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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P第章 人海失約


蘇洄一晚上都沒睡好,  他覺得熱,迷迷糊糊做了個夢,夢見寧一宵不見了,怎么都找不到。

        他的戀情才開始,  才持續了一天,  就開始害怕失去,  醒來后的他認為這不是個好的預兆。睜開眼,從被子里冒出半個頭,蘇洄下意識去找他。

        “寧一宵?”

        他后知后覺發現聲音很啞,清了清嗓子,愈發難受起來。

        “躺好!睂幰幌哌^來,端著一個瓷碗,這東西在美國一點也不常見。

        蘇洄想說話,但頭暈得厲害,嗓子疼,  渾身骨頭也都是酸的。

        但他明明什么都沒做啊。

        “你發燒了!睂幰幌淹霐R到床頭柜上,  又用擰過的濕毛巾裹住冰袋,  貼到蘇洄額頭,“我早上叫不醒你,才發現。也就下了那么一會兒雨,就生病了,你還真是個……”

        他說著說著,忽地頓住,  不說了。

        蘇洄眨了眨眼,  想知道他想說什么,  “是個什么!彼簿驼f了四個字,  誰知道這就開始咳嗽起來,  咳個沒完。

        寧一宵盯著他燒紅了的臉頰,自己低頭笑了笑,沒回答。

        他一晚上睡得不安穩,時不時就醒了,醒來便側身盯著另一張床上安睡的蘇洄,大概四點的時候發現他咳嗽,又叫不醒,嚇了一跳。之前買的體溫計派上了用場,寧一宵也慶幸自己有隨身攜帶酒精棉片的習慣,這才能在凌晨幫他降溫。

        病中睡著的蘇洄比喝過酒還要乖,縮在他懷里,連咳嗽都是下意識壓住的。寧一宵打開行李箱,找到自己專門備好的感冒藥,喂他吃下,又用棉片輕輕擦拭他的額頭、耳后還有發燙的脖頸,每過半小時測一次體溫。

        好在降下來許多。

        “吃點東西!彼烟K洄扶起來,給他墊好枕頭,然后將方才的瓷碗端到他手里。

        蘇洄才發現,這是一碗蒸得很漂亮的雞蛋羹,只放了醬油和香油,沒有他不喜歡的蔥花。

        “應該已經涼了!睂幰幌f放了有一會兒,“生病可能吃不下其他東西,嘗嘗好不好吃,不好的話我去買點別的。”

        “這是買的嗎?”蘇洄抬頭看他。

        寧一宵誠實說:“不好買,這是我做的,所以我說不一定好吃!

        蘇洄心緒萌動,感覺到滿足,他用勺子舀了一勺吃掉,覺得寧一宵實在是太過謙。

        “很好吃啊。”他含混地說。

        “還能嘗出味道,沒燒壞!睂幰幌剿策,臉上帶著微笑。

        “在哪兒做的?”蘇洄像個刨根問底的孩子。

        寧一宵猶豫了一下,沒提自己跑了一趟酒店餐廳但對方并沒有開門的事,也沒提自己找到附近的一家中餐館,征得了老板的同意。

        “借了個廚房,這么簡單的東西,哪兒都能做。”他簡單說完,像是不適應表達一樣,轉移了話題。

        “他們去參觀學校了,我幫你請了假,一會兒把藥吃了再睡一覺!

        蘇洄點頭,繼續吃蛋羹。他想到自己小時候,因為討厭吃煎蛋炒蛋被外公懲罰,被很大聲指責說沒有人會一直遷就你,那個時候蘇洄就覺得自己是很麻煩,現在也這么認為。

        可是寧一宵似乎是例外,他不嫌麻煩,不覺得他犯了錯。

        他忽然放下吃了一半的雞蛋羹,抱住坐在床邊的寧一宵,埋頭靠在他肩上。

        寧一宵愣住,不明白蘇洄突然的擁抱,于是摸摸他手臂,“怎么了?”

        蘇洄安靜地搖頭。

        如果他生的病不是感冒呢?他想知道。

        他

        很感激寧一宵愿意給他安全感,在一開始就明確說愛,讓自己不必胡思亂想,但蘇洄還是忍不住想,因為沒有坦白的人是自己。

        寧一宵安靜地、不帶任何欲望地撫摩他,從手臂到脖頸,再到頭發,給蘇洄很大的安慰。

        他忽然開口,“為什么不和我做?”

        大約是因為生病,他的聲音悶悶的,比平時啞,顯得有些委屈。

        寧一宵忍不住笑了。

        蘇洄忍不住抬頭,“笑什么?很奇怪嗎?”

        寧一宵一副要嘆氣的表情,捏了捏蘇洄的臉頰,“你覺得你的身體吃得消嗎?如果昨天我繼續了,今天你就是在醫院吊水了,而且是醫生護士都沒辦法問出口的理由!

        蘇洄的臉燙得厲害,“誰說的,我只是淋了雨……”

        他越說越沒有底氣。

        “對啊,幸好只是淋雨!

        “可是你都親我了,也說了你愛我……”蘇洄不理解,他覺得寧一宵喜歡自己,就像自己喜歡寧一宵那樣,完完全全的喜歡。寧一宵說愛他,給了他從未有過的安全感,但不夠。

        他就是想要把自己全部交給他。

        只有這樣,蘇洄才覺得自己被真正地占有。

        躁期的他總是飄在天上,始終沒有落地,漂浮的快感伴隨著懸空的一顆心,總覺得下一刻就會墜落,一切都會被他搞砸。

        接受治療時,他聽得懂醫生的告誡,他說躁期的很多病人都會有很多不假思索的行為,譬如瘋狂的購物欲,又譬如輕率的、不安全的性沖動,讓蘇洄保持冷靜。但真的到了這種時候,他才發現自己根本記不住,也不受控制。

        他就是想讓寧一宵緊緊地抱著他,親吻他,同意他的所有要求。

        為什么寧一宵不想?為什么他不這么做?

        是不是還不夠愛他。

        “蘇洄,聽我說,”寧一宵的語氣認真起來,也分開他,看著他的眼睛,“我其實不太擅長表達。如果你期待能有多么浪漫的表白,或者情話,我可能……會讓你失望。即使是這樣,我也想讓你清楚地明白我的感受、我想的是什么、為什么會這么做。”

        “不開玩笑地說,我昨天是有動搖的,沒有人會面對戀人保持絕對的理智。”他露出一個難得一見的、孩子氣的笑,“但這樣太草率了,不夠鄭重,我不想讓你事后想起來,覺得這個人只是在乎你的外表、你的皮囊所提供的快感。

        像你對我說過的,你身邊的人愛的只是你的表面,我不希望你陷入這樣的情緒里,所以我停下來了,而且有些唐突地對你表白!

        他誠懇到有些超出蘇洄的想象,“其實我是一個很難下定決心的人,但只要我下了決心,一定要做到,否則會很痛苦!

        “其實這個掙扎已經持續很久了,我可能會永遠記得你出現在影音室的那一刻,因為從那個時候起,我就在動搖!

        “一直到和你遇到曼哈頓懸日,我都想逃,如果你不問第二次,我真的會逃走!

        他笑了笑,眼神卻讓蘇洄難過,“我太害怕陷入其中了,你很好,但我還什么都不是。時機不成熟,我也不夠成熟,哪里都不夠好!

        蘇洄忍不住反駁,“你很好……”

        寧一宵笑了,摸了摸蘇洄的臉頰,眼神溫柔而堅定,“但是既然下了決定,我不會再躲開了。我會努力,會給你很多很多,讓你擁有一段不會后悔的關系,最好是過三五年、十年,你想起來這段時間,還是會覺得很開心。”

        蘇洄聽完,沒意識到自己掉了眼淚。

        他只覺得這個人好奇怪,說這么多這么多,沒有

        一句我喜歡你、我愛你,沒有一句浪漫的誓言。

        但會讓他幸福到近乎難過。

        “你太笨了!彼皖^,把眼淚擦到寧一宵肩上,不肯起來。

        你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不知道我第一次見你時快要死掉了,不知道我是有意接近,不知道我為了給你一束花挑遍整個花園,不知道為了讓你發現那個客人是我,翻箱倒柜找到給過的糖。

        不知道我為了讓你喜歡上我,只敢給你看好的一面,不好的地方就藏起來。不知道為了讓你別躲,裝傻裝醉裝可憐,無所不用其極。

        這次寧一宵沒有學他,老實說,“嗯,我太笨了!

        他輕拍蘇洄的后背,“你是聰明小貓,你原諒我!

        高熱令蘇洄暈眩,于是又鼓起勇氣,假裝出聽不懂他說什么的樣子,纏著與寧一宵接吻,一個不帶任何欲念的吻,不討好,不報以感激,單純給他自己的愛。

        “我要傳染給你。”

        “好!睂幰幌o他笑著蓋上被子,“我們一起生病!

        之后幾天的行程,蘇洄還是帶病參加了,他不想讓寧一宵一直留在房間里照顧他,錯過太多。哪怕有很多很多他想去的地方、想看的展覽,最后都沒能去成,蘇洄也沒未像現在這樣滿足過。

        但在最后一晚,他們又一次回到迷失過的街道,沿途走向新的街區,停留在一個百老匯劇院前,買了票,進去看了一場從未見識過的表演。

        在男女主盡情擁吻的時候,坐在最后一排的蘇洄不自覺往下滑,側過頭,發現寧一宵也學著他,兩個像是企圖縮小,再縮小,變成一對無人關注的小螞蟻。

        盡管這個愿望沒有實現,但蘇洄被滿足了另一個。

        寧一宵傾身,用劇目海報擋住他們的臉,在歡呼與掌聲中與他接了一個短暫、甜蜜的吻。

        他不知道蘇洄有多么希望,這一刻永遠定格。他們就做一對小小的螞蟻,迷失在無人知曉的繁華都市。

        但再美好的旅程都要結束,他沒想過會有這么快,像一場被按了快進鍵的愛情電影,可又長到足夠讓一場感冒痊愈。

        回程前,坐在候機大廳,寧一宵對他說,這次沒去的地方,他們下次一起去。

        “就我們兩個?”蘇洄問。

        寧一宵點頭,“對!

        他的快樂從紐約蔓延回首都,延續到每一天的見面。

        蘇洄會想辦法躲過家人的監視,跑去他實習的公司樓下見他,陪他吃飯。寧一宵發現他不吃魚,但會吃不帶刺的魚肉,所以大部分時間都在幫他挑刺。

        有時候他們會散步,說很多無關緊要的話,蘇洄覺得在浪費寧一宵的時間,但一向重視效率和計劃的寧一宵卻說,我喜歡你,不覺得浪費。

        他吃著寧一宵買的雪糕,突然想到了自己已經謝掉的花,沒來由地說:“好想去冰島啊。”

        寧一宵看向他,“為什么?”

        蘇洄隨口說,“因為冰島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沒有蚊子的地方。”

        “真的嗎?”寧一宵笑了。

        “我也是聽說的。”

        寧一宵卻說,“不是,我是說你是真的因為這個原因才想去冰島的嗎?”

        蘇洄放下雪糕,很可愛地笑了,眼神狡黠,“你猜。俊

        寧一宵逗他,“我不猜!

        “猜吧。”蘇洄靠近了些,像是故意引誘似的,語氣也變了,“猜對了有獎勵的。”

        “什么獎勵?”寧一宵挑挑眉,“這么有把握讓我心動?”

        “當然。”蘇洄把他拉到轉角,黑暗的胡同里,他踮起腳吻了上來,一個帶著涼意的香草味的吻。

        很快他松開,小聲說:“這是預支的一部分。”

        后來他們誰也沒在意他想去冰島的真正原因,都陷入更深的吻中,直到一通催促蘇洄回家的電話,如同十二點會消失的南瓜馬車,蘇洄從夢中醒來,和他分開。

        蘇洄喘著氣,很可愛地拉起寧一宵的手,放到自己臉跟前,像剛剛他被捧著臉吻住那樣,用臉頰貼了貼他的手心。

        “你的手好大,可以一整個包住我的臉!

        寧一宵笑了,“是你臉太小,你是小貓!

        蘇洄覺得他有時候不太正常,“我才不是。”

        寧一宵正要學他,被蘇洄捂住了嘴,“不許學我!

        臨走前,他坐進車里,降下車窗又提醒了一遍,“不要忘記明天要一起看電影!

        寧一宵點頭,提醒他不要把手伸出車窗,“我記得!

        他很早就買了周末的票,是蘇洄喜歡的文藝片。

        蘇洄心滿意足地回家,就連季亞楠都發現他最近心情過于好,哪怕聽了訓斥,也不會表現出絲毫沮喪,一回家就抱著她。

        “什么事這么開心?”她忍不住問,“你不會最近沒有好好吃藥吧?”

        蘇洄搖頭,“每一天的藥我都認真吃的,一頓不差。不信你讓阿姨檢查?”

        季亞楠半信半疑,但還是關切地摸了摸他的后背,“媽媽明天又要出差,外公外婆也不在,自己自覺一點,好好吃藥,等我回來!

        “媽,我想出國讀書。”他看向季亞楠,很突然地提出問題,“可以嗎?”

        季亞楠見慣了他的一時興起,也不覺得不正常,只是像平時那樣應付說:“怎么,不喜歡現在的學校啊。”

        “不是,挺喜歡的!碧K洄不知道應該怎么跟她說,“我還想繼續念書嘛,比如出國讀研什么的!

        季亞楠不說好也不說不好,只說:“這是大事,得全家人商量商量,你說的話媽媽記住了,會考慮的!

        盡管他料到了會是這樣的回答,但還是頗為感激地抱了抱媽媽。

        “好。”

        蘇洄的好心情持續到入睡前,終止于醒來后的第一秒

        一直懸浮在云層中的那個自己,終于重重摔了下來,墮入深淵。

        一無所知的寧一宵按計劃熬夜加班,做完了自己的工作,騰出放心約會的時間。

        外面下了雨,空氣很好,也不那么熱了,他提前了一小時坐上公交車,用多的時間在影院樓下的花店挑了一束花。

        他不懂花,請店員給出建議,在對方推薦了各種花卉、陳述完各式各樣一大堆美好花語之后,選擇了一小束藍色矢車菊。

        比起“永恒不變的愛”、“熱烈與忠誠”,他似乎更喜歡“遇見幸!钡幕ㄕZ,能遇見已經很好了,對生命中沒發生過太多好事的他而言,遇見蘇洄就足夠幸運。

        寧一宵就這樣握著一小束花,站在影院入口,一等就是半個鐘頭。

        手拿著花令他感到不自在,這不是他會做的事,也太引人注目,等待期間他已經婉拒了四次搭訕,甚至有一個是男孩子。

        對方瞥到他手里的兩張票,眼尖得很,“你還在等人?都開場了誒。帥哥,你該不會被放人鴿子了吧!

        寧一宵一言不發。

        看他臉色很差,對方也不好再多說什么,悻悻走開了。

        門口人來人往,寧一宵決定進去等,他聞到爆米花的氣味,很香甜,覺得蘇洄應該

        會喜歡吃。但如果看電影遲到,他說不定會著急進場,來不及買,只能眼看著周圍的人吃。

        寧一宵起身,獨自買了一份焦糖爆米花,回到等待的空位上,連包裝都沒有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奇怪的是他并不想看手表,只是安靜等著,覺得蘇洄應該不會忘記。

        兩小時三十分鐘的電影,算起來已經播放了五分之二。寧一宵終于給蘇洄撥去電話,但無人接通。

        很多壞的念頭一下子冒出來,害怕出事,他發過去很多消息,又撥通第二個電話,第三個,第四個……但沒有一次接聽。

        寧一宵想去找他,可起身后才恍然發現,自己好像沒有找到他的辦法。他開始焦慮,出現一些生理性的不良反應,于是獨自去洗手間洗手。

        就在電影還剩下最后五分鐘時,他終于打通了蘇洄的電話。

        “你在哪兒?我很擔心你你知道嗎?”寧一宵沒能控制自己的情緒,聲音比平時大了一些,但很快反應過來,對蘇洄說抱歉。

        可蘇洄卻好像聽不見那樣,什么都不說。

        “怎么了?”寧一宵輕聲問,“發生什么事了,可以告訴我嗎?”

        漫長的等待之后,蘇洄終于開了口,他似乎在哭,聲音和往日完全不同,沒有一點生機。

        他很艱難地說“對不起”,一個字一個字說出口,花了許多力氣,幾乎沒有辦法說下一句。

        寧一宵不想聽他說對不起,每一個人要離開他時都會以此作為開場白,這幾個字令他不安。

        “怎么了?沒關系,你告訴我!彼α诵,故作輕松,“是不是睡過頭了?沒關系,我們還可以看晚一點的,我今天也遲到了……”

        電話那頭的蘇洄忽然哽咽。

        過了幾秒,他又開口,聲音聽上去無精打采,沒有任何積極的情緒,字一個一個往外吐,困難異常。

        “你能來看我嗎……我、我沒辦法去見你!

        寧一宵收到一個地址,似乎是復制的,字眼。

        信息上的地址距離很遠,他離開影院所處的大樓,雨沒有停,寧一宵這才發現自己的傘忘在了影院的等待廳,包括他買的爆米花和矢車菊。

        但他顧不上那些,大雨堵塞了交通,他只好跑到最近的地鐵站坐車,地鐵車廂里空調開得很低,幾乎要將他身上淋濕的襯衫都凍結。寧一宵不斷地給蘇洄發消息,但得不到他的回應。

        地鐵很長,中途轉了一班。從地鐵站出來,這里的路況相對好很多,他攔了一輛車,報給司機具體的地址。沿途的高樓愈來愈少,離目的地越近,連樹都越發多起來。

        司機不斷從后視鏡瞥他,笑著搭茬,“這富人區就是比貧民區好啊,連綠化都好些,路也好,車都好開多了。”

        寧一宵無心應付,半垂著眼,沉默不語;艘粋半小時,他終于擺脫擁擠的交通,抵達蘇洄所說的地方。

        “我車開不進去了,帥哥,你自己進去吧!

        “好,謝謝!

        付了車費,寧一宵下了車,他忽然意識到,這里是一片很漂亮的獨棟別墅區,也是蘇洄的家。

        蘇洄從沒有讓他送回家過,寧一宵第一次見到,這些堪稱華美的建筑,一些他沒有見過的、也不會出現在其他綠化地帶的植物,還有精心挑選過的鵝卵石鋪就的道路。

        離蘇洄所擁有的那一棟房子越近,寧一宵便越是忐忑,脫胎于貧窮所養成的羞恥、敏感與自負統統冒出來。

        他站在用鐵藝纏繞的精致門牌前,被雨淋透。柵欄內是一整片美麗的花園,藍紫色的月季花大片大片地盛放。

        寧一宵低頭,望了一眼自己腳上沾了泥水的舊球鞋,停下腳步。

        他撥打了電話,兩次后蘇洄才接通。

        “你……你從后院過來,后面的門沒有上鎖,只是掛在上面……”

        寧一宵照做了,打開了這扇門,轉頭將門關好,恢復成之前的樣子。

        “……進來之后,穿過花園,有一片落地玻璃,是移門,那個就是我的房間……”

        他說得很吃力,寧一宵聽得出來,蘇洄很累。

        按照蘇洄說的話,寧一宵走入這座潮濕的、綠得淌水的花園,一株栽種在花盆里的幼小檸檬樹倒在地上。他彎下腰,將它扶了起來。

        他意識到自己想象力的貧瘠,描繪不出這花園十分之一的美麗。他開始慶幸自己沒有帶上那捧矢車菊、那不值一提的小小花束。

        沿著灰白鵝卵石小路向前,走過被淋濕的月季和繡球,他看見蘇洄口中的落地玻璃,一大片,里面掛著薄而軟的白色紗簾,什么都看不清。

        走上鐵藝臺階,一步步往上,寧一宵的手握上玻璃門的隱形把手,停留了一秒,電話那頭的蘇洄仿佛感應到什么,詢問,“進來了嗎……”

        寧一宵抿了抿干燥的嘴唇,低下頭,“嗯。”

        玻璃門移開的瞬間,蘇洄感到冷,但風很快消失了。

        寧一宵的腳步是無聲的,門被他關上,風雨充斥的世界被鎖在外面。

        連同那雙泥濘的、與這里極不相稱的舊球鞋。

        他終于見到蘇洄。蘇洄靜靜地躺在地板上,一動不動。遠遠看去,就像一掬被霧氣籠罩的湖水,一旦靠近,撥開霧,才發現是一個旋渦。

        他和昨天判若兩人,沒有一絲活力,不會笑,不會撒嬌,反應遲鈍,近乎冷漠。

        “怎么了?”這樣子令寧一宵的心悶痛,仿佛被纏上一條細的鉛線。他走上前去抱起蘇洄,貼著他的額頭試探溫度,“哪里不舒服?是摔倒了嗎?”

        蘇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很不合時宜地,他想到遇見寧一宵之前的那一次問診,主治醫生在病歷上記錄的一句話。

        [病人感到絕望,自殺傾向嚴重,非常沉默。]

        昏聵的大腦幾乎接收不了任何信息,他感覺寧一宵抱著他,感覺他在說很多很多話,感覺他很著急,但仿佛都隔著一層厚厚的紗布,他聽不清也看不見。

        而一天前,他無比期待這次的約會,興奮到幾乎無法入睡,F在他痛苦不堪,無法下床,無法照鏡子,莫名其妙流淚,被絕望壓倒,哪兒也去不了。

        回看興奮時產生的念頭,他覺得荒謬,為自己在躁期一次次地獻媚感到羞恥,也為自己自私地在這時候見寧一宵感到痛苦。

        他還是沒辦法就這樣放手。

        寧一宵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但他發現這時候的溝通是無效的,蘇洄似乎聽不太進去話,于是他轉換了方式,耐心地一句句問。

        “我可以抱你嗎?就像這樣。”

        得到一點點首肯,寧一宵才會繼續,“這樣會讓你好一點嗎?我可不可以握你的手?”

        蘇洄在他懷里小心點頭,像一個充滿愧疚的小孩。

        寧一宵笑了笑,讓他能躺在自己懷里,頭枕著他的腿,然后用手指慢慢梳理他的頭發,動作很輕,“可以碰你的臉嗎?”

        通常這種時候,蘇洄只能忍受獨自一人,消磨最痛苦的時間,就像嚙齒動物啃噬墻壁。

        可他沒辦法拒絕寧一宵的溫柔,甚至會產生依賴。

        寧一宵用指腹輕輕碰他的臉,和他因哭泣而發

        紅的眼瞼,動作很輕,充滿耐心,似乎并不急于得到答案。

        他用很輕的聲音說:“前幾天我在網上搜了一下曼哈頓懸日,在實時里發現了一位攝影師分享的照片,覺得有點眼熟,就把照片放大了,沒想到看到了我和你的背影,就在一個小的角落,白色衣服,我牽著你走在人群里……”

        他笑著,聲音溫柔,“等你好一點了,我拿給你看,不過實在是太模糊了,可能全世界只有我們兩個人能發現!

        “明年,我們再去看一次,好不好?”

        寧一宵自顧自說著,好像不需要回應。

        他只是會時不時低下頭,輕吻他的顴骨和臉頰。

        “蘇洄,你好可愛!

        蘇洄不覺得自己可愛,他又掉了眼淚,渾身開始無助地顫抖。

        在寧一宵變得失措時,他哭著將一切說出口。腦海中演習過很多次的坦白,考慮過很多次時機,但最終還是在最丑陋的時候被揭開。

        “寧一宵,我有躁郁癥……是很嚴重的精神病,你……”

        他就快要說出“你別和我在一起”這句話,可寧一宵像是感應到什么,沒猶豫,抱住了他,抱得很緊很緊。

        這個沉默的擁抱持續了整整一分鐘。

        寧一宵才敢說:“別趕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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