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目的[修]
林梔今天一天都過得很不順，改了好幾次方案，被迫接手了同事的一個爛攤子，沒趕上最后一輛公交。路過這家酒吧時，她沒忍住鉆了進來，在自己酒量允許范圍內點了幾杯威士忌。
林梔喝酒的時候很專心，既不抬頭去看表演，也不留心觀察周圍，只有酒杯空掉，抬手去拿新的一杯時，她才會不可避免地快速向前瞥上一眼。
她的目的是喝酒本身，感受著灼人的酒精從她舌尖喉嚨滑進肚子里，神經突突跳動，整個胃部像被火灼燒一般絞纏。留給她的只有感官上的沉淪與折磨，現實瑣事可以盡數拋之腦后。
酒精令她麻痹，疼痛讓她清醒，她介于兩者之間，清醒地意識到自己的理智逐漸消失，這個認知使她痛苦，不過很快，在酒精的作用下，她就只能感受到失控的快感了。
江意行看到她時，她剛喝了兩杯，還只處于微醺狀態，意識有些飄忽，但總體算是清醒。
對那幾個男人的搭訕，林梔習以為常。她被不少人搭訕過，心情好的時候微笑著搖頭拒絕，心情不好的時候，就一言不發地無視。
通常大多數人都會識趣地離開，但顯然面前的這幾個人不包含在他們其中。
林梔面無表情地聽著面前男人們嘴里吐出不干不凈猥瑣腌臢的話語，甚至還有幾人惱羞成怒，揚手作勢去拉她胳膊，舉著杯子強行要灌酒。
其中一個人伸手向她肩膀摸過來的同時，反手擒住了他的手腕，另一只手壓住他的肩膀將他朝自己拉過來，曲膝狠狠地頂向男人腹部。
效果立竿見影，下一秒男人就抱著肚子縮成蝦米，倒抽著冷氣了。
早在第一次被男人糾纏甚至尾隨回家時，林梔就去學了防身術。事實證明她的這個決定很正確，在此后的數年里，她用防身術嚇退了無數個意圖不軌的男人。
如法炮制地解決掉剩下幾個男人后，還沒等林梔喘口氣，她就聽到了江意行的聲音。
她瞬間僵住，那點微醺的醉意潮水般退去，一個激靈清醒過來，朝著聲音來源望去。
江意行就站在一米開外的地方看著她，目光泠泠如水，在酒吧昏暗燈光中透出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她沒有笑，看上去冷冷淡淡的，很有距離感。
林梔莫名地生出點心虛與恐慌。
先前為了偽裝溫柔乖巧，她在江意行面前滴酒不沾，說在酒吧遇見江意行那次只是她煩悶之下的一時興起。
可這才過了多久，就又被江意行看到了她這副模樣。
明明這里離江意行的工作室很遠，怎么還是被她看到了？林梔不由地生起幾分心煩意燥。
江意行朝她走了過來，在一臂的距離停下，問：“你們認識嗎？”
林梔不大明白她的意思，但還是搖了搖頭：“不認識�！�
“不認識？那就好。”江意行解釋道，“我已經報警了，警察一會兒就到�！�
捂著肚子的男人原本還是一臉兇狠表情，恨恨瞪著林梔，緊緊地攥著拳頭，一聽到“警察”二字，他立馬頓住了。
江意行看向他：“你們搭訕不成又動手動腳，猥褻在先，她反擊在后，只能算自衛。等警察來了，一定能分辨出到底是誰的責任。”
“呸，你嚇唬誰呢，我們可沒動手！”
男人嘴硬地罵了一句，但到底是只敢借醉酒借口搭訕的慫人，一伙幾人互相看了看，虛張聲勢地放了幾句狠話，推推嚷嚷地跑了。
江意行盯著他們的背影，確定幾人已經跑沒了影兒，才看回林梔。
林梔問她：“你真的報警了？”
“取消了。報警有什么用啊，警察來了，頂多調解兩句，各打五十大板，還不夠費勁兒的呢�！�
“嚇嚇他們而已，沒想到這么不經嚇�！苯庑泄戳斯创剑劬ρ杆僭诹謼d臉上掃了一圈：“不過，你沒被嚇到吧？”
或許是曖昧燈光的作用，柔和了她的五官，給她的目光染上幾分溫柔專注。
林梔被這樣看著，卻像被燙了一下似的，無意識地微微側了側頭，避開她的視線。
話筒傳出吱呀的響聲，江意行抬頭看去，樂隊恰好開始新一曲的演奏，尤聽的小女朋友舉起鼓棒，重重敲了下去，音樂聲陡然又響了一重，震耳欲聾。
音樂聲太吵，根本聽不清人說話。
“跟我走嗎？”江意行指了指樓梯口，先轉身往外走，林梔跟在她身后，一并走了出去。
酒吧在地下，她們往上走了幾步，走到離出口只剩幾級的位置時，里面嘈雜的聲音就有些模糊了。
江意行率先停住腳步，轉過身來。她站在兩級臺階之上，半個頭的身高差又被拉大了些，低頭看向林梔時不自覺地生出點壓迫感。
她目光專注地看著林梔，第一句話問的是：“今天過得很糟嗎？”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倒叫已經做好被質問譴責準備的林梔愣了愣。她懵懵抬起頭，看向江意行：“什么？”
“上次你不是說自己心情不好，才破例喝了幾杯。所以我想，你今天是不是也很不開心？”
從樓梯口往外看去，天上那輪高高懸著的月亮竟然不偏不倚地落在了江意行頭頂。
壁燈發出昏暗亮光，幽幽照亮江意行的半張臉，她眼眸明亮，如同兩簇火在燃燒。表情卻一如往常，看向她時無比專注，如同在這個世界上，她只能看得到她一人。
林梔忽然奇異地涌出一股安心感，她不知道是為什么�？赡苁墙庑袥]有看出她的謊言，令她驀然放松了，也可能是有人關心她的喜樂，糟糕的一天終于有了好事發生。
她分辨不出究竟是哪個原因，先前喝下去的酒精姍姍發揮了作用，令她思緒飄飄然的。因為江意行突然出現而緊張的神經松弛下來后，醉意連同退去的一并漲潮，加倍地席卷她的理智。
林梔很想笑，于是她便笑了出來。
她笑起來時鼻子微微皺起，勾人的眼眸彎成月牙，掩去了媚色，給她添了絲嬌憨。
江意行問：“你笑什么？”
林梔回答她：“因為心情好。因為今天有好事發生�！�
哦，原來是因為有好事發生。她想。
“原來是心情不好要買醉，心情好也要買醉嗎？”江意行被她的笑感染，噗嗤也笑了一聲，“走吧，我送你回家�！�
她邁步要走，轉身面向出口，臉撲進燈光的暗處，只留給林梔挺拔的背影。
衣角卻被人拉住。江意行回過頭看去，林梔皺著眉倚在墻壁上，嘟囔道：“今晚的月亮很美�！�
“月亮？”江意行抬頭往上看，月亮好好地掛在天邊，散著皎潔的光，明亮純凈。
月亮確實很美，只是當“今晚月色很美”變成了一句爛大街的告白語錄時，月亮究竟美不美已經不再重要了。
她一時摸不準林梔的意思，如果是隱晦表白，那林梔似乎過于著急了，這讓江意行生出些許不滿，她瞇起眼睛：“你醉了？”
林梔臉上暈著兩坨醉紅，瞳仁也含了秋霧一般氤氳，歪著腦袋抵在墻上，幾乎找不到焦點了，卻仍固執地盯著江意行。
“我沒醉，”她皺著眉，口吻是難得的強硬，“我要看月亮，你把月亮擋住了！”
還挺兇，這是江意行的第一反應。第二反應是，自己剛才的想東想西，好像自作多情了。但林梔這幅樣子，好像是真的醉了，不知道清醒過來會不會后悔，想到這里，江意行又啞然失笑了。
于是她沒急著走，配合地偏了偏身體，好讓月亮完整地展現在林梔眼中。江意行忍住笑，伸手過去隔開林梔的腦袋和墻面，給她當肉墊：“好，賞月�！�
林梔沒去看那輪月亮，目光反倒直直地追著她看過來。
她的頭發蹭在江意行掌心，癢癢的，有種小刺猬一樣的觸感。江意行揚眉：“不是要賞月，還嫌我擋道了嗎，現在又看我干嘛？”
林梔不知道是沒聽懂還是醉迷糊了，一句話不說，還是執著地盯著她看，眼睛一瞬不瞬的。
江意行只能任由她看。
旁邊陸續走過幾個人，都不約而同地往他們這里瞥了幾眼。江意行被看得渾身不自在，沒話找話地問林梔：“你打架這么厲害，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干嘛還要求我幫忙？”
她沒指望醉成這樣的林梔回答，可沒想到，林梔緩慢地眨了眨眼睛，開口道：“為了吸引你的注意啊。”
江意行愣住了。
她知道林梔在努力與她拉近距離，但她一直以為和林梔的初遇純粹是出于巧合。她巧合地走入了那家酒吧，林梔又巧合地向她尋求了幫助。江意行沒想到竟然連求助都是林梔蓄意為之。
不過她很快整理好了思緒，思索著問林梔：“吸引我的注意，為了什么？”
“為了——”林梔幾乎要脫口而出了，但松松挽住的發絲突然滑落一綹，打斷了她的話，也令她回復了一絲清明。
有時候，適當的示弱有助于讓獵物放松警惕。
于是林梔撩起頭發別在耳后，眼皮微垂，眸光閃了閃，接著剛才的話題答道：“因為你很漂亮，因為喜歡你，因為想要你也喜歡我。”
她神態未變，還是那副醉醺醺的樣子，可江意行敏銳地察覺到了她那一瞬間的遲疑。
江意行的第六感告訴她，林梔在說謊。
她迅速平復情緒，打算從林梔口中多套些話出來�？山酉聛�，不管江意行再問什么，林梔都不出聲了。
這讓江意行更加堅定了自己的猜測，關于為什么接近她的事，林梔確實在說謊。
都說撒謊的人鼻子會變長，可林梔的鼻子一點也沒變長，她還是那么漂亮。
皮膚被醉意染上一層緋紅，酡紅的臉頰熏得她雙眼波光瀲滟，如同揉碎了漫天星光。
酒精在口中蒸發，帶走水分，她口干舌燥，只好探出舌尖舔舐嘴唇。唾液濡濕嫣紅雙唇，涂上一層瀅亮的水光，如同汁水充盈的果肉，亟待渴求的人重重咬上一口。
很奇怪，醉到意識不清時，林梔反倒有種幼稚的天真。可當她意識稍稍回籠，隱匿在她眉梢眼角的媚態便紛紛涌現，讓她如同爛熟的蜜桃般，舉手投足都散發著誘人的甜膩味道。
江意行感覺自己的牙又在發癢。
耐心，她提醒自己，要耐心。
無論林梔的真面目，還是林梔接近自己的目的，她總會弄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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