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九章計鎖連環
且說曹操正發愁江東水軍的厲害,一人忽然出列說道:“丞相,某自幼與周郎同窗交契,愿憑三寸不爛之舌,往江東說此人來降。”
曹操聞言大喜視之,只見說話之人尖嘴猴腮,乃九江人,姓蔣名干字子翼,現為帳下幕賓。
曹操不由問道:“子翼與周公瑾相厚,真能說此人來降么?”
蔣干這個人自從到了曹操處就一直沒什么建樹,此刻好不容易抓到機會,他當然不會放過,于是他拍著胸脯說道:“丞相放心,干到江左,必會成功。”
曹操甚喜,置酒送別,當日蔣干頭戴葛巾身穿布袍,駕一只小舟,徑到周瑜寨中,左右攔住,蔣干開口對攔路軍士說道:“去告訴你家大都督,就說故人蔣干相訪。”
周瑜正在帳中議事,聞人說蔣干至,他不由笑謂諸將道:“我正愁無計除蔡,張二人!此人到此真是天助我也!”
周瑜說完與眾將附耳低言,交代計策,眾將皆應命而去,周瑜整衣冠,引從者數百,皆錦衣花帽,前后簇擁而出,蔣干引一青衣小童,昂然而來。
周瑜拜迎之,二人相見,蔣干開口說道:“公瑾別來無恙!”
周瑜亦笑道:“子翼良苦,遠涉江湖,莫非為曹氏作說客來了?”
蔣干聞言愕然滿臉不悅道:“我久別足下,特來敘舊,奈何疑我作說客?”
周瑜又笑道:“我雖不及師曠之聰,但亦能聞弦歌而知雅意。”
“哼!”蔣干頓足說道:“足下待故人如此,那我便請告退。”
蔣干說罷,轉身就走,周瑜見了急忙嘻笑上前挽其臂道:“我但恐兄為曹氏作說客,所以故有一試,兄既無此心,公瑾怎能讓兄就此離去呢?”
二人遂同入帳,敘禮畢,坐定,周瑜即傳召江左英杰與蔣干相見,須臾,文官武將,各穿錦衣,帳下偏裨將校,都披銀鎧,分兩行而入。
周瑜都教相見畢,就列于兩傍而坐,大張筵席,奏軍中得勝之樂,輪換行酒,周瑜舉杯告眾官道:“此我同窗契友,雖從江北到此,卻不是曹家說客,公等勿疑。”
周瑜說完,解佩劍付與太史慈道:“公可佩我劍作監酒,今日宴飲,但敘朋友交情,如有提起曹操與軍旅之事者,即斬之!”
太史慈應諾,按劍坐于席上,蔣干驚愕,他本是游說周瑜而來,但周瑜來這一出,一下就把他的游說之辭給堵死了,蔣干偷眼看了一下太史慈,只見太史慈此刻虎目含威,一身殺氣,蔣干不敢多言。
這時周瑜舉杯說道:“我自領軍以來,滴酒不飲,然今日見了故人,又無疑忌,當飲一醉。”
說罷,周瑜大笑暢飲,座上觥籌交錯,周瑜起身攜蔣干手,同步出帳外,左右軍士,皆全裝慣帶,持戈執戟而立。
周瑜滿意的對蔣干說道:“子翼兄,我之軍士,頗雄壯否?”
蔣干此刻額頭見汗,雖然不明周瑜之意,但也只得低聲說道:“真熊虎之士!”
周瑜又引蔣干到帳后一望,糧草堆如山積,周瑜以手指道:“我之糧草,頗足備否?”
蔣干低聲下氣的回道:“兵精糧足,名不虛傳。”
周瑜佯醉大笑道:“想周瑜與子翼同學業時,不曾想還能有今日。”
蔣干恭維道:“以兄高才,實不為過。”
周瑜聞言執蔣干手道:“大丈夫處世,遇知己之主,外托君臣之義,內結骨肉之恩,言必行,計必從,禍福共之,假使蘇秦、張儀、陸賈、酈生復出,口似懸河,舌如利刃,不能動我心!”
周瑜言罷大笑,而蔣干則面如土色,他現在終于明白周瑜為什么這么做了,這個周瑜是委婉的告訴他,他周瑜是不會投降曹操的。
不等蔣干回過神,周瑜復攜蔣干入帳,會諸將再飲,他指大帳諸將道:“此皆江東之英杰。今日此會,可名群英會。”
是夜飲至天晚,點上燈燭,周瑜自起舞劍作歌,至夜深,蔣干辭道:“我以不勝酒力,請下帳休息。”
周瑜聞言命左右撤席,諸將辭出,周瑜執蔣干手笑道:“久不與子翼同榻,今宵當抵足而眠。”
周瑜說罷攜蔣干入帳共寢,周瑜和衣臥倒,嘔吐狼藉,然而蔣干如何睡得著?伏枕聽時,軍中鼓打二更,起視殘燈尚明,看周瑜時,鼻息如雷。
蔣干突然見帳內桌上,堆著一卷文書,乃起床偷視之,卻都是往來書信,內有一封,上寫蔡瑁張允謹封。
蔣干這些可驚壞了,于是連忙暗讀。讀必蔣干不由皺眉道:“原來蔡瑁、張允這兩個人準備結連江東謀害丞相!”
蔣干急忙將書暗藏于衣內,再欲檢看他書時,床上周瑜翻身,蔣干急滅燈就寢,周瑜此刻口內含糊道:“子翼,我數日之內,教你看操賊之首!”
蔣干勉強應之,周瑜又斷斷續續道:“子翼,且住……教你看操賊之首……”
蔣干一想,何不趁周瑜酒醉多問些事情,于是他急忙搖周瑜,可惜周瑜又睡著了。
蔣干此刻伏于床上,將近四更,只聽得有人入帳喚道:“都督醒否?”
周瑜睡夢驚醒,問那人道:“床上睡著何人?”
那人答道:“都督請子翼同寢,何故忘卻?”
周瑜懊悔撫額道:“我平日未嘗飲醉,昨日醉后失事,不知可曾說甚言語?”
那人沒有回答,他只是低聲說道:“江北有人到此。”
周瑜聞言喝道:“噓!”
說完周瑜回身便喚道:“子翼。子翼?”
蔣干此時只裝睡著,不敢出音,周瑜見蔣干不醒,于是潛出大帳。蔣干急忙起身竊聽之,只聞有人在外說道:“張、蔡二都督說急切不得下手……”
后面言語頗低,聽不真實,良久周瑜揮散那人,蔣干見周瑜回來,于是急忙在躺回床上,少頃,周瑜入帳又喚道:“子翼,子翼?”
蔣干只是不應,蒙頭假睡,周瑜見了于是亦解衣就寢。
蔣干此時在床上尋思,周瑜是個精細人,天明尋書不見,必然會害我,如今必須找個脫身之計。
當夜睡至五更,蔣干起喚周瑜,周瑜卻睡著,于是蔣干戴上巾幘,潛步出帳,喚了小童,徑出轅門。
守門軍士問道:“先生那里去?”
蔣干笑道:“我在此恐誤都督事,權且告別。”
軍士聞言亦不阻當,蔣干下船,飛棹回見曹操,曹操問如何,蔣干躬身說道:“周瑜雅量高致,非言詞所能動。”
曹操怒道:“事又不濟,反為所笑!”
蔣干擺手說道:“丞相息怒,雖不能說周瑜來投,卻與丞相打聽得一件事。”
蔣干說完從懷中取出書信,將上項事逐一說與曹操,曹操聞言大怒道:“二賊如此無禮!”
當下曹操便喚蔡瑁、張允到帳下,曹操陰沉著臉說道:“我欲使你二人進兵江東,何如?”
蔡瑁摸不著頭腦的說道:“丞相,如今水軍未曾練熟,不可輕進。”
曹操聞言一拍桌子怒道:“軍若練熟,恐怕我首級也以獻于周郎了吧!”
蔡、張二人不知其意,驚慌不能回答,曹操喝武士推出斬之,二人大喊冤枉,曹操不理,須臾左右獻頭帳下,曹操看著二人首級,猛然醒悟,他一拍額頭自語道:“中計了!”
當日眾將見殺了張、蔡二人,于是入問其故,曹操雖心知中計,卻不肯認錯,于是對眾將說道:“二人怠慢軍法,我故斬之。”
眾人聞言皆嗟呀不已,曹操于眾將內選毛玠、于禁為水軍都督,以代蔡、張二人之職。
當日細作探知,報過江東,周瑜大喜道:“我所患者,唯此二人。今既剿除,我無憂矣。”
卻說曹操平折了蔡瑁,張允二人,心中氣悶,這時荀攸從外而入進計道:“江東有周瑜、諸葛亮二人用計,急切難破,我們何不差人去江東詐降?”
曹操聞言皺眉說道:“此言正合我意,然我軍中誰可行此計策呢?”
荀攸聞言開口說道:“蔡瑁被誅,蔡氏宗族,皆在軍中。瑁之族弟蔡中、蔡和現為副將,丞相何不差此二人前去詐降,到時江東必不見疑。”
曹操從之,于是當夜密喚二人入帳囑付道:“你二人可引些許軍士,去江東詐降,但有動靜,使人密報,事成之后,重加封賞!”
次日,二人帶五百軍士,駕船數只,順風望著南岸來。且說周瑜正理會進兵之事,忽報江北有船來到江口,稱是蔡瑁之弟蔡和、蔡中,特來投降。
周瑜聞言命左右喚入,二人入帳哭拜道:“我兄無罪,被曹賊所殺,我二人欲報兄仇,特來投降。望賜收錄,愿為前部。”
周瑜大喜,重賞二人,即命與甘寧引軍為前部,二人拜謝而去,周瑜看著二人的背影冷笑,然后密喚甘寧入內分付道:“此二人不帶家小,必是詐降,我今將計就計,教他通報消息。你可殷勤相待,就內里提防。至出兵之日,先要殺他兩個祭旗。你切須小心,不可有誤。”
甘寧領命而去,卻說夜深,周瑜坐于帳中,忽見一道黑影潛入中軍大帳內,周瑜按扶劍柄,凝神看去,不由急忙起身道:“老將軍,何以深夜至此?”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黃蓋,此刻黃蓋左右張望,然后低聲對周瑜說道:“大都督,敵眾我寡,不宜久持,何不用火攻之?”
周瑜聞言一笑道:“誰教老將軍如此說的?”
黃蓋沉聲說道:“某出自己意,非他人之所教。”
周瑜聞言不由對黃蓋側目相看,此時周瑜低聲說道:“實不相瞞,我亦正欲如此,所以故意留蔡中、蔡和二人在營,以通消息,但恨無一人為我行詐降計罷了。”
黃蓋單膝跪地道:“某愿行此計。”
周瑜嘆息一聲說道:“不受些苦,彼如何肯信?”
黃蓋抱拳說道:“某受孫氏厚恩,雖肝腦涂地,亦無怨悔。”
周瑜拜而謝之道:“將軍若肯行此苦肉計,則江東之萬幸。”
黃蓋郎聲說道:“某雖死亦無怨。”
次日,周瑜鳴鼓大會諸將于帳下,諸葛亮與劉塵二人亦在座。周瑜率先開口說道:“曹操引百萬之眾,連絡三百余里,非一日可破,今令諸將各領三個月糧草,準備御敵。”
周瑜言未必,黃蓋怒聲上前說道:“莫說三個月,便支三十個月糧草,也不濟事!若是這個月破的,便破;若是這個月破不的,只可依張子布之言,棄甲倒戈,北面而降算了!”
黃蓋話音一落,所有人都大驚失色,周瑜更是勃然大怒道:“我奉主公之命,督兵破曹,敢有再言降者必斬,今兩軍相敵之際,你竟敢出此言,慢我軍心,不斬你首,難以服眾!”
周瑜說完喝左右將黃蓋斬訖報來,黃蓋亦怒道:“我自隨破虜將軍,縱橫東南,已歷三世,那時候那有你來?”
周瑜大怒,喝令速斬,甘寧進前告道:“大都督,老將軍乃江東舊臣,望寬恕之。”
周瑜喝道:“你何敢多言,亂我法度!”
周瑜說完叱左右將甘寧亂棒打出,眾官皆跪告道:“黃蓋罪固當誅,但于軍不利,望都督寬恕,權且記罪,破曹之后,斬亦未遲。”
周瑜怒未息,眾官苦苦告求,周瑜恨聲說道:“若不看眾官面皮,決斬你首!今且免死!來呀給我拖翻了打一百脊杖,以正其罪!”
眾官又告免,周瑜一下推翻案桌,叱退眾官,喝教行杖,左右將黃蓋剝了衣服,拖翻在地,打了五十脊杖,眾官又復苦苦求免,周瑜以手指黃蓋道:“你還敢小覷我么?如今暫寄下五十棍!再有怠慢,二罪俱罰!”
周瑜恨聲不絕而入帳中,眾官扶起黃蓋,打得皮開肉綻,鮮血迸流,扶歸本寨,昏絕幾次,動問之人,無不下淚。
且說當日眾人回去后,劉塵于路上憤憤不平的問諸葛亮道:“今日周公瑾怒責黃蓋,先生是客,何故袖手旁觀,不發一語?”
諸葛亮聞言笑道:“你到是好心腸,豈不知周公瑾今日毒打黃公覆,乃苦肉計罷了?”
看著劉塵不解的模樣,諸葛亮又笑道:“不用苦肉計,如何能瞞過曹操?今周公瑾必令黃公覆去詐降,在教蔡中、蔡和知其事,暗中稟報江北,曹操自然不會疑慮。”
劉塵聞言之后撓了撓頭,他苦著一張臉,這周瑜的套路,真是一計接一計,讓人摸不到頭腦啊!
“讀書人害起人來,果然都是一套一套的。”劉塵的話中帶著一絲無奈,諸葛亮聽了只是笑而不語。
江畔上二人亦步亦趨,前往小舟之中,頗有一股閑云野鶴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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