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翼與麾下齊州軍雄赳赳，氣昂昂，邁著大步行在官道上。

雖激戰(zhàn)了大半夜，又趕了半夜的路，卻依舊神采奕奕，龍精虎猛。

立功了，立大功了！

誅殺童貫，生擒偽宋皇帝，這可是潑天大的功勞啊。

王彥在親衛(wèi)的攙扶下，下了城樓，來到城外迎接。

“末將幸不辱命！”

張翼雙手抱拳，語氣抑制不住的興奮。

王彥也很興奮，拍著他的肩膀贊賞道：“此番你為頭功！”

張翼謙虛道：“全賴王將軍用兵如神，屬下不敢居功。”

事實上，也確實如此。

王彥此計甚妙，否則僅靠一千人，根本拿不下西安郡，更別提生擒偽宋皇帝了。

只能說，他太了解童貫和趙佶是甚么德性了。

王彥放聲笑道：“諸位將士皆有大功！”

“王將軍，這是童貫的尸身。”

張翼指著插滿箭矢的尸體介紹道。

王彥只是端詳了幾眼，確認(rèn)身份后，便將目光挪向龍輦。

邁步走上前，掀開錦簾，當(dāng)看到龍輦內(nèi)只有趙楷一人時，他不由皺眉道：“趙佶呢？”

張翼答道：“昨夜就不在龍輦之中，許是隨辛興宗逃走了。”

“嗨呀！”

王彥一拍大腿，滿臉憤慨道：“竟讓趙佶這鳥廝跑了，功虧一簣！”

一旁的張翼疑惑道：“趙佶早已退位，而今偽宋的皇帝乃是鄆王趙楷，王將軍是否言重了。”

“你不懂。”

王彥嘆了口氣，解釋道：“趙楷不過是被推上臺的傀儡而已，趙佶才是偽宋真正的掌控者，不把他生擒，戰(zhàn)事就沒法徹底結(jié)束。”

“原來如此。”

張翼面露失望之色。

見狀，王彥安慰道：“不過你也不必氣餒，縱然沒有生擒趙佶，可射殺童貫，生擒趙楷以及一眾偽宋官員，亦是大功一件。”

回到郡城之中，王彥當(dāng)即寫了一封戰(zhàn)報，將西安郡的戰(zhàn)事稟報給都帥岳飛。

此戰(zhàn)意義重大，衢州被拿下后，便可與杭州的水師前后夾擊，順勢奪取兩浙路。

隨后招募南人，組建內(nèi)陸水師，攻打趙佶逃往的福建。

……

王彥以為趙佶與辛興宗一起逃往了福建，卻不知趙佶此刻依舊在衢州境內(nèi)。

日頭下。

趙佶撐著一根木棍，一瘸一拐的走在官道之上。

昨夜逃出城后，趙佶一時不知該往哪跑，便跟在一群百姓身后。

后來一打聽才得知，他們是要逃難去江山縣。

江山縣在衢州的南邊，與福建路的建州接壤，這正合趙佶心意。

等到了江山縣，再亮明身份，讓當(dāng)?shù)氐闹�縣派人護(hù)送自己去福建。

南方的五月，已是很熱了。

太陽一曬，整片大地如同蒸籠一般。

趙佶抹了把臉上的汗珠，咬牙緊跟逃難的百姓。

荒郊野外，野獸橫行，尤其是衢州，前幾年還鬧過虎患。

最嚴(yán)重時，白日里老虎成群結(jié)隊的走在官道上，甚至闖入縣城之中，捕殺牛羊等牲畜。

一旦落了單，大概率會喪生虎口。

好在逃難百姓中有不少婦孺，行進(jìn)速度本就不快，趙佶勉強(qiáng)可以跟上。

走在趙佶身旁的，是一家三口。

看衣著打扮就知家境殷實，男人約莫三十歲上下，身著一襲儒袍，時不時撩起袖子擦拭額頭汗水。

趙佶雖穿著粗麻衣裳，面容狼狽，可裸露在外的脖頸和雙手卻白嫩修長，一看便知是富貴人家，且整個人透著一股貴氣，那男子好奇地問道：“這位朋友看著有些面生，好似不是衢州本地人。”

朋友，是宋時讀書人之間的稱呼。

聽到對方一口官話，趙佶拱了拱手，苦笑道：“不瞞朋友，吾名宋端，乃金陵人士，此番南下一是為避兵災(zāi)，二是去往松溪書院求學(xué)，結(jié)果不曾想還是沒有躲過兵災(zāi)。”

“原來如此。”

男子面露恍然。

趙佶問道：“還未請教朋友大名。”

路途枯燥，難得遇到一個會說官話的讀書人，于是他也就打開了話匣子。

男子自我介紹道：“大名稱不上，吾姓陸名賀，字道卿，這位是拙荊饒氏。”
趙佶朝著陸?zhàn)埵闲χ�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了。

陸賀顯然也覺無聊，便隨口問道：“不知朋友治的是哪一經(jīng)？”

趙佶答道：“吾治的乃是《易經(jīng)》。”

古時的四書五經(jīng)，四書乃是必學(xué)，相當(dāng)于后世的語數(shù)外。

而五經(jīng)則更為復(fù)雜，瀚如煙海，一個人很難全部精通，所以往往會主攻一經(jīng)。

“巧了，吾治的也是《易經(jīng)》。”

陸賀微微一喜，旋即與趙佶討教起來。

原本，趙佶本是存了應(yīng)付的心思，結(jié)果聊著聊著，卻發(fā)現(xiàn)此人學(xué)問極高，對《易經(jīng)》的解讀鞭辟入里，發(fā)人深思，于易學(xué)一道已然登堂入室。

趙佶雖不是當(dāng)皇帝的料，可學(xué)問卻不差。

趙佶忍不住問道：“道卿兄可有功名在身？”

“并無。”

陸賀搖搖頭。

趙佶更加疑惑了：“以道卿兄之才，登科入仕可謂易如反掌，為何不去考取功名呢？”

陸賀答道：“今上非明君，朝堂之上奸佞橫行，似我這等耿直的性子，即便入仕，也討不得好，不如在家鉆研學(xué)問，教導(dǎo)幼子。”

這番話，讓趙佶老臉一紅。

好在他臉上沾染了不少灰塵，與汗水黏在一起，臟乎乎的一片，讓人看不清臉色。

趙佶努力為自己辯解：“吾倒覺得，今上乃賢君，對外收復(fù)燕云故土，對內(nèi)德化萬民，使得天下百姓安居樂業(yè)。”

陸賀神色怪異的看了他一眼，挑眉道：“自官家登基至今，暴亂頻頻，前有方臘，后有鐘相楊幺，更有蜀中朱姓父子，高托山、張萬仙、張迪之流數(shù)不勝數(shù)，何談安居樂業(yè)之說？而今齊國皇帝，不正是被逼得沒活路了，才奮而伐宋么。否則，大宋又怎會被趕到南邊。”

趙佶訥訥地道：“這……這些都是朝中貪官污吏所為，官家被奸佞一時蒙蔽。”

陸賀反駁道：“蔡京數(shù)度復(fù)相，豈是一句蒙蔽便能搪塞。章惇曾言，端王輕佻，不可君天下。如今看來，此言不虛。”

趙佶被懟的啞口無言。

見狀，陸賀也閉口不言。

一時間，氣氛有些沉默，且尷尬。

又走了一陣子，時值正午，前方出現(xiàn)一片密林，逃難的百姓紛紛走進(jìn)密林歇息。

趙佶杵著木棍，艱難的來到一片樹蔭坐下。

撩起褲腿，發(fā)現(xiàn)左膝淤青一片，且高高腫起，用手輕輕一碰，便傳來鉆心的疼痛。

一旁的陸賀見了，熱心道：“宋兄受傷了？”

趙佶說道：“昨夜人荒馬亂，摔了一跤。”

陸賀正色道：“醫(yī)經(jīng)有云，筋絡(luò)通則血脈舒，宋兄膝蓋受創(chuàng)，被淤血堵塞，需盡快揉開，使得筋絡(luò)血脈通暢，如此好的才快。”

“道卿兄果真博學(xué)。”

趙佶旋即伸手在膝蓋上揉弄。

只是他嬌生慣養(yǎng)，膝蓋稍稍一碰又疼得厲害，還沒揉兩下便放棄了。

陸賀有些哭笑不得，心中更加確定趙佶乃是富貴人家的公子哥，索性上前一步，蹲下身子幫忙。

“宋兄忍著些！”

說罷，陸賀伸手在他膝蓋上一陣揉搓。

趙佶疼的呲牙咧嘴，直吸涼氣。

揉搓了好一陣，陸賀才松開手道：“好了。”

“多謝道卿兄。”

趙佶拱手道謝。

還別說，這一陣揉搓后，膝蓋稍稍舒服了一些，趙佶打開布包，拿出一塊炊餅便咬。

“呸！”

炊餅甫一入口，便被他吐了出來。

又涼又干又硬，這是人吃的東西？

趙佶平日里吃慣了山珍海味，這等粗糲的炊餅，實在難以下咽。

不過眼下情勢特殊，他肚子又餓得厲害，只得強(qiáng)忍著繼續(xù)吃。

眼見陸賀的幼子眼巴巴望著自己手中的炊餅，趙佶將三塊炊餅遞過去，權(quán)當(dāng)感謝陸賀方才的相助。

陸賀趕忙推脫：“宋兄太客氣了，這怎使得。”

“不礙事，幾塊炊餅而已。”

趙佶強(qiáng)行將炊餅塞進(jìn)陸賀懷里。

“如此，便多謝宋兄了。”

陸賀也不矯情，一家三口啃起了炊餅。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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