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貓洗過澡驅過蟲，林梔又拉著江意行去了附近的寵物用品店。因為貓的疫苗和絕育都要由段嘉負責，她很過意不去，執意要給小貓買些禮物帶去新家。

        在店里逛了幾圈，林梔把貓窩貓砂盆和貓糧貓罐頭都買了個遍，車后座被堆得滿滿的，堆得江意行看到“貓”這個字就頭暈。

        折騰一番下來，江意行簡直是身體精神雙倍受累，林梔看她神情疲憊，終于停下購物，提議道：“聽同事說附近有家餐廳好像還不錯，江小姐愿意賞光嗎？”

        江意行順著她的視線看向遠處林立的高樓，又換了個方向看了看另一邊吵吵鬧鬧燈火通明的夜市街道，略一思索，說：“我有個更好的主意。”

        更好的主意……就是這里？林梔聽著四周粗俗喧囂堪比吵架的說話聲，努力屏息不讓嗆人的炭火煙霧竄進鼻腔，又低頭看了看怎么也擦不干凈似的滿是陳年油膩的桌面，對著江意行扯了扯僵硬的嘴角：“燒烤攤？”

        “嗯，”江意行早已經坐到了小馬扎上，揪了滿滿一團紙奮力地擦著桌子，聽到林梔的問話，理直氣壯地點頭道，“天涼了，吃點熱的，還是碳烤的，多有氛圍。”

        看來她是不準備改主意了。林梔咬咬牙，攏了攏裙擺跟著坐到桌前，雙手找不到合適的位置，只能無助地蜷在膝上。好像從沒到過這樣的環境一般，簡直可以稱得上是不知所措。

        江意行看出林梔的不適，卻沒如往常那般表現體貼，反而對她的坐立難安視若罔聞。

        沒辦法，江意行不是什么大善人，相反，她有很多壞心眼。

        江意行很享受看到林梔為每一場約會絞盡腦汁的模樣，悉心挑選餐廳、抓住一切時機表現出她的可親可愛、硬著頭皮假裝欣賞那些晦澀的難懂的藝術，而這一切，都是為了討她的喜歡。

        她確實被取悅到了，只是可惜林梔太早暴露了自己的目的。

        在那之前，江意行愿意去從細枝末節里讀她的心思，用高檔餐廳高雅藝術將自己偽裝成可口的誘餌，以若即若離吸引誘惑林梔一步步靠近。

        然而現在，她知道了林梔喜歡的想要追求的不過是江豐收的女兒、豐麗集團的繼承人，這是她一出生就擁有的，刻在血液骨髓里，怎么也無法抹去的東西。

        既然無論如何，她是江豐收女兒的事實都無法改變，也就意味著林梔不管如何都會一如既往地對她費盡心機，她又何必再多費心思呢。

        她把菜單遞給林梔：“有想吃的嗎？”

        林梔不是沒見過比這更惡劣的路邊攤，只是她實在無法將江意行和蒼蠅館子聯想在一起，一時受了沖擊。

        不過十幾秒的緩沖時間已然足夠她做好心理準備了。

        她面色如常，對著油膩膩的塑封紙也像五星級酒店的菜單一樣認真，隨意勾了幾樣，又把菜單推了回去。

        江意行也選了自己要吃的，可惜道：“要開車只能喝汽水了，你呢，要來瓶啤酒嗎？”

        林梔婉拒：“不用，自己一個人喝沒什么意思。”

        又在裝。江意行還記得林梔家陽臺墻角那一排玻璃酒瓶，但既然林梔要裝白月光，她便也好心地沒拆穿這個小酒鬼。

        小貓很不老實，在飯桌上上躥下跳的，江意行要負責控制它，林梔拿了單子送給老板，回頭就看到橘貓朝著自己的方向就要撲過來。

        江意行與它斗智斗勇整整兩天，早就摸清了套路，伸手一抓捏住小貓后頸，擒住貓爪把它往懷里一塞，順勢拉上拉鏈，等林梔坐回座位時，小貓已經被江意行禁錮在外套里，摸不著出路，在里面上躥下跳。

        全過程都被林梔看在眼里，她忍俊不禁，對江意行說：“你們還真是棋逢對手旗鼓相當。”

        “嘲諷我？”江意行微微瞇起眼睛，對林梔拿她和貓比的行為很不滿。

        林梔笑得更開心了：“說錯了，你最厲害，它哪里比得上你。”

        這話勉強撓對了地方，但江意行再一細琢磨，又覺得哪哪都怪怪的——林梔這不還是在拿她和貓比呢嗎！

        正要表示抗議，服務員端著第一盤烤肉上來了。

        江意行拿起子別開汽水蓋，先放到林梔面前，再給自己開了一瓶。

        烤得焦黃油亮的肉串上撒了孜然辣椒，混著濃烈的肉香，不但讓人食指大動，就連某個貓也忍受不住誘惑，奮力掙扎著探了顆頭出來。

        林梔又去找老板加了兩串雞肉，不要調料，直接烤熟就行。

        江意行把拉鏈往下拉了拉，橘黃的蓬松毛發從她胸口炸開，兩只雪白的爪子扒著縫隙冒出顆圓圓貓腦袋。她口中咬著一串羊肉，手上忙不迭從串著雞肉的簽子上擼下一粒肉送到小貓面前。

        橘貓大小姐一樣享受著喂食服務，胡嚕幾口吃完雞肉，伸出紅紅的舌頭在那還帶著肉味的手掌心里舔了舔，瞬間把江意行舔得一個激靈，差點把它扔出去。

        江意行在這邊手忙腳亂地伺候著，對面的林梔倒是悠閑得很，兩根手肘撐在膝蓋上，拿著一根串慢慢地吃。

        江意行又一次被貓舌頭襲擊到，皺著眉拿紙狠狠在手心里擦了又擦，余光就瞥到林梔悄悄捂著臉，笑得東倒西歪。

        “笑什么？”她不滿地嘟囔道。

        偷笑被抓包了，林梔換成單手撐臉的姿勢，歪著腦袋看她：“可愛。”

        “可愛？”江意行表示很不理解，“它哪里可愛，搞不懂！”

        今晚的江意行很不一樣，興許是討厭的貓喚醒了她真實的一面，此刻的江意行看起來無比鮮活近人。她們面對面坐著，隔著燒烤攤升騰的煙霧，嗅著辛辣刺鼻的香料味道，恍惚間讓林梔有了一種錯覺——她們是世間普普通通的兩個人，偶然相遇，慢慢熟識，在某一刻窺見了各自身上的閃光點，如同星星掉落在頭上，互相吸引著靠近，填補上空缺的拼圖，變成完美無瑕的一個整體。

        然而這個危險的想法剛在腦海中冒了個頭，林梔就立馬驚醒過來，她抿了抿唇，將那句差點脫口而出的真心話咽了回去，封上封條，令它不得再見天光。

        ——貓可愛，人更可愛。

        林梔久久不語的同時，江意行也在悄悄觀察她。

        這是江意行第一次見到林梔如此生活化的一面。把她放置在這樣混亂的煙火氣十足的場景中，她固執的偽裝終于悄悄松懈了一道口子，那夢幻的美麗也沾染上了幾分煙火氣。

        沒辦法，她實在是長了張江意行喜歡極了的臉。或許不止是臉，但江意行暫時不打算承認。

        林梔歪頭偷笑時，臉上閃過幾分類似狡黠的神色，給她的美麗又添了幾分張揚神采。

        江意行一時看得有些入迷，被小貓咬了一口才回過神來，繼續盡職盡責地投喂。

        如果，她最初的接近并非是別有用心，該有多好。江意行莫名生出些為自己不恥的悵然。

        吃過飯，江意行照例送林梔回家。

        她下了車沒走，趴在車窗上對著上下亂竄要跟她一起走的小貓說：“小公主，別這么淘氣嘛，乖乖聽話好不好？”

        明明是對著小貓喊話，林梔卻偏偏挑眼望向了江意行。她察覺到每次一喊“小公主”江意行就有些莫名的不對勁，因此現在故意拉長了音調，把這三個字喊著黏黏糊糊。

        果不其然，江意行看上去不怎么自在地垂斂了眼眸，臉上似乎還帶了點羞赧神色。

        林梔惡作劇得逞，故意又多叫了幾聲“小公主”，才對著終于安靜下來的貓貓柔聲夸贊道：“乖，真可愛～”

        綿長的折磨終于結束，江意行開出好長一段話，等待紅燈的空當才終于得以喘息。

        有什么可愛的。她又想起這個問題，扭頭看向副駕駛的小貓，橘黃皮毛，腦袋圓滾滾的，眼睛圓滾滾的，就連白色的爪子也是圓滾滾的。

        好像，似乎，是有那么一點可愛？

        江意行驀地心情好了許多。這股好心情來得莫名其妙，即使她第二天被迫和貓在同一個工作室待了整整一天也沒受到影響。

        直到當天晚上，尤聽的大嗓門猶如一道晴天霹靂：“臥槽阿意，那不是許鶯鶯和她那個白、白月光嗎！”

        江意行的好心情，消失得驚心動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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