綿長的時光悠悠轉轉，少年的萌動在春天發了芽，又不知會在何時結果。

        繼上次籃球賽后，校園里的風聲不斷。連不認識的都在四處打聽，試圖找到事件的主人公和故事的起因經過結果，就更不用說那些朝夕相處的同學了。

        畢竟人類的本質不過是吃瓜罷了。

        “王紹，給我說說唄，咋勾搭上余青青的？我保證不告訴別人！”

        “王紹王紹，你們倆在一起沒？啥時候在一起的啊？”

        “你們怎么就在一起啦？我也沒見你們平常有啥交流呢……”

        ……

        那天過后，這些八卦的聲音就圍著王紹不停地轉，他們仿佛不問出個結果就誓不罷休。

        王紹大多數情況下都只是回答“沒有”、“別亂說”，或只是擺擺手，假裝聽不懂。王紹不是羞怯，他早就已經過了為這種事情煩惱的年紀了。他只是害怕，害怕這些會困擾到余青青。

        余青青沒有主動和王紹說她那邊的情況。但即使她不說、他也不問，王紹也能清楚地感受到人緣比他好不知道多少的余青青身邊的那些流言蜚語只會比他更甚。

        而且，這些“困擾”時時刻刻都在發生。

        就像兩個人在走廊上偶遇，就算他們都假裝沒看到對方，連招呼都不打，也會被周圍人無聲的眼神交流吵到睜不開眼；英語課上但凡能同時聽到兩人的名字，大家都會不顧林穎可怕的目光將起哄的聲音穿破天花板；更不要說每天早上一同步行到教室，一路上接收到的好奇目光和竊竊私語簡直能把兩個人生生淹沒……

        到后來，兩人的日常交流只能通過每晚的屏幕傳達。

        王紹曾經試探過余青青對這些“困擾”的看法，但他始終摸不清楚余青青的態度。

        “余青青，你覺得他們煩嗎？”有一天晚上王紹終于鼓起勇氣開口問她。

        “誰��？”

        “就……那些愛亂說的人�！�

        “說我們關系的那些人嗎？”

        “嗯�！�

        “還好吧我覺得。你覺得煩？”余青青那邊停頓了好幾分鐘才跳出來這句話。

        “還好，我都假裝聽不到。”王紹看不明白余青青的態度，也只能含糊地回答。

        “你要是覺得煩可以不理他們的�！蓖踅B看余青青半天沒回復，想了想還是補上了這么一句。

        “嗯嗯。”余青青這么應了一句就下線了。

        所以王紹一直也沒搞明白余青青到底怎么想的。

        直到四月的到來。

        四月一號曾是王紹這一生最難忘的日子，他甚至清楚地記得那天是周日，是個晴天。

        因為那一天余青青向他告白了，在網上，就一條消息：“王紹，我喜歡你�！�

        對話框里只有這一句話，卻把王紹的心整得翻天覆地。他頭腦空白了一整天，最后在晚上答應了余青青。

        就這樣沒有預兆的，莫名其妙的，他就被告白了。也是沒有預兆的，也是莫名其妙的，他們就在一起了。

        王紹至今也不知道余青青為什么和他表白，是因為喜歡還是因為惡作劇。后來在他們在一起的五年里，王紹也沒問過她這個問題。

        他也不明白為什么那時候自己要答應余青青，明明那個時候他對她一點悸動的感覺都沒有，明明自己也不是那種隨便的人。

        一不小心的，四月又來了。窗外的風開始變得溫溫熱熱，王紹期待卻又不敢面對的日子又一次到來了。和上次一樣，今天也是個晴天。

        他不知道余青青這次會怎樣選擇。

        “王紹，你在干嘛呢？”余青青的消息猝不及防的跳了出來。

        “打游戲。”王紹隨便扯了個理由。

        “打游戲還回我�。俊�

        “剛打完，看見你的消息就回了�！�

        “噢——”

        “有事？”

        “嗯……我有話想和你說。”

        “什么事，說吧�！�

        余青青的頭像靜默著，“對方正在輸入中”一直霸占著屏幕的上方，但對話框里卻一直沒有新的消息跳出來。

        這樣長久的安靜讓他莫名地覺得心里很煩躁，像夏天聒噪的蟬鳴嗡嗡不止。

        “王紹。”余青青沉默了半天就叫了一句王紹的名字。

        “我今天要說的話你可能會覺得吃驚或者怎樣的，但是”

        “我現在就想要告訴你�！�

        少年的心事總是如滿園的薔薇，不小心就會有一枝探出禁忌的柵欄；那些欲說未說的話，明顯得就像盛夏的滿腔綠油油里冒出的一朵嫩黃的花。

        王紹看著接連跳出來的幾句話，心神一抖，他瞬間明白了余青青接下來想說的話。

        不！不能讓她說出來！

        “你等等！先別說！”王紹趁著余青青那邊還“正在輸入中”趕緊打斷了她的話。

        “我知道你想說什么，余青青�！�

        “你怎么知道我要說什么？”余青青果然沒再說下去。

        這次換王紹沉默了，他不知道該怎么和余青青說。難道說自己是魂穿回來的，早就知道結局了嗎？不，不可能。

        他也當然不是想拒絕余青青。他只是再一次想到余青青后來沒考上心儀的高中，耽誤了學業和未來，也許很大一部分都是自己的原因。

        他不想再讓自己成為胡蝶口中“毀了余青青”的人，也不想再一次耽誤余青青的人生。

        “余青青，我知道你接下來要說的話�！蓖踅B終于開口。

        “當然，也很有可能是我猜錯了。如果我猜錯了，你就當我接下來的話都是亂說的�！�

        “但如果真的是那個意思，我希望你今天暫時先不要開這個口�！�

        “先說一下，我沒有在拒絕你，我也擁有和你一樣的感受。我很清楚此刻你在想什么，我也一樣�！�

        “但是余青青，現在我們都處于關鍵時期。中考近在眼前，我不希望我會耽誤你，也不希望你因為我耽誤了自己。”

        “還有，更重要的是，難道你不覺得這種事情應該讓男生先開口嗎？”

        “余青青，你再多等一等。”

        “中考過后，我想你會想得更清楚�！�

        “到時候由我來向你提這件事。好嗎？”

        王紹敲出這些話的時候，臉紅到了脖子根，連手都在顫抖。

        在過去他們認識的十幾年里，在一起的五年中，他都從來沒有對余青青說過這種話。

        他很緊張，緊張到連呼吸都不受自己控制，幾近窒息。

        他也很怕。他生怕哪一句說錯了，就會讓余青青尷尬或是難堪，甚至從此再也不靠近他。

        他不想走到那種地步。

        迎來的，是長久的寂靜。

        久到窗外的太陽被吹散，久到這場對話只有余青青亮著的頭像還能證明這不是王紹一個人的對白。

        王紹的心上像長滿了雜草，愈發地感到雜亂。

        “余青青，你還在嗎？”王紹再也忍不住，試探了一句。

        “嗯嗯，我在的�！庇嗲嗲噙@條消息倒是回復的很快。

        “我就是想和你開個玩笑，你在認真什么呢！”

        “你忘了今天是愚人節嗎？笨蛋！愚人節快樂！”

        “哦。我也開個玩笑而已，你在認真什么，你才是笨蛋�！蓖踅B看到余青青這樣說，松了一口氣。

        多年的相處使他頓時明了余青青的意思，于是順著余青青給的臺階下了，這樣好歹兩個人誰都不難堪。

        兩人又嘻嘻哈哈地繼續聊下去，后來兩人還沖著愚人節大禮包打游戲去了。

        除了那段莫名其妙的對話，倆人一整天都相安無事。

        愚人節即將過去了，王紹的心結也暫時放下，晚上難得睡了個好覺，一夜無夢。

        王紹很早就醒了，沒什么理由的。

        他習慣性地打開手機想看看時間，但先跳出來的卻是余青青的對話框。

        是余青青的消息，冗長的一大段話，發送時間是凌晨兩點。

        “王紹，現在是四月二號，已經不是愚人節了，所以我接下來說的話都不是開玩笑的�！�

        “雖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我今天要說的話的，但是很感謝你沒有拆穿我�！�

        “怎么說呢……你說得對。我后來想了想，覺得可能確實沒有考慮好吧，也許是我最近被他們說得有些心亂了�！�

        “我知道現在正處在關鍵時期，很抱歉打擾了你，應該沒讓你覺得尷尬吧。哈哈哈~”

        “也很開心你能告訴我你和我擁有一樣的感受，我還以為就我一個人備受折磨呢！應該是我理解的那種感受吧？”

        “那些話就留到中考過后吧，雖然不知道到時候你還會不會記得……”

        “總而言之！我現在已經徹徹底底、明明白白地理清楚自己的想法了！”

        “總算說出這些話了，不然我一直睡不著。現在我要去睡覺啦！你應該已經睡啦！”

        “晚安！”結尾是一只貓貓搖尾巴的表情。

        王紹看著這些話，仿佛看到昨晚躡手躡腳、在一片黑漆漆里借著屏幕的光打字的余青青。

        想到這，王紹的嘴角不自覺地翹起。

        “就算昨天是四月一號，我說的話也不是在開玩笑�！�

        “可能是因為我聰明才猜到的吧，畢竟你本來就是個笨蛋�！�

        “不用聽他們的話，聽你自己的心就好�！�

        “我沒覺得尷尬，也沒被打擾到，你不用道歉�！�

        “就是你想的那種感受。”

        “我會記得的�！�

        “理清楚就好�！�

        “我昨晚確實已經睡了，你也應該早點睡，別想那么多�！�

        “早安，熊貓眼的余青青�！�

        王紹一條一條回復了余青青的消息，然后關上了手機，準備起床洗漱。

        他剛開始刷牙，就想起了什么，拿著牙刷頂著滿嘴泡走到床邊拿起手機，打開余青青的對話框，又發補上了一個早安的表情包，然后又心滿意足地繼續回洗手臺刷牙了。

        余青青，原來時光再來一次，你也還是會這樣選擇。

        那，你后來后悔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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