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這件事就這樣雞飛狗跳地草草收場。
魏副團長聽了艾麗梅的決心,極其感動,拍著胸脯保證等艾麗梅入團后一定好好栽培她。
劉秋水的鬧劇字兩個人被抓進勞改所之后,艾葉子就沒出過家門。
原因是艾麗梅。
艾麗梅對艾葉子的管控更嚴了些,整天把艾葉子拘在家里,開始手把手教她家務活。
艾葉子無奈,這場鬧劇她還有很多問題不知道啊!
比如陳虎子為什么關鍵時候把艾麗梅磨出禮堂幾個小時,還有殺千刀盛丹珍忽然的反口,莫名其妙的認罪……
“葉子,過來看我是怎么炒蛋的!”
艾葉子苦巴巴從房間里噠噠噠跑過來,笨手笨腳地捏著筷子,放在蛋液里攪了兩下。
小手握不住筷子,啪嗒,筷子掉地上了。
碗太重,嘭,木碗落在地上,蛋液流了一地。
艾麗梅重重地把菜刀砸砧板上,嘆了口氣,大踏步走上前手拾:“這是第幾次了!”
艾葉子淚流滿面。
“葉子,別待在那看畫兒了!你過來,踩縫紉機會不會?看清楚了……”
艾麗梅坐在縫紉機前,嘴咬著線頭,嘎吱嘎吱踩著縫紉機。
艾葉子鼓著臉扔下小人書,蹦到艾麗梅身邊,歪著頭看。
“來。”艾麗梅站起來,把艾葉子抱縫紉機前的木板凳上,“你來試一試。”
……艾葉子小小的腳根本碰不到縫紉機踏板。
一雙手把艾葉子從木板凳上抱起來,二哥艾溫華看不下去了,無奈地看著艾麗梅,提點:“她才三歲。”
艾葉子使勁兒點頭!
她才三歲!說話流暢已經很棒了!
艾麗梅把針線一摔,縫紉機齒輪隨著慣性嘎吱嘎吱轉著圈。
“是,她才三歲。但我不久就要去縣城了,等我走了,葉子的家務活誰教?你教?”艾麗梅瞪著艾溫華。
“她不用會。”艾溫華輕描淡寫地說,把艾葉子抱床邊坐著,從她枕頭邊上拿起一本小人書,轉頭看著艾葉子,“字你都認得嗎?要不要二哥讀給你聽?”
“艾、溫、華!”艾麗梅咬牙切齒地罵。
“我是你二哥。”艾溫華說。
艾麗梅不理他,氣的整個人都在冒煙:“什么叫‘她不用會’?葉子以后要不要嫁人?嫁人了要不要學著顧家?媽走得那么早,我一去縣城,這些東西,葉子跟誰學啊……”
說著又要抹眼淚。
艾溫華愣了一下,有些手足無措,說:“哭什么……葉子不會做家務顧家,雇人幫她做。”
“你那是資本主義余孽,應該鏟除!”艾麗梅說。
“好。”艾溫華嘆了口氣,“那就讓未來的妹夫做,妹夫管家。”
艾麗梅不可思議地看著這位知書達理的哥哥,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你這說的什么話?哪有女人不干家務,讓男人干的道理?要是男人不干怎么辦?”
“那就是這個男人不夠好。”艾溫華淡淡地說,“我不會讓葉子嫁給他。”
艾麗梅:……
艾葉子看著艾溫華的眼神充滿了欽佩,感動!流淚!新時代好男人!
二哥哥的思想,起碼領先時代六十年!
艾葉子趁機指指小人書,軟軟糯糯地和艾溫華說:“哥哥,我想出去玩。”
艾溫華溫和地看著艾葉子,放下小人書,輕輕為她整了整棉襖衣領子,說:“去玩吧。”
“耶!”艾葉子當著目瞪口呆的艾麗梅的面,蹦跶著跳出了臥室。
艾麗梅簡直是氣急敗壞,她指著艾溫華:“我不管了……我管不了。你的妹妹,你管!”
艾溫華還是一副死魚臉樣,不言不語,清冷淡漠的眸子閃過一絲溫情。
—
剛一走出門,艾葉子就被埋伏在院子門口的陳虎子抓住,一直拽到了菜地里。
“哎哎哎……你干什么?這么著急?”艾葉子跑得有點急了,氣呼呼地抱怨。
陳虎子毫不客氣地說:“我還沒問你呢!這么多天窩在家里,這件事你不打算過問了?”
艾葉子注意力立刻被吸引過去:“劉秋水和盛丹珍現在怎么樣了?”
“還關在勞改所里呢。”陳虎子說,“劉秋水一口咬定舞鞋不是她自己剪的,她是誤會艾麗梅了。”
“誤會?”艾葉子憤怒了,“這次幸好魏副團長沒有在意……要換了文工團其他人,她這一誤會就把姐姐進文工團的機會毀了。她賠得起嗎?”
“哎,別著急別著急……”陳虎子拍了拍艾葉子的肩,“她是這么說,但是盛丹珍說的是她同意你說的話,對不對?你還記不記得你那天說了什么?”
“我說,”艾葉子慢慢說,“只要盛姐姐只要一口咬定是三姐姐剪壞自己的鞋子,那宣傳隊的領舞就歸盛姐姐了。”
“兩邊口供對不上。”陳虎子聳了聳肩,“口供對不上,事也沒法子水落石出,就這么拖著唄。但是也不會拖太久,左右也就是這兩天的事。”
艾葉子重重嘆了口氣,揉著頭發……可恨這個時代沒有監控!
“你找我就是想和我說這件事?”艾葉子雙手抱在胸前,氣呼呼地說。
“當然不是。”陳虎子說,“那天你信誓旦旦地說盛丹珍反悔了,會說真話,但是盛丹珍最后卻陪著劉秋水撒謊,你不想知道為什么會這樣?”
“當然想!”艾葉子立刻說,這個問題困擾了她好幾天了!
“嗯。”陳虎子點點頭,很自然地說,“那我們過去問問她。”
艾葉子:“好……???”
過去?
問問?
盛丹珍?
艾葉子睜大了眼睛,愣愣地問陳虎子:“勞改所……你能進得去勞改所?”
“能啊。”陳虎子理所當然地說,“看勞改所的是顧阿姨,很早以前我爸爸幫過她。我和她打過招呼了,什么時候想去都能去。”
艾葉子:……
牛還是你牛……
“不過現在應該還在勞改時間。”陳虎子看了看天色。
太陽西斜,冬日里蒼白的陽光灑落在枯黃的菜地,整個秋水洲地勢坑洼,荒草連天,甚至隱沒了破舊的房屋群。
勞改所說是勞改所,實則就是老實驗樓。
取消高考后,學校的學習制度也改了,早晨意思意思上幾節課,下午學工、學農。
原本用來做科學實驗的實驗樓就空了出來,用作勞改所。
里邊的人晚上睡教室里,白天下田翻地。
艾葉子走到教學樓前,低矮的灰瓦白墻平房墻皮褪了一地,白花花的堆在墻角,露出了紅色的磚。
坐在實驗樓門前看守的顧阿姨見他們兩個來了,很熱情地和陳虎子打招呼:“虎子,你來了啊?”
陳虎子乖巧地說:“嗯,來了。謝謝顧阿姨!”
“沒事沒事。”顧阿姨擺擺手,一邊翻找著鑰匙,“劉秋水在在二樓左數第三間教室,盛丹珍在左數第二間,別走錯了啊,喏,鑰匙拿去……全勞改所就她們倆是女的,呸,丟了我們女人的臉!”
“謝謝顧阿姨。”陳虎子接過鑰匙,帶著艾葉子往樓上走。
一路上的樓梯被人掃的干干凈凈的,但是石階斑駁,顯然很久沒有修繕過。
兩個人徑直走到二樓左數第二間教室,陳虎子拿起鑰匙就想往鑰匙孔里戳,艾葉子制止了,伸手,輕輕敲了敲門。
“進來。”
停了停,門內傳來盛丹珍的聲音。
忽略鑰匙在鎖芯內轉動的聲音,這仿佛真的只是一場很尋常的拜訪。
教室很大,密密麻麻擺著幾十張彈簧床,每張彈簧床之間間隔不到一米,除此之外,什么也沒有。
盛丹珍坐在一張彈簧床上,那床只有一半勉強能睡,剩下一半彈簧翹了起來,露出鋒利的鐵絲,一躺下就扎人。
床單也是破舊泛黃的褥子,一看就很久沒洗了,橙黃的夕陽下,有氣無力地蜷縮在床的角落喘著氣。
盛丹珍看到是他們兩個,倒也不意外,笑了笑:“我這里可沒地方坐,要不你們坐我旁邊來?”
“不用了。”陳虎子說,“我問一個問題就走。你為什么反口?”
盛丹珍沒有馬上回答,她看著艾葉子,輕聲說:“你很聰明,你真的很聰明……你說的話幾乎都是對的,只是改了我和劉秋水說話的內容。讓我和劉秋水,有口難辯。”
艾葉子眨了眨眼睛,天真地說:“可是要是姐姐你不說謊,我也不會說謊啊。”
盛丹珍笑了,整個人像一支被揉爛的百合,虛弱地仿佛在透明微黃的陽光下吹一口氣就能飄走。
她笑了很久,趴在床上笑得喘不過氣,眼淚都笑了出來,捂著笑疼的肚子。
等緩過氣,她坐起來,一只手輕輕摩挲著彈簧床鋒銳的彈簧,輕輕說:“你只聽了前半截吧?后半截,沒聽完,就跑了?”
艾葉子老實地說:“燈光架掉下來,我嚇了一跳啦。”
陳虎子嘴角抽了抽,小聲:“你這個笨蛋。”
艾葉子立刻兇起來:“你說什么!”
陳虎子立刻說:“沒。”轉頭,看著盛丹珍,“姐姐你繼續說!”
“你們感情真好。”出乎意料,盛丹珍看著陳虎子和艾麗梅,秋水般的眸子里是掩不住的羨慕,然而不過瞬間,羨慕淡下去,只剩下淡淡的失落。
“要是我和我弟弟也能這樣,那該有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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