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火光沖天,跳躍的烈焰灼熱逼人,不明所以的人們紛紛凝視著火燒起來的地方,不由咂舌。
帶著南衙禁軍前來救援的岑珩,見裴琢玉和盧允知都平安無事,懸著的心放了下來。
南衙禁軍訓練有素,兵分兩路,一路很快滅了大火,另一路人追捕逃跑的余孽去了。
他依舊如清風明月般蕭蕭肅肅,絲毫不顯狼狽,而盧允知的面龐和襦裙都染了黑灰,像只小臟貓似的,岑珩忍俊不禁,好心提醒了她一下。
盧允知用手背輕輕一擦,本是白皙的手背當即變成了灰色,并且越抹越臟。
慘了慘了,要是被阿耶知道她出門一趟就弄成這副鬼樣,阿耶還不得數(shù)落她一頓?盧允知暗暗焦急。
“某在附近有一處私邸,盧娘子若是不嫌棄,進去簡單梳洗一下如何?”裴琢玉提議道。
盧允知也不想叫阿耶擔心,猶豫片刻就點頭答應(yīng)了。
只有旁觀者岑珩嗅出一點不尋常來,但裴琢玉的品行他還是信得過的。他瞟了裴琢玉一眼,暗笑:裴琢玉啊裴琢玉,你也栽了。
“我去給姣姣報個平安,先行一步。盧娘子便拜托謙與你送回去了。”岑珩拍了拍裴琢玉的肩膀,而后又拿出未來表姐夫的架勢,對盧允知說,“若是裴謙與這廝敢怠慢你,盡管與我說。”
裴琢玉嫌棄且不耐煩地掃了他一眼,暗示他快點滾。
裴琢玉的私宅位于崇德坊內(nèi),內(nèi)里陳設(shè)簡單,有仆役數(shù)人,宅內(nèi)有不少他的物品,顯然他時不時會到此處住。
燈火跳躍,光線昏暗,盧允知對著銅鏡,用打濕的絹帕擦了許久,始終瞧不清臉上的煙灰痕跡被擦掉了沒有。
恰好看見換好衣衫的裴琢玉從里間出來,盧允知喊他過來幫忙。
“裴郎君,你瞧瞧我擦干凈了不曾?”時辰不早了,盧允知趕著歸家,所以有點著急。
她仰面望著他,清麗如芙蓉。
“離這般遠,我怎能看清?”他輕輕一笑,舉著燈靠近,細細地看她,燈下看美人,動人心神,“這兒有一塊兒沒擦掉。”
把燭燈放在一邊,他勾起她的下巴,眼神深沉如幽潭,仿佛對易碎的珍寶似的輕柔地擦拭著她臉蛋上的灰,捏著她下巴力道越來越重,仿若要將她揉碎一般。
“嘶——”盧允知呼痛,下意識地往后一躲,揉了揉發(fā)疼的下巴,不滿道:“裴少卿,你弄疼我了。”
裴琢玉收斂目光,“抱歉,我沒控制好力道。”
盧允知并不將這點小事放在心上。
侍女憐香捧著一身干凈的衣服進來,“這是奴婢新做的衣裳,只能委屈娘子將就一下。”
盧允知向她道謝,然后換上干凈的衣物。
夜色漸深,促織低鳴,她在外面逗留的時間太長,始終不妥當,裴琢玉親自送她回去。
馬車在盧府不遠處停下,盧允知向他感激道:“多謝裴少卿送我回來,”
“區(qū)區(qū)小事而已。快回去吧,免得家人掛心。”裴琢玉含笑點頭,看著她靈活地跳下馬車。
直至目送她平安地進入盧府,他的笑意蕩然無存,聲色冷峻道:“讓章武過來。”
從屋頂跳下來一個武士模樣的人朝著馬車單膝跪地,恭敬地應(yīng)聲是。
還有一筆賬要算呢。
定南郡公府后苑。
薛敏蘭陪著恭陽長公主散步。
“蘭兒,你和你大表兄如何了?”恭陽長公主像一個體貼的長輩,牽著薛敏蘭的手溫聲詢問著。
薛敏蘭暗中冷笑,若她真的如此關(guān)心,怎么不叫她的親兒子娶我?可這些話是不能宣之于口的。
薛敏蘭溫順地低頭,似是苦澀又失落般道:“大表兄人多事忙,蘭兒連見上他一面都難。”
恭陽長公主嘆氣,“琢玉雖不是我的親子,但我待他與親骨肉無異。他呀,就是過于醉心公務(wù),以至于終身大事迄今都沒有著落,是我這個母親的不是。實不相瞞,我是極為屬意你的。”
說罷,她拉著薛敏蘭一起在亭內(nèi)坐下。
既然不能毀了裴琢玉,那就要好好拿捏住裴琢玉未來的妻子,決不能叫他踩到她這個主母頭上去。
薛敏蘭聞聲羞紅了臉,“舅母,要是大表兄不愿意怎么辦?姻緣也不是我一人能說的算的。”
“這有何難。”恭陽長公主給身邊的婢女使了個眼色。
婢女會意,給薛敏蘭呈上一個小瓷瓶。
“這是?”薛敏蘭不明就里地望著她們。
恭陽長公主拍了拍她的手背,讓她安心,“不過是一點兒助興的藥。后日便是賞花宴,你可要把握好機會,別叫我失望。”
薛敏蘭低眉順眼,柔柔稱是,袖中的手不禁攥緊了瓷瓶。要是她不能留在長安,將來真的只能回到窮鄉(xiāng)僻壤相夫教子一輩子,她不甘心啊。
長安皇族奢靡,尤其是鄭后頗愛牡丹,心思靈巧的司農(nóng)寺特地在溫泉附近培育牡丹,早春便能看到花開。前幾日恭陽長公主僥幸得了幾株,讓花匠仔細地養(yǎng)在城郊的莊子里,得空邀長安眾郎君貴女們一同去郊外踏青賞春。
這踏春賞花倒是其次,恭陽長公主想挑一個稱心如意的兒媳。裴璟安文不成武不就,到底是親骨肉,長公主想替他挑選一個賢惠得宜的妻子,叫他收收心。
牡丹繁艷芬馥,深受長安人喜愛。只見小黃嬌、雪夫人、粉奴香、蓬萊相公、御衣紅、三支紫【1】等牡丹爭妍斗艷,美不勝收。
眾位郎君和貴女們品美酒,吃花糕,賞春|光美景,自在閑適。有文采的郎君和小娘子們,出口成章,你一言我一句,未幾作出幾首詩來,叫人拊掌稱贊。
閑不住的,還能去打馬球。打馬球又名擊鞠,是長安時興的運動。少年少女們騎著駿馬奔馳如風,在場上進行激烈的角逐。
“快快快,傳給我!”
盧允知手持杖鞠策馬起躍,運球于空中,把球傳給宜安縣主,宜安縣主一揮桿,再次洞穿了對手的大門。
毫無懸念,宜安縣主這隊取勝,裴璟安那隊落敗。
“你的球技不錯嘛。”宜安縣主眉眼彎彎,發(fā)自內(nèi)心道。
盧允知回以微笑,“縣主謬贊,我也不過是班門弄斧罷了。”
不服氣的裴璟安騎馬過來,對宜安縣主道:“適才是我們大意了,我們再來比試一場如何?”
“比就比!我能贏你們一回,就能有第二回。”宜安縣主揚眉,轉(zhuǎn)頭問盧允知要不要一起。
打馬球是好玩,可也累人,盧允知擺擺手,是不肯再來一場的,她現(xiàn)在只想找個地方歇息歇息。
賞春宴是一個撮合未婚男女的好去處,但到處都是爾儂我儂的小郎君和小娘子,盧允知未免尷尬,只得自己去找清凈的地方。
行至后山林園,只見桃花繽紛,盧允知換上單薄的春衫,望著明媚的春|光,念著桃芝喜歡桃花,所以想折下一枝桃花給她帶回去。
忽然有人神色可疑地朝這邊走了過來。
透過繁茂的花枝,盧允知隱約窺見,薛敏蘭打開一個小瓷瓶,往酒壺里傾倒什么東西,搖勻酒壺后交給婢女,低聲吩咐:“給裴少卿送過去。切記,一定要親眼看著裴少卿喝下去。”
“娘子放心便是。”
難道她們想下毒殺掉裴少卿?
聽到她們的“密謀”,盧允知驚訝意外地一動不敢動,靜靜地等她們走遠,才慌張地跑去找裴琢玉。
她默默祈禱:裴少卿,你可千萬別出事呀。
長公主的莊園占地廣闊,樹木高深,亭臺錯落有致,盧允知兜兜轉(zhuǎn)轉(zhuǎn)許久,不僅沒見到裴琢玉,反倒自個兒繞迷了路,越走越僻靜,心里愈發(fā)焦灼。
恰在此刻,她似乎是聽見了裴琢玉的聲音,不由眼睛一亮,循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
此處是一處廢棄的院落,地面堆積滿了枯枝敗葉也無人灑掃,盧允知提起裙擺繼續(xù)往里前行。
皇天不負有心人,草木掩映處,她終于見到了他。裴琢玉身姿修長,背對著她,她正想打招呼,笑容陡然一滯,將出口的話硬生生止住。
“我平生最厭惡的就是背叛。”
話音剛落,裴琢玉揮劍一掃,眼前二人旋即身首異處。
兩只頭顱咕嚕嚕地滾落,流出一地的猩紅,其中一個滾了很遠,停在她的腳邊,死不瞑目的眼珠圓鼓鼓的,仿佛在瞪著她。
這兩個人她都曾有過幾面之緣,如果沒記錯,彼時他們應(yīng)是裴琢玉的護衛(wèi)。
盧允知手心后背冷汗涔涔,緊捂著嘴巴蹲下,不敢發(fā)出半點聲音,將自己牢牢地躲藏在葳蕤的草木后。
她好像是第一次真正認識他,狠厲無情的他。
章武跪在裴琢玉一側(cè),沉默無言地低頭,只是緊握的雙拳暴|露的了他的心情。
裴琢玉把劍丟到他面前,淡淡一笑,“我記得他們和你是一同長大的,親如兄弟。既是如此,我給你個清理門戶的機會,可好?”
章武深深地一閉眼,似是暗暗決定了什么,眼睛睜開時,他壓下內(nèi)心的悲痛,沉聲道:“遵命。”
拾起面前的劍,章武緩緩起身,步履沉重,看著綁著雙手跪于地面的五人,眼神復雜。
“大哥!”五人中年紀最小的,雙目悲憤地盯著章武,“他替鄭后做了多少喪盡天良的事,你……”
他話未說完,就被章武刺穿了胸口,鮮血汩汩流出。
章武白刃進去,紅刃出來,干脆利落解決了剩下的四人,因為他明白,稍慢一刻就是一種折磨。
地面滿是蜿蜒的紅色血水,勝過春花般的嬌紅。
后面的事,盧允知一點都不想知道。她緩慢地挪動雙腳,想悄悄地離開,一點都不想驚動身后的人。
突然間眼前一暗,盧允知猝不及防,迎頭撞上一個硬邦邦的東西,她捂著撞疼的額頭直皺眉。
究竟是何物攔了她的去路?
映入眼簾的便是繡著精致紋路的茶白色錦袍,盧允知登時愣住。
上面?zhèn)鱽砬鍧櫟臏\笑聲,盧允知如遭雷擊,僵硬地抬頭望去,她剛好闖入一雙深邃的眼眸中。
“盧娘子要往何處去?”裴琢玉笑容繾綣,俯視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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