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姜母

話說人死后，總能在迷惘間回顧自己的一生。

可張玉梅死后，只做了三場噩夢。

不似夢，更似真真切切的一生。

她夢到大女兒當(dāng)真死了，是被她活活逼死的，她死前恨透了她，許諾再也不要做她的女兒。

她夢到丟了的兒子，臨到死都不知身世，沒有與她相認(rèn)，被張玉蘭折磨利用，更甚者，還是她推波助瀾，害死了自己的親生兒子。

她還夢到，小女兒……被關(guān)在沈家地牢里，從未逃離過沈家，似個畜生般，日日被折磨，那個本該是皇太孫的外孫兒，也化為了一堆枯骨。

她明知她在沈家有難，卻無動于衷。

似個看客。

專心致志，費(fèi)盡心力，拋棄一切幫著那個假女兒。

孤魂野鬼的她，看遍了兒女們悲慘的一生。

那些不似夢，不似假的。

她知，若濃兒沒入東宮，沒救下玥兒，沒救琦清一命……一切便都會是真的。

她該被千刀萬剮，被烈焰焚燒殆盡。

鬼眼睛不會流淚，也不會流血。

卻知道痛，那場夢做完，她四肢百骸無一處不是痛的。

痛得她想再死一回，去十八層地獄……嘗嘗可比現(xiàn)在的滋味好一些。

*

春日暖陽，萬物復(fù)蘇。

方才下過淅淅瀝瀝的春雨，那靜湖邊映射了五彩的虹，似天梯，連接一望無際的藍(lán)天。

張玉梅怔怔地望著眼前的一切。

呆滯在原地。

聽著耳邊她熟悉痛恨的聲音。

“你怎可沖動行事？倘若你去了，該如此自處？濃兒定會給你哭訴，你這樣軟的心，將她帶回家來照顧，豈不是和忠義伯府的沈家結(jié)了仇怨？”

“當(dāng)真結(jié)了仇怨，你讓東宮里頭的太子妃如何自處？她而今不容易，膝下無兒無女，最是難過。”

“你聽我的就是了，而今濃兒有了一子，便也安穩(wěn)了，無須你這個母親過多操心。”

“你去不去都是一個樣，做不了什么，反倒壞事……”

張玉梅猛地看向說話之人。

張玉蘭，她而今年輕了不少，哪里有在牢獄里頭柔弱可憐，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她本該死了，她也該死了。

“夫人，還是去一趟吧，四姑娘命人捎過來了許多信，恐怕是真遇到了難處，我們還是去看看吧。”

是跟她大半輩子的楊婆子在說話。

張玉梅只覺得此情此景格外熟悉。

熟悉得她心口怦怦直跳。

可鬼哪里還有心，鬼的胸口怎還會再跳。

“什么有難處，她一個身居內(nèi)院的小娘子有什么難處？又是伯公府的大娘子，日日被人伺候著，帶過去那般多的嫁妝，不愁吃不愁穿的，能有什么難事？”張玉蘭大聲反駁。

“楊婆子你如今怎還學(xué)會了唆使主子。”

楊婆子聽罷，低下了頭，捏著手中的信不敢言語。

張玉蘭這才滿意，起身扶著張玉梅的胳膊，輕輕地拍了拍以作安撫。

“你啊你，將幾個姑娘養(yǎng)育的都太過嬌慣了，有些什么不如意的小事，就會尋你這個心軟的母親訴苦，也就茹兒，是個聽話不給你添麻煩的，你合該慶幸，有這么個貼心女兒，我心中都是羨慕的。”

“玥兒和濃兒，都該多吃些苦，哪里能一直這樣?jì)蓱T……”

誰料，張玉蘭話音剛落，手就被親妹妹給彈開了。

她疑惑看去，心口不安一跳，這個向來最尊敬她，最聽話的妹妹竟敢用這樣的眼神瞪她。

似恨不得一口吃了她。

張玉蘭被看得身上打了個寒顫，還是小心翼翼，關(guān)切地問了一句：“妹妹你怎么了？怎臉色這般差？還，還這樣看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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