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聲還在繼續，眼前卻突然黑了。

        一眼望去，上不著天，下不著地，周圍只有一片漆黑和虛空，幾乎讓人分不清是夢境還是現實。

        花千骨直直的往下墜落，剛剛停下，眼前便佇立了一個黑衣人。

        黑衣人全身隱在衣服里，看不出身形和容貌，花千骨卻覺得莫名有些熟悉。

        白子畫剛睜開眼，便看見十三四歲的花千骨被一股大力控在空中，無形中一只大手死死掐著她的脖子，額頭青筋暴起，懸著的雙腳也漸漸有些無力。

        白子畫眼睛一紅，轉身就朝那黑衣人沖了過去，手中的光波快要打到對方時，忽然聽見一道熟悉的聲音。

        “你從來不肯放棄活下去的希望，這次卻為何不反抗？”

        轟的一聲，白子畫腦中一片空白，光波散去，他踉蹌著退后幾步，嘴唇都在顫抖。

        被挾住的花千骨想說什么，卻只費力的發出幾個音節。

        黑衣人力道松了些，聽見花千骨小聲而疑惑地發問：“無垢上仙殺的都是他認為有罪的人，你呢？你有很多種方法可以讓我死，卻要讓他殺我，難道你內心深處也認為，我喜歡師父是錯的，是有罪的么？”

        聞言，黑衣人像是被什么刺激到了，大聲又有些瘋狂地道：

        “沒有錯！可這是一切錯誤的開始！花千骨，你必須死。只有你死了，一切才會結束！”

        從始至終愣在一旁的白子畫聽見這話回了神，他看著快被殺死的花千骨，又看向身旁裹在黑衣中的黑衣人，只覺得內心一股悲涼不可抑制地彌漫開。

        比起看著花千骨自己傷害自己，他只覺得這一刻的場景更讓他窒息和悲傷，眼眶有些酸澀，他看著黑衣人最終放過了花千骨，卻在她跑開后狠心抽走了她的記憶。等第二日師徒二人離開，層層疊疊的云朵中現出黑衣人久久佇立的身影。

        她望著一高一矮相依離開的方向，緩緩扯下了面紗，正是白子畫記憶中那張傾城絕世的臉。

        他看著佇立云間的她，黑色衣袍讓她整個人染著一抹陰郁，渾身透露著飽經世事的滄桑和疲憊，她苦笑一聲，身形慢慢消失在了這方天地。

        白子畫覺得他整個人都有些麻木，臉上濕濕的，淚水沿著眼角緩緩滴落，最后風干在了天地間。

        他滿腦子都是黑衣的花千骨狠心殺死年幼的她自己的畫面，一招一式皆是不顧一切的果決和狠厲。

        鋪天蓋地的無力和悲涼席卷了他，他不知道，如果最后年幼的花千骨沒有問長大后的她那些話，是不是已成為妖神的她就會在他殺她之前親手毀滅她自己，然后世上再無她，也不會再有人因她逝去，因她悲傷。

        這種假設，他不敢想。

        他想到那日大雨滂沱，她在他的面前死去，身體化作星星點點灑落各處，海面上的血染紅了他的眼，他一個人孤獨的站在雨中，卻再看不到她的存在。

        如果，如果在那之前她就死了，死在她自己手里，那么莫說神魂，便是她在世上的一切痕跡都會被抹去。

        她寫過的東西，穿過的衣物，住過的房屋，認識的人……所有有關她的東西都將在瞬間不復存在，世人會忘了她，她會被從他的記憶中剝離。

        他照舊是那個長留上仙白子畫，他不會記得他收過徒，不會記得自己愛過那么一個她，一切的一切都將隨著她的死亡湮滅于天地間。

        只要想到那個可能，他就痛的站立不住，那樣的結果是比她拋下他獨自死去更可怕的懲罰，讓他接受不能，更憤怒不堪。

        他緊握著雙手，身形化作一道流光向遠方飛去。

        夜晚，花千骨正在熟睡，燭火忽然一晃，一只閃著綠光的螢火蟲飛到床前，而后化作一抹光射入她的眉間。

        花千骨正在做夢，夢里她每天給花草澆水，到了點就去修煉，糖寶還是嘰嘰喳喳地跟著她，時不時抱著落十一送她的禮物在花千骨面前炫耀，一切都還是原來的樣子。

        “小骨。”

        聽見白子畫喚她，她趕忙丟下手里的事，風兒一般跑到白子畫門前。

        剛想敲門，白子畫忽然從后方走來，手里端著一個托盤。

        她疑惑的看著他手里的東西，而后跟著他一起進去。

        等到了桌前，她才發現托盤里竟是兩碗桃花粥。

        她撓了撓腦袋，大眼睛很是不解。

        “師父，我最近沒做桃花粥啊，你這是從哪端來的？”什么時候，她家師父也會餓了？還自己去端粥。

        白子畫遞給她筷子，笑著道：“嘗嘗。”

        花千骨被他忽然露出的笑容暈眩了一秒，而后呆呆的端起粥吃起來。

        “！”

        她驚了，看著手里的粥，再次回憶最近自己有沒有煮桃花粥。

        白子畫淡定的吃著，花千骨看著他，斟酌一會兒后小聲問道：“師父，這粥，是誰做的啊？”味道，怎么跟她做的那么像呢？只不過，又有一點點不同，可具體不同在哪她又說不上來。

        白子畫咽下嘴里的粥，看著她忽然笑道：“我做的。”

        砰的一聲，玉碗碎裂，花千骨呆呆的看著笑著的他，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白子畫看著她的表情，沒給她懷疑的機會，不僅再次說明粥是他做的，還說了一系列做粥的步驟和方法，末了淡淡地加上一句：

        “這是你教我的。”

        她，她教他的？！

        花千骨蹭一聲站起，瘋狂擺手否定，而后又迅速跪下，嬌俏的小臉滿是惶恐和不安。

        “師父，你就別嚇我了，我何德何能，怎么可能教你做吃的？況且”況且您也不貪口腹之欲啊，她腦抽了才會教您做飯做菜。

        雖說他剛剛說的方法確實跟她平時做的一樣，但沒準是他偶然看見的呢。

        “您直說，是不是小骨什么地方做的不對？您說，小骨絕對立即，馬上，現在，此刻就改！以后決不再犯！”

        看著舉著小手發誓的花千骨，他默默嘆了口氣，但想到什么，還是狠心打破她的幻想。

        “小骨，夢做得夠久了，該醒了。”

        他的話一落，整個空間凝滯了半秒。半晌，花千骨還是一臉不解的望著他，感覺今天的師父說話怪怪的。

        把她拉起來，白子畫一步步走近，向來清冷的眼眸此時深沉的看不清底色。

        花千骨看著這樣的他，莫名有些慌，腳步忍不住后退，直到撞到門口退無可退。

        白子畫沒有停下的意思，他一直走到花千骨面前，看著這張稚嫩純真的臉龐，聲音低沉道：“后面的夢境還有很多，但我等不了了。小骨，不要再睡了，跟我出去吧，好不好？”

        花千骨眼眸顫動的厲害，看著近在咫尺的他，身側的手緊緊扣著門上的花紋。

        兩人無聲對視著，隨著白子畫眼眸越來越沉，花千骨忽然張了張口，而后暈了過去。

        同一時間，整個房間開始顫動，白子畫抱著她，揮手掐了個法訣，而后兩人漸漸變作光點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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