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炎炎，夏蟬嗡鳴。午間灼熱的太陽烤得大地靜謐無聲，王紹沉浸在這久違相逢的少年盛夏里。

        綿長的假期，遠離炙熱，坐在空調房里，吃著他媽切好的冰西瓜，旁邊坐著張楠，連著wifi，打著游戲，像這樣舒適的、無憂無慮的日子，王紹已經很久沒感受過了。

        “王紹，我剛剛想起來過兩天就是你生日了，你想怎么過嗎？”他媽從房間里探出頭，問著坐在沙發上玩游戲的王紹。

        “哦對誒，后天是你生日了，王紹！阿姨不說我差點都忘了！”剛好結束一局游戲，張楠猛地拍了一下王紹的大腿。

        “沒呢，怎樣過都行，聽你的。”王紹抬起頭回了他媽一句，然后轉回來對著張楠說：”你拍你自己的腿不行嗎！”

        王紹是六月生的，他出生那天晴空萬里、艷陽高照。可炎炎夏日卻養出他這樣毫無熱度的悶油瓶性格，讓王紹他媽百思不得其解。

        “那就問問你爸有沒有空，去拜訪一下爺爺奶奶吧，一起吃個飯。”王紹他媽想了想最后給出了這么一個意見。

        “都行。”王紹頭都沒抬，沉浸于游戲里。

        “那就這么決定了，我給你爸打個電話問問。”他媽說完就要關上房間門。

        這時王紹突然想起來了一件事，趕緊從沙發上跳起來，沖向房間：“媽！媽！別打電話了！我剛想起來過兩天要和張楠一起去市中心逛逛。”

        張楠滿頭問號，眼睛都瞪大了，用口型說：“拜托大哥，我們什么時候約了……”

        王紹沖他拼命眨眼，張楠只好一收震驚的表情，瞬間笑嘻嘻地改口道：“對啊，阿姨，我們幾個約好了給王紹過生日的！”

        “可你剛剛不是說沒想起來他過生日嗎？”這會換王紹他媽疑惑了。

        張楠的腦筋轉得快，迅速反應過來說：“嘖，阿姨！我們這不是準備給他一個驚喜嗎？剛剛都不小心說漏嘴了。算了！王紹不會介意的吧，是吧？”

        王紹站在中間默默點了點頭。

        他媽的眼神在兩人中間看了好幾個來回，最后妥協了。

        “那你們自己注意安全吧。下次再去爺爺奶奶家。”說完回房間關上了門。

        張楠和王紹深深吐出一口氣，丟掉掩飾的假笑。

        “我說王紹，你要干嘛啊，把我拉出來當墊背也不提前說一聲。”張楠小聲地問他。

        “余青青要來。”王紹就說了這么一句，沒什么表情。

        “你和她說了？在一起了？”

        “嗯。”

        “我靠！你也不告訴我！還是不是兄弟？什么時候的事啊？你提的她提的？”張楠的聲音沒克制住，頓時放大了好幾倍。

        王紹趕緊比了個噤聲的手勢，示意他媽還在房間里。

        “考完后一天，別的你就不用知道了。”王紹簡單回答了張楠的問題。

        “就那天你和我說要在家睡覺，不和我去打球然后去約會了？”

        “嗯。”

        “太過分了！那你怎么知道余青青生日那天要來找你？她和你說了？”

        王紹沉默了一會兒。

        “不管你的事，你打你的游戲，我去個廁所。”王紹打發了張楠，回到房間。

        王紹怎么知道的？當然是因為上一次余青青就背著他，在他生日那天偷偷買了個蛋糕來找他想給他過生日。結果那天王紹根本不在家，余青青給他發的消息他也沒看到。余青青還以為他只是和張楠去打球了，然后就抱著那個蛋糕在他家樓下蹲了一整天。

        這次王紹要留下來等余青青，不會再讓她跑空了。

        生日那天，王紹很早就醒了。但他一直等到聽見他媽離開家，關門的聲音響起以后才從床上爬起來。他起床收拾得整整齊齊，站在鏡子面前檢查自己。雖然余青青還沒來，但他確信她一定會來的。

        收拾完自己以后，王紹拿著手機坐立難安，他不能主動給余青青發消息，只能等著。

        客廳里的時鐘轉過一圈又一圈，將近十一點的時候，王紹已經靠在沙發上都快睡著了。

        叮咚——王紹猛地拿起手機查看消息。

        “王紹，你在家嗎？”

        “在。”

        “那你猜猜我現在在哪兒？”

        “我家樓下？”

        “你怎么知道？你看到我了？不可能啊……我怎么沒看到你……”

        “你在哪兒，我來接你。”

        余青青和王紹說了具體的位置，王紹趕忙穿上鞋跑出家門。

        王紹找到余青青的時候，余青青正提著一個蛋糕站在路邊張望。看到王紹，她就跑了過來，一邊跑還一邊注意著手上的蛋糕有沒有傾斜。

        “你怎么知道我來了？”余青青笑著問王紹。

        王紹有點不知所措，又不好明說原因，只能說自己是猜的。幸好余青青沒繼續糾結下去。

        因為余青青想起了她的正事。她舉起蛋糕給王紹看，一邊對王紹說：“王紹，生日快樂！”

        那是一只半個籃球的半球形蛋糕，不大，但是很精致，一看就是余青青為了王紹的喜好專門提前去定做的。而這樣一個蛋糕，上一次他卻連一眼都沒看到就進了垃圾桶。

        “謝謝。其實你沒必要這么遠還來的，多麻煩。”王紹嘴上這么說，心里卻被溫暖填滿了。

        “你不想我來嗎？”余青青好像有點沮喪。

        “沒，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很開心。”王紹怕余青青不高興，趕緊挽回自己說的話。

        “那不就好了！”余青青又把頭揚起來沖著王紹笑，看起來很得意，接著她又說：“那我們找個地方吃飯吧，也快中午了，順便切蛋糕！”

        “行。你有什么想吃的嗎？”他詢問余青青的意見。

        “嗯……”余青青想了一會兒，開口道：“都行吧，我也想不到吃什么。”

        王紹犯難了。他家在村里，雖說不是特別偏僻的那種，但也沒什么特別大的店鋪，基本都是為了村民起居設置的便利店什么的。而且他本身并不是個重口腹之欲的人，他也不太清楚都有什么吃的比較能合余青青的胃口。

        看著王紹猶豫了半天也沒開口，余青青問他：“你家有人在家嗎？”

        “沒，我媽上班去了，我爸也基本不在家里。”王紹如實回答。

        “那，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可以給你展示一下我的廚藝！”余青青想出了新的辦法。

        王紹不是沒吃過余青青做的飯，他們曾經在一起五年，他很明白余青青的廚藝非常好，中西餐都不在話下，想吃什么都能自己動手。曾經他并不珍惜那些時光，他覺得未來的日子也會是那樣。可他還沒吃多少次余青青親手做的飯菜，他們就分開了。

        “好。”王紹點了點頭，接過了余青青手上的蛋糕，然后帶余青青回家。

        余青青在門口換過鞋進屋，把自己的包放在沙發上，接著就開始在王紹的家里轉悠。一會兒說王紹家的陽臺好大，種了好多綠植，王紹說那都是他媽種的；一會兒又說王紹家好整齊，感覺哪哪都很干凈，不像自己家有個弟弟，到處都亂糟糟的，王紹說因為平常家里只有他一個人。

        余青青真的很自來熟，不一會兒就把王紹家轉遍了。她走到王紹面前，一臉期待的問他能不能進他房間看看。王紹仔細思考了一下自己房間應該沒什么見不得人的，于是點了點頭，把自己的房間門打開讓余青青進去了

        “哇塞！王紹，你竟然也有毛絨玩具，這只狗狗好可愛！”余青青抱著一只舊舊的毛絨狗，那是王紹他媽送他的六歲生日禮物，他一直放在床上。

        “你的書桌收拾的好干凈啊！一點都不像我的，我的都亂糟糟的。”余青青看著王紹整齊的桌面感慨。

        王紹也是后來上大學以后，和余青青一起出門旅游的時候才知道，余青青確實不是一個特別喜歡收拾的女孩子。她常常隨手放東西，導致于要用的時候總是找不到。他那時候覺得特別煩，臨近出門了總是因為找東西耽誤，他不僅沒有幫余青青找，還坐在旁邊打游戲。

        “你房間里貼了好多球星海報啊！我媽都不讓我貼，她說很難看……”

        “原來男孩子的房間就是這樣的啊，我以前都不知道……”

        “你得過好多籃球比賽的獎狀，好厲害啊……”

        余青青一個人在里面到處摸摸看看，自說自話，王紹就站在門口一句一應。

        “誒！我給你的小青你放哪兒去啦？”余青青突然問。

        “在床頭柜的抽屜里。”王紹告訴她。

        沒想到余青青竟然直接拉開了抽屜，拿出了那只粉色的兔子。兔子被拿起來的時候，有幾張紙條也被勾出來。余青青覺得眼熟，拾起一張來看。

        “啊！王紹你竟然把我給你的紙條都留起來了啊！還放在小青懷里。”余青青驚訝道。

        王紹本來看到余青青去拿兔子的手的時候，就已經沖進來想要制止，但沒來得及就被余青青發現了那些紙條。

        王紹的臉頓時就紅了，紅到了脖子根那種。他真的害羞了，他沒說話，直接伸手去奪余青青手里拿著的紙條。

        余青青也沒料到王紹會伸手來奪，站在床邊的她直接被王紹撲倒在了床上。

        王紹整個人壓在余青青身上，頭埋到了余青青的肩窩里，他的臉也和余青青的側臉貼到了一起。

        一時間沒有人說話，呼吸都靜止了，只剩下窗外聒噪的蟬鳴。兩人就保持著這樣的姿勢，持續了好幾秒鐘，直到兩人的臉都紅得能燒起來。

        王紹先反應過來，趕緊翻身站了起來，尷尬地撓著后腦勺，不知道說什么，只能支支吾吾地道歉。

        余青青也趕緊爬起來，連聲說著沒事沒事，然后以去廚房看看有什么菜為理由離開了房間。

        兩個人分開了五分鐘，在各自的空間里被雜亂的心思吞沒。

        關于異性的心事總是復雜的，突如其來的身體接觸也總讓人無所適從，更何況對兩個互相喜歡的少年來說，那難以解釋的心緒就如潮水翻涌，一時難以平靜。

        “王紹，你會做飯嗎？”是余青青的聲音先傳了過來，看來她已經平復好了心情。

        “不會。”王紹深呼吸了一口氣，也往廚房走去。

        “那你給我打下手吧，我當主廚！”余青青對王紹笑了一下。

        “好。”王紹點點頭。

        于是一人洗菜、一人做飯，在廚房里忙碌起來，很快忘了剛剛的尷尬。

        王紹側頭看著正在往鍋里放調料的余青青，心里軟了一下。他曾經以為，這樣的兩人三餐四季的日子會伴隨著他后半生，可后來余青青卻走了，就只剩下他一個人。從那以后，王紹每當吃到熟悉的菜時總會想，余青青做的比這個更好吃，或是余青青是怎樣把那些食材做得那么好吃的呢？他沒想明白過。

        兩人合作，很快兩菜一湯上了桌。

        兩人在餐桌旁邊坐下，余青青讓王紹先品嘗。

        “好吃嗎？”余青青一臉期待地看著王紹。

        “好吃。”王紹很鄭重地點頭。

        余青青笑了，笑得比今天外面的陽光還燦爛。

        “那就好！”余青青滿意地也拿起筷子吃飯。

        余青青很喜歡別人夸她做的飯好吃。每次余青青給王紹送自己做的飯，總要問他好不好吃，每次都問，還要求王紹發表評價。王紹剛開始還會很認真地評價，但到后來，王紹覺得沒必要了，他就只是敷衍一句好吃。但余青青還是很開心。

        吃完飯，收拾過餐具，要切蛋糕。

        本來王紹覺得直接切開就好了，但余青青不，她非要把窗簾都拉上，再點上蠟燭，給王紹唱一首生日歌。她還要求王紹要把眼睛閉上許一個愿望才能吹蠟燭。

        王紹閉上眼，耳邊是余青青不算好聽但很努力的歌聲，他在腦海里許下愿望。

        睜開眼，印入眼前的是余青青被燭光點亮的雙眸，她的眼睛閃閃的，問王紹許好愿望了嗎，王紹點了點頭，兩人就一起把蠟燭吹滅了。余青青高興地鼓起掌來。

        “王紹，你許了什么愿望呀？”余青青好奇地問。

        “不告訴你。”

        “也是，說出來就不靈了，還是別告訴我了。”余青青想了想，認真地點頭，開始切蛋糕。

        王紹笑了一下，接過余青青遞過來的蛋糕。

        余青青，你這個笨蛋，生日愿望什么的都是騙人的。

        我的愿望是希望你能一直和我在一起，這個愿望我早就已經許了好多年了，生日許，新年許，寺廟許，山頂許，我年年都許一樣的愿，卻從來都沒有實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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