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時光如白駒過隙，轉瞬即逝。在那些埋頭苦讀的日子里，窗外卻已過了一季。

        王紹已經逐漸習慣了這里，他慢慢覺得，比起后來北漂時起早貪黑的日子，曾經那些令他唾棄厭煩的、如同復制粘貼的生活是如此美好。

        至少這里，至少現在，他還有余青青，他的人生有了第二次機會。

        今天是周日，王紹去了區里的中心圖書館自習，順帶幫他媽借幾本書回家。

        圖書館可是以前的王紹從來沒踏進過的地方，就算是后來陪著余青青來，他也只是連上wifi坐在一旁打上一整天的游戲。對那個時候的王紹來說，不過是換個地方打游戲罷了。

        王紹到的很早，圖書館還沒開門，他靠在門口的石柱上邊看手機邊等待。

        圖書館門口已經站著不少人了，看樣子都是想早早占個好位置學習的。畢竟圖書館的光線參差不齊，各個自習室的噪聲大小也不太一樣，這也是王紹到的這么早的原因。

        好不容易捱到開門，王紹隨著隊伍往里走。

        “誒王紹，你怎么也在這？你也來自習？”有個女生從后面拍了一下王紹的肩膀。

        王紹轉過頭，發現是同班的女生胡蝶。

        胡蝶是余青青最好的朋友，也是張楠的紅顏知己。與余青青相似的是，胡蝶也是個外向開朗的性子，但她沒有余青青那種富有溫度的熱情，她很直接，看上去就像是正直、理性的代表，連笑容都仿佛是提前練習好的標準微笑。

        王紹發現是胡蝶的時候，覺得有些許尷尬。

        在后來與余青青的交往中，王紹知道，胡蝶向來瞧不起他。胡蝶覺得他的沉默、內斂、不思進取和一味索取又從不付出根本配不上余青青，說什么愛不愛的都是無稽之談。

        她甚至當面對王紹說：王紹，你這樣是在毀了余青青。

        但此時的王紹對于胡蝶來說，只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同班同學。所以王紹還是強打起精神，擠出一個尷尬的笑容，對著胡蝶點了點頭：“嗯，對。”

        胡蝶看出王紹沒有想和她說話的意思，也沒硬拉著王紹聊天，獨自上了樓。

        王紹深深嘆出一口氣，心里的緊張情緒隨著胡蝶的離開頓時也就放松下來。一直等到胡蝶的身影消失在視線里，王紹才上樓開始尋找座位。

        為了避開胡蝶，王紹特地挑了一個角落的位置，獨自一人坐下來開始學習。

        王紹才拿起筆寫了一會兒，他就心不在焉了。他在想，胡蝶來圖書館了的話，余青青也許也會來吧。

        想到這，他有點蠢蠢欲動：要不，就去看一眼余青青來沒來吧，就一眼。

        為了掩飾自己的目的不純，王紹拿著水杯繞著圖書館的二層和三層各繞了一圈，最后才在一個自習室里找到了胡蝶。

        他拿著水杯假裝路過，眼神卻不停地往自習室里瞟。

        胡蝶側身對著門口，正低著頭專心致志的寫著什么。王紹注意到，雖然胡蝶是一個人坐在那，但是她對面的椅子上卻放著一個米白色的帆布袋，袋子上印著一只打瞌睡的小貓，同時桌上也擺著一本書和幾支筆。

        那是余青青的帆布袋，王紹很熟悉。因為上個星期余青青還問他哪個圖案的帆布袋好看，她糾結于一只吃蛋糕的小饞貓和這只打瞌睡的小懶貓，遲遲無法做出抉擇。

        其實王紹選的是那只吃蛋糕的小貓，因為余青青也喜歡吃小蛋糕，他覺得那只貓長得像可愛的余青青。但他沒告訴余青青他是這么想的，他只是說覺得這個圖案更好看。

        但余青青最后還是沒有采取王紹的建議，因為她突然覺得那只打瞌睡的小懶貓像上課止不住犯困的王紹，所以她毅然決然買下了眼前這只帆布袋。

        “是你啊王紹！你也在這？我剛剛在后面還以為自己看錯了呢！”余青青的臉突然出現在王紹的面前，把本就心虛的王紹嚇了一跳。

        “啊！啊……對對……”王紹做賊心虛，紅著臉一時間不知道說什么。直到一低頭看到手上拿著的水杯，趕緊舉起來給余青青看以證明自己的清白：“我，我來接水！”

        “哦，是這樣啊……可是，飲水機在走廊的另一頭啊！”余青青不疑有他，還指著后方飲水機的方向告訴王紹。

        面對著余青青本就膽怯心虛的王紹這會兒更加手足無措了，擔心被看出來的他趕緊接上話：“噢，噢，不小心走錯了，沒看到……”緊接著立馬轉身想要離開。

        “哎！等等，王紹！”余青青叫住他。

        王紹只好控制住自己想要逃離的雙腿，問余青青有什么事。

        “你要在圖書館里自習到什么時候啊？”余青青問他。

        “下午閉館吧。”

        “那你是一個人來的嗎？”

        “嗯。怎么了？”王紹好奇余青青為什么要問他這些問題。

        “其實也沒事，就是，我和胡蝶一起來的，”余青青指了指自習室里的胡蝶，然后接著說，“但是胡蝶等等午飯前就要回去了，可是我想待到下午。如果可以的話……”

        余青青猶豫了一下，然后堅定地看著王紹，還是說出來了：“一起吃午飯吧！”

        王紹沒有理由拒絕，他的心里早就樂開了花，但是表面還是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好。那我等等午飯前下來找你。”

        余青青聽到了肯定的回答，瞬間眼睛就笑成了彎彎的模樣：“好啊！我等你！”

        “那你快去接水吧，我進去啦！拜拜！”余青青和王紹打了個招呼，然后踩著雀躍的步伐進了自習室。

        王紹看著余青青的背影，轉過身也掩著嘴笑了。

        一整個上午王紹都無法全心全意投入學習，他好像把心落在了余青青那里。每隔五分鐘他就打開手機看一眼，巴不得把時間調快一百倍。

        好不容易熬到十一點，王紹又想胡蝶會不會還沒離開，他可不想當著胡蝶的面叫余青青去吃午飯。

        但又實在熬不住。王紹只好走到二樓再次假裝路過，然后悄悄看自習室里的胡蝶走了沒有。好吧，果然沒有，胡蝶還在那坐著寫作業，沒有絲毫要離開的跡象。余青青也在胡蝶的對面認真學習著，沒有注意到門口的王紹。

        王紹不想上樓，于是他就在自習室門口的書架上隨手拿了一本書，找了一個能看到自習室又不會被發現的死角站著，假裝在看書。

        王紹百無聊賴地翻著，根本沒看進去書里寫的內容。好在過了沒幾分鐘，他就看到胡蝶起身開始收拾書包，然后俯身和余青青說了幾句話，轉過身就要離開。

        王紹趕緊藏在書架后面，背對著胡蝶出來的方向，到胡蝶走下樓梯王紹都沒敢轉過身。

        一直到看著胡蝶走出圖書館的大門，王紹才往自習室里走去。

        余青青沒發現王紹進來了。她正拿著筆低著頭在草稿紙上寫寫畫畫，計算著什么。這道題好像難住了余青青，她眉頭緊皺，一只手正無意識地扣著嘴唇，手上有點點血跡。

        王紹心疼極了。余青青總是這樣，一到焦慮的時候就會忍不住用手扣自己的嘴唇，一直到嘴唇流出的血沾到手上她才會注意到。余青青真的是個笨蛋。

        王紹趕緊從口袋里掏出一包紙巾，拿出一張遞到余青青的面前。

        余青青這才注意到王紹。

        余青青看著王紹嚴肅甚至不知道為什么還有一絲生氣的臉，不明白發生了什么，用疑惑的眼神注視著王紹。

        王紹用手示意了一下，余青青才注意到自己嘴唇上流出的血都沾到了手上，頓時紅了臉，趕緊接過王紹遞過來的紙巾擦拭血跡。

        余青青沒有鏡子，她看不見自己是否擦干凈了，把擦完的紙巾隨手擱在桌上。又怕王紹等急了，趕緊把東西收拾好，然后拿起帆布袋示意王紹自己可以了。

        王紹沒有說話。他看到余青青的嘴角還有一點血跡沒擦干凈，就順手拿起余青青剛剛擦完血的紙巾，走到余青青的身邊，抬起手自然而然地幫余青青擦掉了嘴角殘留的血跡。

        余青青頓時愣在了原地，像個木頭人似的，眼睛睜得圓圓的，盯著王紹眨了好幾下眼睛才反應過來，臉燒的通紅，整個面頰都變得粉粉的。

        看見余青青的舉動，王紹這才明白過來此時自己做出的舉動有多么奇怪，他趕忙辯解：“沒，我就是，就是看到你這里還有沒擦干凈的，怕你看不到，順手就……”

        “啊！沒事沒事！謝謝你！我們趕緊走吧。”反應過來的余青青趕緊對他擺了擺手，捧著臉走在前面先離開了自習室。

        王紹把紙巾丟到垃圾桶，然后趕緊跟了上去，心里狠狠罵自己剛剛為什么要那么做。

        萬一余青青等等變得討厭他了呢？

        兩個人各懷心思，一路無言走出了圖書館。

        “對不起啊……”“我們等等……”兩個人突然同時開口。

        “你先說吧。”余青青笑了一下。

        王紹這才心里一松，趕緊說：“對不起啊，我剛剛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怕你看不到所以就……”

        “沒事啦！”余青青的臉又變成粉紅色的了，“不說這個了，那什么，想想我們等等去吃什么吧！”余青青生硬的轉換了話題。

        “你決定吧，我都行。”

        “那不然，那家永安粿條吧，我覺得那兒的拌粿條巨好吃！”余青青大力給王紹推薦。

        “行吧，那我等等試試看！”

        “哦對，我還建議你加一份扁食，他們的扁食又滑又嫩！”

        “你都吃過？”

        “那當然了！這圖書館附近的好吃的我都知道！”余青青驕傲地揚起了頭。

        “那我就勉強信你一回吧。”

        “必須信！我推薦的沒人敢說不好吃！”

        “那是你太兇沒人敢說吧……”

        “你說我兇？”

        “不然我說誰？這兒除了你也沒別人了吧。”

        “王紹！你……”

        ……

        兩個人一路吵吵鬧鬧，走到了粿條店。

        店很小，點了餐，兩個人找了個位置坐下來。

        “王紹，聽說你打王者特別厲害是不是！”

        “嗯……還可以。”

        “那你能教我玩嗎？”余青青把兩只手并在一起放在胸前做出祈求的手勢，嘴巴微微鼓起來，眼睛水汪汪地沖著王紹眨了好幾下。

        其實王紹很明白，余青青不是看起來那樣好學的呆板學生，她熱衷于挑戰各種新鮮事物。那個年代，手機游戲已經逐漸發展起來，王者榮耀剛剛推出，很受他們這些初高中生的歡迎。

        而上一次，余青青也是借著讓王紹帶她打游戲的理由，一步一步打開王紹的心，這才有了兩個人后來的故事。所以現在余青青提出這樣的要求，王紹并不奇怪。

        但直到后來，王紹才于胡蝶的口中得知，那個時候的余青青是沒有手機的。余青青的爸媽為了讓她好好學習，到初三畢業了才給余青青買了第一部手機。所以那個時候的余青青，其實是背著她媽媽，每天偷偷拿她媽媽的手機和王紹打游戲、聊天。

        “可以。但我現在只有周末才打，而且只能玩一小時。”王紹說。

        王紹這樣說，是因為他想到中考時余青青只差一分就能上全市前三名的高中，最后她卻只去了一個普通的重點高中。那是余青青的遺憾，王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原因，但他想盡量去彌補余青青。

        “真的嗎？說話算話！”余青青顯得很開心，鼓起了掌，還伸出手要和王紹拉鉤。

        王紹伸出小指輕輕勾了一下她的小指，也對余青青笑了一下。

        這時兩人點的餐也來了。兩個人東聊一句，西扯一句吃完了這頓午餐。

        “吃得好飽哦！好吃吧王紹？”余青青吃得嘴上全是油光。

        “還可以吧。”整頓飯王紹也沒吃出多少滋味，他只顧著和余青青說話了。但因為是和余青青一塊兒吃的，所以不管吃什么，王紹都覺得很不錯。

        看到余青青吃完了，王紹抽了兩張紙遞給她，余青青笑了一下，接過擦嘴。

        午飯過后，余青青主動提出要搬到樓上去和王紹一同學習，并說自己可以輔導王紹。

        王紹沒有理由拒絕。于是整個下午，他大多數時候都在偷看余青青，有時候被余青青發現了就會趕緊找理由掩飾。余青青也沒多說什么，只是沖他笑一下。

        于是兩個人就這么共度了一下午的時光。

        知道太陽快落山的時候，余青青的爸爸來把她接走了。沒了余青青，王紹呆不下去，也回家了。

        等到家以后他才想起來有什么事忘記做了。

        “王紹，你今天和誰待在圖書館呢？怎么連書都忘了借？”王紹他媽一臉賊兮兮的表情追著王紹問。

        瞬間被看穿的王紹臉一下就紅透了，死咬著說自己一個人去的。

        “你就嘴硬吧！我可是你媽，我還看不出來你那點歪歪腸子呢？算了，不問你了，你自己看著辦吧！”王紹他媽也不是什么思想封建保守的人，看王紹半天也不愿意承認，也就放棄了逼問，讓他自己做主看著辦了。

        王紹不想再面對他媽了，趕緊回房間關上了門。

        倒在床上的王紹回想今天陪著余青青在圖書館的一天，又忍不住笑了。

        余青青，原來我也可以像你曾經靠近我一樣，一步一步走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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