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0171【他給的實(shí)在太多了】

        宋時(shí)尊周禮，女子十五及笄。

        行了笄禮，表示成年，可稱字取名，婚配嫁人。

        當(dāng)然，規(guī)定是這么規(guī)定，可民間百姓卻不管那么多。

        絕大多數(shù)女子，十三四歲便已嫁人。

        不過像麻家這樣的高門大戶，還是很講究這個(gè)的。

        再次打量了一眼麻舒窈，韓楨婉拒道：“那就等小娘子行了笄禮再說。”

        年紀(jì)小只是一方面，主要是韓楨不想和麻家扯上過多的關(guān)系。

        一旦扯上，往后麻家聽話還好，若是不聽話，就會(huì)扯出一系列糟心事。

        麻彥民哪里聽不出他話中的推辭之意。

        等到麻舒窈及笄，已是明年年初了，雖只有短短三五個(gè)月時(shí)間，卻足以發(fā)生許多變故。

        念及此處，麻彥民揮揮手。

        大堂中的丫鬟們紛紛退下，只留下他們四人。

        麻彥民正色道：“縣長，不如先敲定下來，待到悠悠行了笄禮之后再過門。悠悠乃是我麻家嫡長女，雖許為妾室，可一應(yīng)嫁妝卻不會(huì)少，包縣長滿意。”

        妾室是沒有嫁妝的，這一點(diǎn)韓楨心知肚明。

        此刻，聽到麻彥民這么說，他心中不由微微一動(dòng)，似笑非笑道：“麻員外這是何意。”

        “三千萬貫！”

        麻彥民伸出三個(gè)手指，神色肅然道：“縣長如今正值大展宏圖之際，不論是招兵買馬，亦或是改制胥吏，都需要用到錢。這三千萬貫，乃是我麻家的一片赤誠之心。”

        嘶！

        韓楨面色如常，心中卻掀起一陣驚濤駭浪。

        三千萬貫啊，幾乎相當(dāng)于整個(gè)大宋一年的賦稅了。

        要知道，王黼近乎涸澤而漁的在全國范圍征收丁身錢，最終也只湊了六千多萬貫。

        對(duì)比之下，便能直觀的感受到，這筆嫁妝有多豐厚。

        韓楨壓下心頭翻涌的思緒，半信半疑道：“麻員外莫不是在誑我，經(jīng)過真宗皇帝那一遭，麻家還能有這般家資？”

        提起真宗皇帝，麻彥民眼中閃過一絲怨恨，解釋道：“縣長有所不知，我麻家非是貪財(cái)忘義之輩，當(dāng)初劉誅將家資盡數(shù)相托，家祖分文未動(dòng)，即便后來捐出一半予太祖皇帝，也是迫于無奈。”

        “后來光大門庭，是靠我麻家先祖，憑雙手一分一厘賺來的。可恨那真宗皇帝，垂涎另一半財(cái)寶，行那挑撥離間、栽贓陷害之事。不過真宗皇帝并不知曉，只當(dāng)我麻家的千萬家資，便是剩余一半的財(cái)寶。”

        別說韓楨了，就連一旁的麻允迪與麻舒窈二人，都面露驚奇。

        顯然，他們也不曉得。

        想想也是，這么一大筆錢財(cái)，對(duì)麻家來說是禍非福。

        一旦泄露出去，以當(dāng)今官家的德行，只怕又會(huì)重演真宗舊事。

        如今的趙佶，為了錢已經(jīng)不擇手段了。

        誰能為他撈錢，誰就是當(dāng)朝宰相！

        麻彥民此舉，是在豪賭。

        一個(gè)麻家嫡女分量遠(yuǎn)遠(yuǎn)不夠，但若加上三千萬貫的嫁妝，就完全不同了。

        這與當(dāng)初麻希夢捐一半家財(cái)完全不同，彼時(shí)趙大已得了天下，麻希夢此舉僅僅是錦上添花罷了。

        但韓楨眼下乃是起事之處，這三千萬貫，等同于雪中送炭。

        這份情誼，不可謂不重。

        韓楨沉默片刻，忽地笑道：“都是一家人，什么嫁妝不嫁妝，岳祖父說這些太見外了！”

        沒辦法，他給的實(shí)在太多了。

        三千萬貫，夠他招多少胥吏，造多少火器，組多少重騎兵……

        “哈哈哈！”

        這句岳祖父，讓麻彥民心頭大喜，老懷甚慰。

        只見他笑著吩咐道：“悠悠，愣著干甚，還不為你夫婿斟酒！”

        一抹嫣紅順著脖頸爬上麻舒窈的臉頰，輕輕咬了咬唇，壓下心頭羞澀，她款款邁步上前。

        控制著微微顫抖的手，拿起酒壺倒了一杯酒后，雙手捧起酒杯，盈盈一拜。

        “夫……夫君，請酒！”

        到底是高門大戶的嫡女，整套動(dòng)作行云流水，端莊典雅之中，別具美感。

        前頭說了，納妾不如娶妻，有繁多的禮儀。

        納入家門后，妾室僅需向丈夫和正妻敬一杯酒，便算是禮成了。

        這就是為何麻彥民讓麻舒窈敬酒。

        飲了這杯酒，麻舒窈便是韓楨的妾室了。

        看著麻舒窈那張羞紅的俏臉，韓楨心頭暗嘆一聲。

        罷了，留在身邊養(yǎng)兩年罷。

        感受到韓楨的目光，麻舒窈心頭羞意更濃了，眼眸微微垂下，根本不敢與之對(duì)視。

        韓楨接過酒杯，在麻彥民父子期盼的目光中，一飲而盡。

        麻彥民喜笑顏開的招呼道：“縣長嘗嘗家中廚娘手藝如何。”

        “嗯。”

        韓楨點(diǎn)點(diǎn)頭，夾起一筷子清炒蓮藕送入口中。

        一時(shí)間，酒桌上的氣氛變得極為融洽。

        麻舒窈并未離去，靜靜站在韓楨身旁，為他斟酒布菜。

        將桌上菜肴挨個(gè)嘗了一遍，韓楨放下筷子，開口道：“悠悠年歲還小，就讓她在家中多陪陪家人。況且，眼下時(shí)局未定，我也沒有太多心思照料。待到穩(wěn)定之后，再大肆操辦一場，迎悠悠過門。”

        麻家的陪嫁如此豐厚，那韓楨自然要投桃報(bào)李。

        雖不用三書六聘，但也要辦的風(fēng)風(fēng)光光，給足麻家顏面。

        果然，此話一出，麻彥民和麻允迪兩人眼中閃過一絲欣慰。

        麻舒窈螓首微垂，柔柔地道：“但憑夫君吩咐。”

        飲了酒，她就是韓楨的人了，自然要以夫婿為主，娘家則是次要的。

        “來來來，飲酒！”

        麻彥民心情大好，舉杯相邀。

        一頓酒直吃到月上中天才結(jié)束。

        待到府上丫鬟們撤下酒菜后，麻舒窈又秀了一番高超的點(diǎn)茶手藝，親自為韓楨三人點(diǎn)了一杯茶。

        只見點(diǎn)好的茶湯之上，漂浮著一層厚密細(xì)膩的綠色泡沫。

        而泡沫之上，隱隱能看到青山遠(yuǎn)黛，如同一副水墨畫。

        這便是宋時(shí)大名鼎鼎的茶湯畫。

        事實(shí)上，后世的什么咖啡上作畫，都是我們老祖宗玩剩下的東西。

        “好手藝。”

        韓楨忍不住夸贊一句。

        麻舒窈淺淺一笑，自謙道：“奴這只是雕蟲小技罷了，據(jù)說東京城里的點(diǎn)茶藝大家，能夠在茶湯上勾勒出一幅雜戲哩。”

        淺淺抿了一口，韓楨便放下茶盞。

        見到這一幕，麻舒窈問道：“可是奴點(diǎn)的茶，不合夫君口味？”

        韓楨擺擺手：“我只是喝不慣而已，這種好茶，喝在我這樣的粗人嘴里，如牛嚼牡丹。”

        “白居易曾在詩中言：人各有偏好，物莫能兩全。夫君既不喜喝點(diǎn)茶，奴去換一杯香飲子罷。”

        麻舒窈說著，便要起身去準(zhǔn)備香飲子。

        韓楨搖頭道：“不用麻煩，換杯涼茶即可。”

        聞言，麻舒窈點(diǎn)了點(diǎn)頭，幫他重新倒了一杯涼茶。

        這時(shí)，麻彥民問道：“縣長打算對(duì)張萬仙動(dòng)兵？”

        “嗯。”

        韓楨說道：“趙霆前陣子與濰州知州通過書信，商談好一齊發(fā)平平叛。這是個(gè)好時(shí)機(jī)，趁著北海軍牽制昌平縣，先取壽光，再克昌平！”

        麻彥民深以為然道：“確實(shí)是個(gè)難得的機(jī)會(huì)。”

        他不通軍事，卻看得懂局勢。

        “張萬仙不過一跳梁小丑爾，不足為懼，所謂的十萬敢熾軍，也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

        韓楨語氣雖平淡，但渾身上下卻散發(fā)一股無與倫比的自信。

        麻舒窈看的心馳神往，芳心暗許。

        又閑聊了幾句，待到一杯涼茶喝完，韓楨起身道：“天色不早了，我也該回去了，今晚多謝岳祖父款待。”

        “一家人，何需如此客氣。”

        麻彥民佯裝不悅，隨后問道：“縣長這幾日可有空閑？若是得閑，可隨老拙去取嫁妝。”

        韓楨好奇道：“財(cái)寶在何處？”

        “臨淄！”

        麻彥民神色略顯怪異道。

        臨淄縣？

        韓楨一愣。

        他沒想到，劉誅的另一半財(cái)寶，竟就藏在自己的老巢。

        麻彥民笑著解釋道：“家祖本就是臨淄縣人，發(fā)跡之后，才搬遷至益都郡。算起來，與縣長還是鄉(xiāng)黨。”

        韓楨沉吟道：“正好過幾日我也準(zhǔn)備回一趟臨淄，不如就定在三日后罷。”

        他確實(shí)要回去一趟，火藥作坊即將完工。

        火器這東西，不親自安排妥當(dāng)，他實(shí)在放心不下。

        另外，常知縣那邊，還需交代一些事宜。

        順帶再將閏娘與安娘接過來。

        “好，那便定在三日后。”

        麻彥民說罷，轉(zhuǎn)頭朝著麻舒窈吩咐道：“悠悠，送一送你夫婿。”

        “阿爺，悠悠曉得了。”

        麻舒窈語氣嬌羞。

        “告辭！”

        韓楨拱了拱手，邁步走出大廳。

        麻家宅院中，盞盞彩燈高掛，發(fā)出柔和的光亮。

        麻舒窈走在韓楨身側(cè)，時(shí)不時(shí)偷偷打量韓楨一眼，小鹿般純凈的眼眸中，滿是好奇。

        直到這個(gè)時(shí)候，她才發(fā)現(xiàn)自家夫君容貌頗為俊朗。

        只是平日里氣勢太盛，讓人忽略了長相。

        走了片刻，她忽地開口道：“奴還不曉得夫君家中有哪些人呢。”

        她本就是天真爛漫的性子，先前只是因?yàn)樘�過羞澀。

        眼下，那股子?jì)尚邉艃阂呀?jīng)過了。

        韓楨不由笑道：“既然是一家人了，便說一說家中情況，免得生分。我名韓楨，在家中行二，父母早逝，上頭一位大哥前兩年也撒手人寰，只余下一個(gè)寡居的嫂嫂。”

        麻舒窈柔聲道：“夫君身世竟這般凄苦。”

        韓楨語氣感慨道：“算不得凄苦，以前雖清貧了一些，倒也活的瀟灑。”

        當(dāng)潑皮那段日子，現(xiàn)在想來還挺有意思。

        “瀟灑？”

        麻舒窈不由一愣，倒是有幾分憨態(tài)可掬。

        “你夫君我以前是臨淄縣中一浪蕩子，豈能不瀟灑。”

        韓楨說著，一時(shí)沒忍住，在她略顯嬰兒肥的臉頰上輕輕捏了一把。

        “呀！”

        麻舒窈輕呼一聲，膩聲嗔怪道：“夫君怎地和阿娘一般，都愛捏奴家。”

        輕輕捻動(dòng)手指，感受著指間殘留的粉嫩與細(xì)膩，韓楨心頭暗嘆一聲。

        嘖！

        可惜，還得養(yǎng)兩年。

        說笑間，兩人穿過廊廳，越過垂花門，一路來到府邸外。

        仆役見了，立刻將戰(zhàn)馬從馬廄牽來。

        韓楨擺擺手，吩咐道：“夜深了，伱且回去罷。”

        聞言，麻舒窈并未立刻回去，反而邁步走上前，解下腰間的金絲鏤空雕花香囊，塞入韓楨手中：“這香囊奴自小便隨身佩戴，望夫君收下。”

        說罷，麻舒窈眨巴著大眼睛，看著韓楨。

        韓楨心頭一動(dòng)，知曉這香囊便是定情之物，該自己回禮了。

        略微沉吟了片刻，他取下戰(zhàn)馬一側(cè)綁著的手刀，遞過去道：“我自幼家貧，身無長物，吾一刀一槊相伴。這柄手刀，乃是數(shù)年前所買，算不得好刀，但卻陪伴我起于微末，今日送與你了。”

        麻舒窈接過手刀，鄭重地點(diǎn)頭道：“奴定會(huì)好好珍藏。”

        韓楨翻身上馬，吩咐道：“回去罷。”

        “嗯。”

        麻舒窈點(diǎn)點(diǎn)頭，腳下卻未動(dòng)。

        見狀，韓楨也沒說什么，架馬離去。

        一直等到韓楨的背影消失在視野中，麻舒窈這才轉(zhuǎn)身走進(jìn)府衙。

        回去的路上，她一直打量著手中的手刀。

        正如韓楨所說，并非是什么好刀，刀把與刀鞘俱都是廉價(jià)的棗木，上面纏繞了一層粗麻布。

        握住刀把，輕輕抽出一截刀身，可以看到刀刃上，有幾處已經(jīng)卷刃。

        麻舒窈卻不在乎，眼中滿是笑意。

        就在這時(shí)，麻彥民的聲音忽地在耳邊響起：“這是你夫婿送你的定情信物？”

        麻舒窈一驚，這才發(fā)現(xiàn)，阿爺不知何時(shí)來到自己身邊。

        待回過神，麻舒窈輕嗯了一聲。

        麻彥民呵呵一笑，語氣欣慰：“阿爺就怕你不鐘意，委屈了自己。如今看來，阿爺這根紅線倒是沒牽錯(cuò)。”

        “阿爺又取笑悠悠了。”

        麻舒窈眼中閃過一絲嬌羞，膩聲道。

        “時(shí)辰不早了，早點(diǎn)回去歇息，順便把這個(gè)消息告訴你娘。”

        “阿爺也早些歇息。”

        叮囑一句后，麻舒窈握著手刀，邁著輕快的步伐，蹦蹦跳跳的回到后宅小院。

        哪個(gè)少女不懷春。

        只是，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女子能做的，也只是在深閨之中，幻想一下未來的夫婿。

        麻舒窈自然也幻想過，她的夫婿應(yīng)當(dāng)是一位允文允武的全才，上馬能殺敵，下馬能治國，詩詞歌賦信手拈來，四書五經(jīng)爛熟于心……

        只是現(xiàn)在嘛，心中的幻想，不知不覺間被韓楨所替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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