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七章 配合
夏憫走出地牢的時候,看了一眼夜空,月牙高高掛起,正好差不多是一更左右,遠處的樹影在風中搖晃,似乎是驚起了一群飛鳥,嘩啦啦飛走了一群,還伴著幾聲凄厲的啼鳴,在夜色顯得格外的凄涼。
他瞥了一眼,然后不緊不慢的往御膳房的方向走去,手上的食盒得還回去。兩個內侍仍是一副不情愿的樣子跟在他身后。
走到那株驚了鳥的樹附近時,夏憫一時沒留意,腳下踩著顆石子,就崴了一下,人是沒摔著,但手上提的食盒飛了出去,啪的一聲,散了架,里面的羹碗摔了出來,碎了一地。
“怎么這樣不小心!”后面跟著的內侍惱怒的脫口道。
夏憫冷漠的回首看了他一眼,然后自顧將摔散架的食盒重新拼好,勉強能提起來樣子,再一片片去撿羹碗的碎片,都收到食盒里,因他剛崴了腳,動作便顯得遲鈍緩慢,那兩個內侍先是被他一眼瞪得心中發寒,又等得萬分沒耐心,索性湊頭一塊兒低聲私語,無非是罵著夏憫多事,于是便沒人察覺到,那株樹的影子里,暗暗藏了一個人影,悄悄的比劃著手勢。
那手勢的影子被月色投射到地面上,位置恰就在夏憫的身前,因身形遮擋,后頭兩個內侍完全沒有看到。
手語和行話,資深盜匪專用,誰說傳遞消息就一定要用到嘴巴,郭暖以前閑著沒事兒的時候,教過夏憫和蘇憐,從來沒有想過有朝一日會用在這種地方。但當真正需要用到時,卻也方便隱蔽得很。
夏憫并沒有耽擱太長時間,將幾片大的碎片撿進食盒的同時,也對著樹影的方向比劃了幾下,然后就站起了身,那些細小的碎片不必去管,真要一一撿全了,后頭那兩個內侍就該上前催了。
等到他的身影漸漸沒入了夜色里,樹影下,飄出一聲輕嘆,郭暖走了出來,在夏憫撿碎片的地方挖了挖,挖出一個小蠟丸來,捏破,從里面取出一張字紙,借著月色一眼掃過,然后毀掉。一轉身,獨行大盜也消失在夜色里。
不久之后,顧鳳尋就收到了消息,消息就一個字:等。
等什么?
當然是等秦國主動向西楚伸出橄欖枝。顧鳳尋本就對秦皇的行事心思了如指掌,加上夏憫心思通透,窺破了他的用意,在整理情報的時候,對西楚內的議論聲刻意又夸大了幾分,秦皇豈有不動心之理。
對于趙昊來說,聯姻不重要,聯姻的對象是誰更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可以借這個機會,光明正大的派人到西楚來摸清西楚的底細,之前千鱗衛在西楚受到重創對秦國的打擊很重,以至于秦國安排在西楚的暗線也差不多快要中斷了,現在收到的情報及時性和準確性都大打折扣。
秦國爭霸天下的腳步是不可能停下的,楚國也好,西楚也好,都是獵物,無非有個先后,眼下楚國亂成一團不說,還對西楚用兵,對于秦國來說,當然是更容易下口的那一個,而西楚那邊就需要穩住,聯姻修好做為一種暫時性手段,完全可以用。
眼下西楚對聯姻之事議論紛紛,西楚皇卻完全壓制不住這股聲浪,趙昊對此嗤之以鼻,連臣子都掌握不住的皇帝,太過無能,就算西楚收回了越國又怎么樣,一頭羊帶著一群兔子,數量再多,又怎么能抵擋狼群的獵捕,早晚都是口中食。
顯然,趙昊誤判了凌寒對西楚朝堂的控制力,于是毫不意外的,他一步步走進了顧鳳尋為他挖好的坑里,在秦國朝堂上,正式下令向西楚遣使議親。
趙昊得意的向凌寒展示著他在秦國一言九鼎的權勢,哪怕這并不是他的本意,但男人間的競爭,尤其是身為帝王的兩個男人間的競爭,除了權勢,還能有什么?
于是西楚熱火朝天的議論,僅僅只持續了兩個多月,就在秦國派遣議親使節團的消息下,嘎然而止,F在沒有人再議論要不要與秦聯姻了,而是轉而議論西楚皇會不會答應聯姻,聯姻的人選,到底是皇帝還是晉王?聯姻最后能不能成功?成功后,是不是就意味著秦國和西楚會合兵進攻楚國,把楚國給滅了?滅了楚國后,秦國和西楚是平分天下,還是翻臉無情?
因為議論的內容太多,所以議論的中心就顯得很分散,盡管這些議論聲一潮高過一潮,卻再沒有像先前那樣,在凌寒有意的縱容和推動下,掀起那么大的風潮。
只有議論的中心人物,才特別關心。首當其沖的,就是晉王。
晉王要氣死了,他的婚姻大事,竟然全然沒有經過他的同意,西楚皇就自做主張的決定了,這與把他賣了給西楚謀利有什么區別,別說他要娶的是一位秦國公主,當他不知道呢,秦國皇室私德淪喪,秦皇本身就不是什么好東西,不過是秦司空手里的傀儡兼玩寵,就算后來殺死了秦司空,也不能改變秦皇曾經被秦司空玩弄的事實,秦國公主不少,養面首玩男人的傳聞更是時有耳聞,他好歹也曾是越皇,什么貴女不能娶到,至于要娶名聲那么壞的秦國公主嗎?
可就算是少年氣了個半死,也改變不了現實,越皇也好,晉王也罷,他從來都是無力自主、只能被人操縱的那一個。
反了吧,反了吧,反了吧……晉王幾乎就要提筆給謝謹言去信,攛掇著手握兵權的舅父謀反,然而提筆在手,到最后,也只寫出了一封哀哀哭求舅父替他做主,他不要娶名聲敗壞的秦國公主的訴苦信。然后又給越國夫人送了一封幾乎同樣的信。
越國夫人收到信,只覺得好笑,道:“這孩子,還鬧孩子脾氣呢,秦國公主有什么不好,極好!
私德什么的,根本就不放在越國夫人眼里,她本也就不是堅貞不二的女子,無非就是她的眼光高,尋常什么面首男寵她才不放在眼里,縱然要委身,也得是秦皇、西楚皇這樣的男人,最次,也不能比她的兄弟差。
相反,越國夫人更看重秦國公主背后所代表的秦國勢力,晉王娶了秦國公主,那么是否意味著她也可能得到秦國的支持,真正把越地變成她的舞臺。
所以越國夫人在回信中,力勸晉王聽從西楚皇的安排,只說他們是血親,西楚皇絕對不會害了晉王云云。
倒是謝謹言更關心外甥,覺得秦國公主確實不是什么良配,只是他不能在明面上出言反對,只好給西京里送了兩封信,一封是勸慰晉王不要著急,秦國使節團還沒有來,事情未有定論,且不知這次議親的秦國公主是何等樣人,且先靜觀其變。另一封則是送到了顧鳳尋的手里,卻是問顧鳳尋這聯姻之事有沒有轉機,是不是非晉王不可,如果不是,紫衣侯夫人之位還空著,他愿意為西楚鞠躬盡粹,死而后己。
這話他也只能跟顧鳳尋提,不然傳到朝堂上,多半又要有人攻詰他欲謀不軌了。他本身就掌了兵權,再迎娶了秦國公主,以后他手下這支越軍是姓楚還是姓秦,當真是不好說了。
越國夫人和謝謹言截然不同的反應,落在凌寒和顧鳳尋眼里,一個警惕,一個感慨。警惕的是,越國夫人在被凌寒警告過之后,明顯是還沒有死心,這女人的野心,仿佛越來越大了,凌寒已經在考慮要怎么平平穩穩的把越國夫人從越地換下來。
顧鳳尋卻是笑著對他道:“臣怎么覺著,紫衣侯才像是晉王的親娘,處處為其著想!
有情有義的人,用起來才放心,因為太容易被人掐著要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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