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野更用力地把臉埋在她溫香的頸脖，“你在我心里，不是一文不值，而是無價之寶，所以，就算死，你也不可以離開我！你說過的。”

　　不知何時，眼淚已順流而下，在斑斕的燈光下幻化出迷離一片。夏琳知道，有些眼淚，是因為歡喜。

　　她點頭，再點頭，頭低得很低，任眼淚簌簌而下。

　　是的，只要原野說她在他心里還有很重的份量，就算死，她也不會離開他。

　　原野松開手，扳轉她的身子，棒起她的臉，愛憐心疼地凝視著她，如黑寶石的眼里，翻滾著濃烈的情意。

　　夏琳堅定地與他對視，笑容慢慢地自嘴角蕩漾開來，伴著眼角的淚水，仿佛清晨盛放的清水百合，百合的花瓣有點點露珠。

　　……

　　靜立許久，夏琳眼角的淚已干涸，心境也已平復，原野這才把手伸進褲兜，輕輕地說，“丫頭，把眼睛閉上。”

　　“干什么？”夏琳的眼睛清澈如水，微微漾起了波瀾，因為哭過，稍顯紅腫。

　　“聽話，閉上眼睛。”原野伸手覆住她的眼睛。

　　“哦！”夏琳乖乖地把眼睛閉上，卻忽然說一句，“我怎么覺得你剛才那動作像是給死不瞑目的人抹下眼睛似的啊！”

　　手再次伸進褲兜的原野差點被她這話說得一個踉蹌，她可，真是會煞風景！

　　“安靜，不要說話！”他微惱。

　　“哦！”夏琳輕應一聲，感覺原野拉起她的手，然后，無名指上傳來冰涼的觸感，心，沒來由地一陣悸動。

　　她緩緩睜開眼，原野執起她的手放在唇邊親吻，無名指上，是一個閃閃發亮的銀色戒指，他的無名指上，也有一個相同款式的，“本來，我想在你生日那天送給你，沒想到突發狀況讓我慌了手腳。丫頭，答應我，無論以后我們要走的路有多坎坷，你都要陪我一起走下去，因為你在，我就幸福；如果你離開，我的愛便無處安放！”

　　夏琳怔怔地看著他，戒指的承諾，代表著一輩子呢！

　　“答應我！丫頭！”見她半天沒反應，原野再次說道。

　　夏琳情不自禁地點頭，她會的！

　　原野欣喜地擁她入懷，“說過的話，不許反悔！無論發生什么事情，你都不會離開我！”

　　“嗯！”夏琳重重地點頭，貪戀地享受他懷里溫暖的氣息，她已經習慣了他的擁抱。

　　煙火廣場忽然點燃了盛世磅礴的煙花，噼噼叭叭開了滿天，仿佛專為他們綻放。

　　人們望著噴泉池邊相擁的少年少女，望著漫天絢爛的煙花，都不由自主露出了笑容。

　　“這個戒指不會是鉑金的吧！”夏琳看著無名指上的戒指忽然問道。

　　原野徹底被她打敗了！松開她，望著一臉無辜的她極其郁悶。

　　夏琳垂下眼瞼，也郁悶地轉身面對歡快噴涌而出的水柱，如果是鉑金戒指，對于還是學生的他們來說，是不是太貴重了？

　　原野嘆一口氣，從后面擁住她，下巴抵著她的頭頂，“傻丫頭，我知道，太貴重的東西容易將真心掩蓋，所以，這兩個戒指，只是硬幣戒指而已！”

　　他艱難地把這些話一字一句說出口！在浪漫時刻煞風景，她堪稱天下第一！但那又怎么樣呢，無論哪一方面，她在他心里，都是天下第一！

　　“哦。”夏琳喜難自抑，嘴角掬起不由自制的笑，把雙手搭在他環住她腰身的手上，把玩著他的大拇指。

　　絢爛活躍的噴泉池前，絢爛迷幻的五色燈光下，水霧飄浮的廣場中央，煙花盛放的天空下，少年少女靜靜佇立，一切美好得如童話幻境。

　　細小的水霧隨風飄至臉頰，夏琳始終面帶微笑，原野的表情卻漸漸由愉悅轉化成憂愁，好看的劍眉緊攬成川。

　　他想到與父親的約定，要在一年之內治好夜晴的雙腿，他就必須再次休學，全力以赴，而這樣，一年之內，勢必要與丫頭分開。為了兌現自己對丫頭的承諾，現在的他，必須狠下心……

　　“丫頭……”深吸一口氣，他輕聲喚道，聲音里有自己都不曾察覺的顫抖。

　　“嗯？”夏琳停下玩著他的大拇指的動作，豎耳凝神。

　　原野收緊環住她腰的雙臂，艱難地開口，“我們，分手吧！”

　　“什么？”夏琳如遭電擊，跳出原野的懷抱，回身怔愣地看著他。不是出現幻聽吧，才說他喜歡的是現實里的丫頭，一個小時不到，他就說分手！

　　“丫頭。”原野臉上閃現痛苦之色，伸出手想撫摸她驚慌失措的臉，卻停在半空，最后無力垂下。從現在開始，他就該狠下心腸，優柔寡斷只會讓自己也舍不得與她分開一年。

　　他凄然而笑，側身而立，“你知道的，夜晴雙腿癱瘓，始終是我不可推卸的責任，如果她癱瘓一輩子，我會一輩子活在愧疚中。”

　　夏琳怔怔地望著她，凄然微笑，“所以，即便你喜歡的是我，卻還是不得不放棄我，是不是？”如果是這樣，還不如讓她明日一早就此回北川好了！也免得她空歡喜一場。

　　“丫頭，不是這樣的！”原野竭力讓自己不要焦急萬分，卻還是忍不住扶住她的雙肩，深深地凝視她：

　　“因為分手，我才可以在離你很遠很遠的地方突然想起你時，克制自己不沖動地回來只為看你一眼；因為分手，我才可以以‘為了和你再在一起’為目標，勉勵自己不管有多困難，都要在一年內去全國甚至世界各地，尋找醫生或者醫院治好夜晴的雙腿；因為分手，我才可以保護你不受任何人的傷害……”

　　“我不懂……”夏琳再次淚流滿面，她恍惚間明白了一些什么，腦子卻混亂一片，理不出頭緒。

　　她的淚水，生生撞疼了原野的心，他差一點就要放棄，可是，一時心軟，可能會換來終生后悔，一旦一年之內治不好夜晴的腿，他和丫頭這一輩子就無緣了！

　　“丫頭，我們只是分手一年，這一年我不能陪在你身邊，因為我要用一輩子的時間來陪伴你！這句話你明白嗎？這是我給你的承諾，我們會一輩子在一起！”他鄭重地說著牽起她的手，揉著她無名指上的銀色戒指，“別忘了這個，你是我這輩子，唯一認定的人！但是丫頭，畢業后我們再相愛吧！”

　　夏琳有些明白了，卻還是怔怔地看著他。

　　“一年后的今天我會回到你身邊，陪你一起參加高考！”原野繼續說，“而你，丫頭，在這一年內要很努力很努力學習，就算是為了我努力一回。只要你盡了自己最大的能力，無論高考的結果怎樣，我都會和你填同一所大學，從那以后，我們一輩子都不會再分開！”

　　夏琳明白了，全都明白了，卻還是忍不住簌簌而落的眼淚，她哽咽著開口，“所以，為了讓你不至于上一所三流大學，我要很努力很努力考上重點大學，對不對？所以，我忙到沒有時間跟你見面甚至完全沒有時間想你，你也不會怪我對不對？所以，這分開的一年，也可以證明我們愛得是否真、是否深、是否值、是否對，對不對？所以……”

　　“傻丫頭，不要說了！”夏琳還待繼續說下去，原野伸手把她撈進懷里，“不要說了，你這樣的語氣讓我好害怕，害怕一年后我們再也回不去！答應我，不要回北川，就在櫻楓等我，好嗎？你答應過的，無論以后的路有多坎坷，你都會陪我一起走下去！”

　　夏琳伏在他胸口的位置猛點頭，竭力平復自己的情緒，眼淚卻還是浸濕了他的胸口：“但是，你送我回學校之后，我們再分手，好不好？我想再在腦海里儲存一些與你有關的回憶，因為我怕，當全部的回憶用完，你都還沒有回來！”

　　“我會回來的！”原野把頭埋進她散逸著野姜花香的發絲，聲音沙啞。

　　夜空的煙火已經燃盡，噴泉池的水柱及燈光不知何時也已關閉，在煙火廣場玩鬧的人群早已散去，偶有等夜車的旅人拿著行李等在灌木叢邊的大理石凳上。

　　煙火廣場的中央，安靜的噴泉池邊，昏黃的燈光下，少年少女相擁而立，少年深邃的眼眸被透明的水浸潤，少女緊緊靠在他胸口，閉上眼睛，長而濃密的睫毛濕濕的，仿佛淋過一場細雨。

　　他們的影子重疊在一起，被昏黃的燈光拉得很長很長，很淡很淡，很安靜很安靜。

　　最后一班28路公交車停靠在煙火廣場邊緣，夏琳上車后，撿了靠窗的位置坐下，原野坐在旁邊，她閉上眼睛，不敢再轉頭看他英俊的側臉。

　　回去之后，她和他，就這樣分手了。

　　車窗打開，初夏深夜的風微涼，長發在夜風中繾綣飛旋，恍惚間，頭被按到一個寬厚的肩膀，她聞到了淡淡的薄荷清香，耳畔有凝重的低語：

　　“丫頭，無論那天我父親跟你說了什么話，都不要放在心上，其實說到底，他也是為你好！”

　　夏琳放縱自己享受枕在他肩上的感覺，不想反駁他，畢竟，那是他父親，只是，那種無辜被否定、莫名被認定是貪圖之人的委屈，她一時之間，無法全然釋懷。

　　但是終有一天，她會選擇原宥。

　　見她不說話，原野也不多加解釋，如果不是父親下午在書房跟他說那么多前塵往事及他們面臨的現狀，他定會為丫頭叫屈，父親說，迫他和丫頭分手，只會讓她遠離傷害，遠離危險……

　　他靜靜地凝視她，“你睡吧，到了我再叫你。”輕輕按下她的頭，有些事情說與她聽，她未必能懂，暫時還是不要給她增添煩惱了，而且，全部告訴她，也許還會害得她擔心。

　　夏琳聽話地閉上眼睛，雖然，今天原野給她的感動并不完美，但是給的悲傷，也不是全然的冰涼，所以，只要相愛還有希望，就算哭泣，她也應該笑著流淚，不是嗎？

　　夜風輕拂，星星困乏卻俏皮地眨著眼，月亮疲倦地鉆進云中。

　　28路公交車在櫻楓附屬點高中門口停下，穿白色襯衫的少年提著行李箱，肩背背著輕盈如同潔白羽毛的少女緩步下車，進入校園。

　　靜謐安寧的校園，昏黃的路燈，行李箱“空空空”的聲音漸漸被夜色藏匿，少年的身影漸行漸遠，投在地上的影，越拉越長……

　　夏夜的櫻楓校園恢復空曠安靜，少年的身影融入黑夜，留下無限漫長的希冀和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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