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寒一聽這話，立刻也慫了，不敢再跟顧鳳尋插科打諢，以免引火燒身，趕緊岔開了話題，道：“剛才范九斤密奏，說永寧公主那里有些異動，看來，她是真的有些關(guān)心陶宛如啊。”

顧鳳尋本來正在宗正寺里忙著，是被凌寒派人請回含光殿的，因此沒有聽到范九斤的密奏，這時凌寒一說，他倒是知道范九斤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含光殿了。

“那也未必，陛下不要太想當(dāng)然了，只是正好趕上秦國派出使節(jié)團(tuán)來，她的異動，未必是為了陶宛如。”

隨口就潑了凌寒一盆冷水，免得這位年輕的皇帝判斷失誤。

凌寒有些失望的嘆了一口氣。其實他是真心希望永寧公主是為了陶宛如而有所異動，至少這還證明他的姨母心中還是有幾分親情人性的。在唯一的的叔父也過世之后，永寧公主算是他在世上血脈最近的親人了，連晉王都要遠(yuǎn)了一層，對于極度缺乏親人關(guān)愛、親緣淡漠的凌寒來說，縱然明知永寧公主和“西京二月紅”脫不了關(guān)系，也難免私心里有幾分關(guān)切。

而顧鳳尋正是要斬斷他這不切實際的妄想，免得事到臨頭，他會心軟，心軟就罷了，若判斷失誤，那會誤了大事，更會讓他又傷心傷神一場。有些注定不可能得到的東西，從一開始，就不要懷著渴望。

“罷了，朕也只是說說，其實……我心里也明白，已經(jīng)囑咐范九斤盯死永寧公主，你……不必為朕擔(dān)憂。”

有一點(diǎn)，凌寒心里篤定無比，那就是顧鳳尋才是他最親的人，為了一個居心叵測的姨母，而讓最親的人擔(dān)憂，那他才是蠢了。

于是最后話題又回到了那位名為“趙晨”其實極可是趙沉香的秦國公主身上。首先，得先確認(rèn)她真的是趙沉香，如果秦皇是讓她來行美人計的，隨后的接待國宴上，怕是就有一場好戲了。

凌寒和顧鳳尋推測了“趙晨”可以用的所有手段，卻獨(dú)沒有料到，這位秦國公主當(dāng)真是能豁得出去的。

她在九州同煦殿的國宴上，直接向凌寒獻(xiàn)舞邀寵。只穿了很少的衣料，烏發(fā)垂散，輕紗半掩面，跳了一支熱情火辣的媚舞，如火的風(fēng)情幾乎點(diǎn)燃了整個大殿，把一向古板保守的西楚群臣看得直愣眼。

凌寒高坐在上，嘴角微抽，還真是行美人計來了，趙昊的腦子里在想什么？

大概只有顧鳳尋是在認(rèn)真欣賞，眼中有幾分感慨懷念。他在秦國時，像這樣對他獻(xiàn)舞的美人多了去，眼前這支舞，還不算是最大膽奔放的。

凌寒輕咳了一聲，提醒他，別看得太入神。

顧鳳尋啞然而笑，收回了欣賞的目光，專注的盯著掌中的玉盞，淺色的蜜水在燭光的映照上，顯露出琥珀般的光澤。抬手一口飲盡，便要放下，忽又想到什么，便將空了的杯底對著凌寒晃了晃。

凌寒不由得也笑了，舉盞亦是一飲而盡，然后才反應(yīng)過來，他登基之時的國宴上，林滄浪借著獻(xiàn)酒行刺，顧鳳尋這個動作，分明是提醒他提防美人借獻(xiàn)舞又來出一出行刺。

不過這應(yīng)該是打趣，而不是提醒，趙昊用了美人計，肯定不是為了當(dāng)堂刺殺他這個西楚皇，西楚如果現(xiàn)在沒有了皇帝，群龍無首，晉王又不足以服眾，最容易撿到便宜的就是楚皇，只要楚皇的腦子稍微清醒一點(diǎn)，把西楚對楚國的輿論戰(zhàn)反過來用在西楚身上就行了。

趙昊沒理由會費(fèi)了老鼻子的勁兒去成全楚皇，所以美人是真美人，計是真計，卻只會讓人醉死溫柔鄉(xiāng)中，而不是橫死在九州同煦殿上。

果然，一支舞平平安安到終結(jié)，趙汶慶掃一眼目瞪口呆中的西楚群眾，心中不屑的輕哼一聲“沒見識的土包子”，手中卻舉盞向凌寒大獻(xiàn)殷勤，說了一通歌功頌德的話，才曖昧笑問道：“公主此舞可入得陛下青眼？”

凌寒笑了笑，然后一斂神色，義正辭嚴(yán)道：“有傷風(fēng)化，不堪入目。”

趙汶慶：“……”

顧鳳尋垂眸掩去眼底的笑意，群臣們也各自遮掩，卻還是有人沒忍住，噗哧一聲笑出了聲。

趙汶慶的冷眼立刻掃了過去，西楚皇掃他的面子，他沒辦法還擊，但這個人……他媽的，一身鳳儀臺副指揮使的官袍，想想被坑死在西楚境內(nèi)的那些千鱗衛(wèi)，趙汶慶嘴角抽了抽，忍了，那雙冷眼裝做不經(jīng)意的掃過，最后落到了獻(xiàn)舞女子的身上，才換上一副親切的姿態(tài)，對她招了招手。

“陛下想是不大清楚我秦國風(fēng)氣，這樣的獻(xiàn)舞，在秦國國宴上常有，是最尊貴的獻(xiàn)禮。倒是外臣忘記了，西楚風(fēng)俗與我秦國不同，獻(xiàn)禮反成失禮，沉香兒，你就代叔父向陛下敬酒，算做賠禮罷。”

顧鳳尋一抬眼眸，看向那獻(xiàn)舞女子，果然是趙沉香，趙昊這回還真是下足了本，親妹妹也舍得，所圖甚大啊。

趙沉香眼里冒著火，凌寒那一句“不堪入目”簡直就是對她最大的侮辱，但一想到臨行前皇兄的囑咐，她咬牙強(qiáng)忍下來，依依裊裊的上前斟滿一杯酒，然后垂首高舉，嬌聲道：“沉香敬陛下，愿陛下長樂未央。”

凌寒似笑非笑的看著她……手中的那盞酒，目光又緩緩移到趙汶慶的臉上，道：“吉王可還記得，朕登基那日的國宴之上，也有一女，且歌且舞獻(xiàn)上酒來，結(jié)果呢？”

趙汶慶臉色緊繃，道：“陛下，我秦國可不行那等小人之事，若吾皇有意于陛下性命，只需一聲令下，自有無數(shù)鐵騎揮師西進(jìn)，何須拿一個女人來搏命，秦國的男人，還沒有死絕呢。”

這話大有秦國人的血性，聽得西楚諸人都是心中一凜。

這時趙沉香又嬌聲道：“妾身此來，是為結(jié)親，不為結(jié)仇。妾身乃是嬌弱女兒，蒲柳之質(zhì)，然為兩國之好，不惜遠(yuǎn)涉，陛下堂堂七尺之軀，莫作驚弓之鳥，辜負(fù)妾身一片真心。”

說著，她抬手輕摘下蒙面的輕紗，緩緩抬首，露出了一張嬌若春花、潔若冰雪的面容。

“陛下見棄，莫非嫌妾身不夠美麗？妾身雖未見過越國夫人，卻自信比她年輕尊貴，容貌也不差于她……”

她這里話沒說完，顧鳳尋已是輕咳起來，趙沉香的自薦之語，就這樣被打斷了。

凌寒立刻關(guān)心道：“顧卿可是嗆著了？”

目光在顧鳳尋的身上上上下下的掃視，就差沒直接起身去給顧鳳尋拍背順氣，嗯，沒去是因為沒來得及，自有白玦在后頭替顧鳳尋撫背，這是他的活計，就算是皇帝來搶，也要挨白眼的。

顧鳳尋順過氣來，又喝了一口蜜水潤喉，而后方笑道：“臣無妨，謝陛下關(guān)心。”

他是笑岔了氣，趙昊的情報收集……看來是出了大問題，劉暉的死果然對趙昊的影響很大，這個趙沉香，分明是比著越國夫人挑出來的人選，大概是當(dāng)初越投西楚時，那封“謝太后給西楚皇的私信”引起的風(fēng)波，被人刻意擺到了趙昊的面前，讓趙昊以為凌寒喜歡的是越國夫人這一類的女人。

趙沉香做“趙晨”打扮時，只是膚白目秀，看不出多少風(fēng)情來，此時換了一身輕薄的舞裙，秀發(fā)堆云，濃裝艷抹，別看她年紀(jì)不大，可這一身的風(fēng)情，卻和當(dāng)初顧鳳尋還是秦司空時，在秦國看到有人畫的“謝太后”，在神韻風(fēng)情上十分的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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