隊的,不是護衛隊的。我隊長叫夏秋白,也不叫莫塞。”
莫塞聽了李魚的話,聲音緩和了一些,但開口還是一副頤指氣使的口氣:“有部分普通人在兄弟墻關閉之前混進了飲氏區,現在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們和西門的狩兵起了沖突,西門只派了一隊人,根據電臺轉播的情況來看,至少混進了不下一百人,難道你想看見兩周之前的暴力事件再次發生嗎?”
由于這些年人類逐漸掌握了變異潮發生的規律,有意識地避開變異潮期從事域外狩獵,無風城的人口也逐漸增多,居住地緊缺,一再縮減了城內的種植面積。一個月前的變異潮根本不在預測之內,按照研究院公布的說法,這一年半內都應該是安全期,不會出現大規模變異的情況。為了保證幸存人類的絕對安全,城內無法引進動物和昆蟲,種植的農作物都是純人工授粉,工序繁復、產量稀少,種植園利用這段安全期進行新一期的農作物實驗剛剛宣告失敗,變異潮接踵而來,無風城內存糧本來就不多,更是封城兩周之后告罄。
最先出現糧食短缺的就是繪班區。
繪班區早年是一片工廠,建造光明墻所用的合成磚石一大半都是由繪班出產的,因此那里殘留著許許多多的具有輻射的化學物質。
無風城經過百年的發展,各個區都建設得有模有樣,只有班繪區似乎還是當年的模樣——水泥澆筑的地面和磚墻鋪滿了整個區,到處都是腐朽的味道。
繪班區為最初的人類基地的落成做出了巨大貢獻,然而也和意料之中的一樣被人所遺忘。至今,繪班區除了道路是新建的之外,就連水電都無法得到保障。
這是無風城最沒有活路的地方。
在舊時代的最后,人類社會文明發展空前也沒能解決那不可跨越的階級矛盾。關于人類生活方方面面的差異,舊時代的人曾經把它簡化的說成貧富的差異。古時代的學者提出的大同社會并不實際,于是舊時代的人便退而求其次地尋求大多數人之間的平等,最理想的狀態就是大家都過的差不多,只允許少部分人貧窮或富有。
百年前的舊時代曾經非常的接近這個目標,可惜命運站在了人類發展的對立面。突如其來的變異潮改變了新時代的秩序,所有的生物被突然裂開的時空裂縫卷進了百鬼夜行的變異時代。
人類社會文明進程被變異時代的到來打亂,人類在絕境之中建立了人類最后的生存基地,然后開始了新一輪的社會發展。
從新歷32年光明墻建成,到57年光明議事會成立,議會權力幾經周折,最后才落到了普通人的手里。
關于變異人究竟還算不算是普通人這件事連研究院的人都無法給出確定的答案。畢竟僅從基因的相似程度說,變異人與人類的相似程度還不如一只正常的大猩猩。
無風城建立之初,變異人占據議員席位,自以為經過進化高人一等的變異人奴役普通人。在經過多次斗爭后,議會權力轉交到普通人的手里,普通人自然也沒有辦法親如手足地對待表面上披著人皮、背地里不知道變異成什么玩意的東西。人類躲在城墻內,不知疲倦的圍繞著‘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個主題勾心斗角。
61年一經提出就遭到全民嘩然的雙職體系在今天看來頗有成效。雙職體系把普通人和變異人像螺絲一樣固定在最大程度保障人類生存發展的位置上。
經過自然的篩選,變異人作為狩兵為人類在域外尋找資源,他們不需要像普通人一樣掌握復雜的理論知識,他們只需要不斷強化自己的身體、掌握在域外的求生技能、以及如何快速地殺死一只價值不菲的變異獸。
狩兵一生到頭,沒有人會想他到底想不想從事這刀頭舔血的工作,因為從他帶著變異基因出生的那一刻就已經注定了他的命運。
當然,也不是所有的變異都會朝好的方向發展。
那些在變異中無法承受變異能量而畸形的人會被拋棄,因為他們無法為這個城市提供價值,死是他們唯一的歸宿。或是在那個冰冷的凌晨,或是下雨的晚上,育嬰院把年滿六周歲身體健康的孩子送到福利中心或幼教院之后,那些殘次品會像垃圾一樣被丟棄在繪班區,任憑他們自生自滅。
絕望的時代沒有人權,冰冷的城市也不講人情。
繪班區充滿了變異時代遺留下來的廢物,是一個大型的垃圾處理廠。
這里沒有正經的商店,因為繪班區絕大多數的人都像是一切人性丑陋面的集合體,他們貪婪、狡詐、暴力,這里的商店開不下去是因為他們購買東西只用拳頭付錢。
繪班區沒有存糧、沒有商店。
在封城后不久,繪班區的人大量涌入了飲氏區,飲氏區的人不像繪班區那么歪瓜裂棗,他們游于域外,過的是刀口舔血的生活,繪班區的廢物們在他們面前討不到丁點的好處。
繪班區的人大量涌入飲氏區的結果就是飲氏區余糧很快也宣布告罄,無數暴力事件在飲氏區的各個店鋪與交易場所發生,兩大狩兵區亂成一團,可護衛隊卻一直沒有露面。只是兩大普通區悄悄關閉了與狩兵區相接的閘口,一道橫亙在無風城內的兄弟墻悄然分開了兩種截然不同的人生軌跡。
兄弟墻是在新歷93年機動隊嘩變的時候建設的,用的是不同于光明墻的普通磚石,總共不過4米高,在兄弟墻外圍還覆蓋了一層細密的高壓電網。如非必要,高壓電網一般都不會開啟。
關于兩大狩兵區余糧告罄而掀起的風波,早在事情發生的第二天就由護衛隊上報議事會了,至今仍杳無音訊是因為眾議員在刻意回避這件事。無風城的資源儲備本來就少,種植園新一期的實驗失敗更是雪上加霜,加上這次變異潮還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結束,因此議事會決定采納部分人的建議,關閉兩大普通區,一切以保護和延續人類為最高宗旨。
當然,這里的人類并不包括狩兵。
僅僅封閉了兩區之間的通行閘口,卻沒有啟動兄弟墻上的高壓電網這大概是議會最后的溫柔,但是很快就有人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第一批狩兵前往普通區在閘口被攔后,當天夜里數千狩兵趁著巡邏隊員交班的間隙翻越兄弟墻,一夜之間普通區內大大小小的商鋪全部遇襲,他們之中的部分人甚至連夜找到了種植園的糧倉,偷走了一大半的余糧。
說是偷走其實并不準確,他們偷盜的行為被在監控室值班的護衛隊員發現,更是在回狩兵區的路上被莫塞帶著手下堵在了兄弟墻邊。
當時普通區內流竄了不少道盡途窮搶劫商店的變異人,但莫塞認為找回種植園丟失的存糧才是重中之重,因此導致了1027慘案,當夜包括普通人和狩兵在內死傷近千人,是近年來最大的一起城內安全事故。
李魚的思緒被遠處駛來的公交車的提示音打斷。她無意識地卷了卷發梢,然后說:“狩兵區的可不像普通區的人那么容易被欺負,這一百人去狩兵區找死是趕著重新投胎嗎?”
莫塞對李魚的語言攻擊免疫,仍是沉默著等她的回復。
“好吧”李魚說:“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莫塞是護衛隊的隊長,也是光明議事會的大議員。他的信仰是為了守護這座城市不計一切。可是這座城市里不包括狩兵,他和無數的普通人一樣厭惡狩兵,他的不計一切則包括一切狩兵,不計其數的狩兵。
李魚曾經在談笑的時候和德加說過,莫塞哪怕面對‘救一個普通人會死亡一百個狩兵’這樣的選擇題,也可以快速而明確地說出自己的答案。
莫塞就是這樣一個盲目又冰冷的人。
早些年李魚和莫塞的關系還不錯,李楨和莫塞是同父異母的兄弟,小時候李魚也曾經趴在莫塞的肩膀上叫他叔叔。自從李魚十八歲那年不顧眾人反對隨夏秋白一同加入機動隊開始,兩人的關系就越發得冷淡起來,到最后演變成了現在這樣偶爾還會針鋒相對的情況。
莫塞不理解李魚為什么作為普通人還要參加機動隊,過那累死累活、任務繁重、朝不保夕的生活,而李魚則不理解莫塞為什么那么仇視狩兵,活像個討債鬼一樣。
李魚話音剛落,莫塞就道:“可以。”
李魚對莫塞的爽快似乎感到有些意外,纏繞在指尖的一縷金發隨著她停頓的動作落了下來:
“我還沒說是什么呢你就答應了?”
“前往新區的通行令我批不了,但是我可以做主偷偷放你們一隊人進入新區。”
這樣的條件李魚沒有理由拒絕,她當即傳訊了護衛隊的一隊人,坐上裝甲車一溜煙地駛過中央大道,在空氣本就不甚清新的無風城中央區掀起了又一陣塵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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