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楊曉楨開車到寧欣家樓下，準備接她去復查。
她手指‘噠噠噠’地敲著方向盤，等了會兒，看見寧欣慢悠悠出來。
她趕緊下車，健步如飛地過去，把人拉著往前：“走走走，復查完了我有事兒跟你說。”
寧欣腿還沒好利索，被她拽得右腳在地上劃拉：“我的腿，腿！”
楊曉楨才反應過來，速度慢下來，不好意思道：“你看我，激動了！激動了！”
寧欣笑：“你激動什么？”
“等復查完，我們慢慢說！”她眨眨眼睛，很神秘的樣子。
楊曉楨愛賣關子，三分的稀奇事能被她賣出十分的程度，寧欣習慣了，并沒有很好奇。
楊曉楨把寧欣塞到副駕駛位，給她系上安全帶，小跑著繞過車頭上車，踩著油門一路狂奔醫院。
路上等紅綠燈的間隙，楊曉楨手指不停敲著方向盤，還是沒忍住，開了話題口子：“欣欣，我問你個事兒。”
寧欣偏著頭，淡然的看她：“嗯。”
“你確實放下你前男友了吧？”
寧欣稍微的怔愣，點頭：“嗯。”
“那你有想過談一段新的戀愛嗎？”
寧欣被這個突如其來的話題逗笑，懟她：“這是我想就能有的嗎？”
楊曉楨看著寧欣，激動地拔高聲線：“那你到底想不想嘛！”
“……沒想過。”寧欣輕輕搖頭。
“你打算孤獨終老？”楊曉楨雙手捏拳，想砸方向盤，又狠狠地忍住，語調悲痛惋惜，“你不要這樣想啊！”
“不是。”寧欣淡淡的否認，抬了一下下巴示意指示燈已經變綠。
車輛緩慢啟動。
寧欣看著路上來來往往的車輛，因為是工作日，交隙之間都顯得忙碌。
她語調輕輕的：“我的意思是，我還沒想過感情方面的問題。”
她和盛昱之間，在兩個多月前，才算真正的落幕。
那擰在心里的疙瘩，才算化開。
她會好好面對生活，從今以后。
想吃的東西就去吃，好看的電影就去看，每年也給自己安排一次旅游，看看這個世界…
這是她想的。
但關于感情方面，她確實還沒想過。
這對她來說，自認還有點太遙遠。
楊曉楨接話：“那你現在想啊！”
“啊？”寧欣有些茫然，不明白楊曉楨怎么如此執著，她給出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順其自然吧。”
楊曉楨思了幾秒，“那我問你，如果現在有個很不錯的男人砸你頭上，你接不接？”
這是什么問題？
這答案要怎么給？
感情又不是挑大白菜，看著還不錯就可以收入囊中。
喜不喜歡，愿不愿意，這些來自于心動、沖動。
是當下的感覺，哪能預知？
寧欣看了楊曉楨好一會兒，突然了然：“所以你今天激動，是想給我介紹對象？”
“……”
寧欣無奈搖頭：“你饒了我，千萬別！”
楊曉楨嫌棄地瞥一眼寧欣：“算了！待會兒再跟你說！”
復查結束，醫生表示寧欣情況恢復得很不錯，只需要等11月份拆鋼釘就行。
楊曉楨又風風火火把寧欣送回家。
寧欣眼看要到小區門口，提議：“我帶你去吃午餐吧，何東帆發現我家樓下有個飯店很不錯，她家的藿香瓦塊魚你應該會喜歡。”
“何東帆？”楊曉楨興奮得眼眸睜大，下一秒又沉著臉色拒絕，“不吃不吃！我待會兒要去城東的店處理事情！”
寧欣把楊曉楨的所有神色盡收眼底，她覺得她今天在表演非物質文化遺產——川劇變臉。
楊曉楨微微點了一下剎車，非常人性化：“要不要給你買份飯上去？”
“不用，何東帆燉了湯，還沒喝完，我煮點米飯就行。”
楊曉楨聞言，神情古怪的嘻嘻笑兩聲，直接開車下小區車庫，找了個空位停車。
她下車后從后座抱出一本筆記本電腦往電梯口走。
她招呼：“我先去按電梯，你慢慢來。”
她腳步聲在地下車庫回響，著急得不得了。
可是她再著急，也得等主人公寧欣。
回到家，寧欣還拿著主人的架勢：“你先坐，我去給你倒杯水。”
“倒什么水啊！”楊曉楨拉著寧欣坐到沙發上，“我們直接進入主題！”
經過這一上午，寧欣倒有些好奇了，想看楊曉楨今天能不能變出一朵花來。
楊曉楨把筆記本電腦放在茶幾上，打開，從側面放進光碟。
在她的操作下，電腦屏幕顯示她婚禮當天的照片。
寧欣笑笑，還以為是什么事兒，原來是欣賞美照。
不過看她今天的反常，也有可能是…丑照？
寧欣作為伴娘入境不少，對跟拍倒也有興趣，她微微躬著背湊近了些。
但楊曉楨沒讓她細看那些照片，直接劃拉到后面，很有目的性地打開其中一張照片：“你看這個！”
是婚禮當天迎賓現場的合照。
寧欣大致看了一下，看不出所以然來：“看什么？”
楊曉楨指著最左邊的何東帆：“你看這兒。”
青草地上，紫色系鮮花搭建的拱門下，何東帆站在最左側，身高比一群合照的人高了半個頭。
他微側著身子，下頜線凌厲清晰，微微露著虎牙。
英氣，又明朗。
寧欣仔細看了看，他表情也沒崩。
真沒有什么特別的。
楊曉楨看寧欣疑惑的樣子，有些恨鐵不成鋼：“你看他的視線，沒看鏡頭，在看誰？”
寧欣受到點撥，順著看過去，他的視線是…新娘旁邊的她。
寧欣神色空空看了幾秒。
楊曉楨眼睛發光，搶話：“是不是含情脈脈的眼神啊？”
寧欣回神，無奈的語氣：“別胡說，什么含情脈脈？他可能就是隨便瞥了一眼，剛好抓拍到……”
“我就知道你會這么說！”楊曉楨繼續舉證，打開為數不多的幾張照片，“一共四張照片有他，他都在看著你，都是你！”
四張照片，并不是同一個場景，甚至有一張，他是不小心入鏡。
楊曉楨：“你別說，每次都是湊巧瞥到你那邊！”
寧欣看一眼楊曉楨，眼眸有些模糊的亂。
楊曉楨指尖快速點擊鍵盤，反復調換這四張照片，其實寧欣都沒看太仔細，但她沒開口讓楊曉楨停下。
楊曉楨闡述事實：“與其說是湊巧，我更覺得是因為他無時無刻不在看你。”
楊曉楨知道寧欣心內還是不愿意接受這個事實，畢竟是真的很荒謬啊！
她操作電腦退出相冊，把另一個文件夾打開，里面是婚禮當天的跟拍視頻。
她精準把視頻調到某個位置。
電腦屏幕播放的畫面是新郎新娘當天中午敬酒的片段。
視頻里，寧欣跟著楊曉楨到何東帆那一桌敬酒。
視頻的動態對比照片的靜態，里面人物的動作、表情，包括眼神都鮮活得躍然。
何東帆的入畫，是他坐在圓桌旁，朝著寧欣的方向，微仰著頭看她。
只那一秒，寧欣的心便不可控的頓了一下，好像什么在證實著。
視頻里的嘈雜聲被她自動屏蔽，她耳邊縈繞著楊曉楨剛才的話。
——與其說是湊巧，我更覺得是因為他無時無刻不在看你。
畫面還在繼續，何東帆跟著賓客站起身，朝新郎新娘舉杯，碰杯。
他做這些時，眼神沒從寧欣臉上挪開過一秒，就連仰頭喝酒時，都是如此。
那視線，像害怕迷途，以她做方向，緊緊的跟隨、追逐。
那神色，在默默的角落，是閃閃的溫柔和向往，炙熱得像是可以融化世界。
高腳杯從他嘴唇離開的剎那，他嘴角的笑意沒藏住。
在寧欣跟著楊曉楨要去下一桌時，他歪著身子遞了顆巧克力給她。
寧欣隨手拿著，跟著楊曉楨到了下一桌。
畫面到這里，被楊曉楨按了‘暫停’。
楊曉楨比剛才更激動的語氣：“你看，他出現的畫面里，視線就沒有離開過你啊！欣欣啊！！”
那天太忙了，如果不是看錄像，寧欣都忘記何東帆給自己遞過巧克力。
更別說，他的視線一直在誰的身上。
楊曉楨一把抱住寧欣，欣喜的語氣：“欣欣，他喜歡你啊！”
他…喜歡我？
喜歡…我。
這怎么可能呢？
不可能的。
寧欣下意識否認，她掙扎開楊曉楨：“不可能的！”
“事實勝于雄辯！”
寧欣思了幾秒，搖頭：“肯定是有什么誤會。”
“你別自欺欺人！”
“不是，他怎么可能喜歡我呢？”
“怎么不可能？你多漂亮啊，性格也好，為什么不可能喜歡你？”
“我跟他認識…認識……”
楊曉楨不客氣的打斷：“就是你一直說，在他很小的時候就認識他，又說什么他把你當姐姐，所以有時候我覺得他對你也太好了吧，卻也沒敢往那方面想！”
“……”
“你有沒有想過，也正是因為如此，你也沒往那方面想過？”
寧欣唇瓣動了動，想說點什么，又說不出什么。
楊曉楨蹭地站起身，居高臨下看著寧欣：“你跳出姐弟的限制思維，客觀的想想你們之間的相處，他對你的關心和態度，你不覺得更像是男女之間的那種喜歡嗎？”
寧欣肩膀微微內扣，仰起頭看著楊曉楨。
楊曉楨重重一錘：“他眼睛都貼你身上了！絕對不可能只是把你當姐姐！”
寧欣躲開楊曉楨視線，突然想到什么，倏然直視她：“我不是跟你講我見到盛昱了嗎？就是何東帆帶我去的，如果他喜歡我，他怎么可能帶我去找盛昱復合？”
這話一落，楊曉楨啞了聲。
是吧？
根本不可能！
寧欣覺得自己佐證成功，可她心緒并未平靜，但也不想過多糾結，她剛想從沙發上站起身，被楊曉楨握著肩膀按下。
楊曉楨一雙眼睛咕嚕大：“欣欣。”
“…嗯？”
“何東帆不是喜歡你。”楊曉楨沉沉說出這個結論，語調一轉，夸張至極，“他愛你啊！！！”
楊曉楨松手，捂著心口：“喜歡，是想占有你；愛，是希望你幸福！天啊！何東帆這小子也太純愛了吧？我都要感動哭了！”
在楊曉楨震耳欲聾的猜想下，寧欣手機響了。
她莫名其妙松了口氣。
她摸手機：“我接個電話。”
可她摸出手機，又愣了。
楊曉楨伸長脖子，彎腰一看，果然是何東帆。
楊曉楨眼皮抬了抬：“你接啊。”
她的表情仿佛在說：你看，你做賊心虛了！
做什么賊？！
寧欣輕咳一聲清嗓子，接起電話。
何東帆應該是在走路，他問：“欣姐，復查結果怎么樣？”
寧欣這邊，楊曉楨一屁股坐回沙發上，恨不得把耳朵貼到她手機上。
寧欣微微側了一下身子：“醫生說恢復得很好。”
“那就好。”他松了口氣，“你晚上想吃什么？”
“你不要過來！”寧欣突兀地吐出這么一句，她秀眉蹙著，不自覺手指攥緊衣擺，搪塞，“那個…曉楨今天沒事兒，她陪我，晚上我們約好了一起吃飯。”
“行…吧。”何東帆語氣停頓，“明早呢？你想吃什么？”
寧欣手指攥得更緊了：“不用，我自己下去買，醫生說我現在要多活動活動。”
“…行！那你注意，別一下增加太多運動量，我先去吃午飯了。”
寧欣趕緊掛電話：“再見！”
她根本沒等何東帆說‘再見’。
她剛把電話掛了，楊曉楨就出聲：“誰說我晚上要和你吃飯的？我記得我剛才說過還有事吧？怎么？心虛了，拿我當擋箭牌？”
寧欣捏著手機不說話。
楊曉楨看了寧欣一會兒，語調輕緩下來：“欣欣，你到底怎么想的？”
她怎么想？
她就沒想過。
就像一個地雷突然炸開，耳鳴頭暈，她哪能正常去捋清思緒？
她現在需要好好想想，需要冷靜。
她想把楊曉楨打發走：“你不是還有事嗎？你先去忙吧，這事兒一時半會想不出所以然來。”
楊曉楨看出她的意圖，并不放過她：“那你告訴我，你對何東帆喜歡你這件事，現在，是什么想法。”
寧欣短促幾個呼吸，眼尾下拉，娓娓的語調，很老實：“我覺得…像犯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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