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莊熙賢
第九章
“怎么,音兒不在嗎?”楚老爺子望了望在座的一家,獨缺了自己最疼愛的長孫女楚音。
“爸爸,音兒大概出去了,但是她沒說不回來吃飯,我想她馬上就會回來的,要不我們不要等了,先吃吧。”大伯母齊玉賠笑道。
“嗯,還是等一下吧,一時半會兒也不餓。”楚老爺子一句話,讓本來準備舉筷的眾人都停了下來。
眾人面面相覷,卻也不敢違背,只好各歸各的默默不作聲。
“你看,為她一個人,拖累大家不能按時吃飯。”楚義峰悄悄地對旁邊的楚歌說道。
“你小聲點,爺爺聽見會不高興的。”楚歌謹慎的回道。楚義峰看了看爺爺,于是又道:“他就是太寵大姐了,才這樣的,要不是…”楚義峰還想說些什么,只聽得門口傳來一聲嬌滴滴的聲音:“爺爺,對不起了,我回來晚了點。”大家都知道家里的大小姐回來了。
只見楚音穿著一身今天秋季巴黎新款的紅色chanel皮草大衣,腳上一雙18公分的hermes豹紋皮高跟長靴,鳥裊娜娜的走了進來。依舊是那副高高在上嬌小姐的樣子。可是另大家吃驚的是她身邊居然跟著一位穿著得體的男人。這個男人年約四十上下,身形清雋,一副金絲眼鏡顯得整張臉看起來儒雅清秀,雖然從他的眼角可以看出些許皺紋,但是也看得出他保養(yǎng)的很好。眾人都在猜測,而有兩個人心里馬上就知道了。
“莫非他就是卓欣萍口中說的那個中年男人?”楚歌似乎已經(jīng)肯定了。
“怎么會是他?”想這句話的正式臉色忽然變得無比陰沉的齊玉。
正在眾人疑惑的時候,楚音開口了:“爺爺,我介紹一下,這是莊熙賢,我男朋友。”
眾人從一臉疑惑馬上轉(zhuǎn)變了各種神情。楚老爺子面無變化,依舊笑咪咪的看著楚音和莊熙賢。而楚中行夫妻微笑的對著這個莊先生打了一個招呼,剩下的幾個小輩都也只是莫名其妙的尷尬。只有楚中興的妻子齊玉內(nèi)心里面像打起了鼓,七上八下的亂糟糟一片。
“既然是客人,李媽,你去廚房備一份碗筷,一起吃個便飯吧。”楚老爺子泰然處之的說道。
“謝謝楚老先生的厚待。”莊熙賢緩緩地挽著楚音走了過來,很自然的坐在了她旁邊。
“莊先生在哪里高就?”楚老爺子瞇著那雙老花眼親切的問道。
“鄙人不才,只是在湘江路經(jīng)營了一家畫廊。實在談不上什么高就。”莊熙賢客氣自謙的回道。
“原來還是個藝術(shù)家。好好好,老朽有時間一定去拜訪一下,看看莊先生的大作。”楚老爺子看李媽把碗筷已經(jīng)拿來,于是拿起紅酒杯對莊熙賢示意道:“大家開始吧,祝莊先生好心情。”
楚老爺子這一舉動,馬上引起在場的每一個人猜測,這個剛進來的莊熙賢莫非真的要討楚老爺子喜歡?看他客客氣氣的,也似乎沒有太多的表示,無非是因為寵愛大孫女,所以沒有去打她的臉吧。一個小畫廊的私營者,怎么泡到楚氏的大小姐的?看年歲也是不合拍呀……
“這怎么辦?這個平時挺聰明的女兒今天怎么那么糊涂。聽說前不久還帶了一個男孩進來,怎么今天居然帶他來拜訪老爺子了。”齊玉這時已經(jīng)心不在焉了:“莊熙賢呀莊熙賢,你真是個陰魂不散的家伙。這莫非是孽緣?荒唐!”
“玉,你不舒服嗎?”楚中興看到妻子臉色一陣白一陣青,于是關(guān)心的問道。
“沒什么,好像今天的空調(diào)有點冷,不夠熱。”齊玉裹緊了身上的一件外套,似乎哆嗦了一下。
“李媽,你把空調(diào)再去打高一度。”楚中興吩咐道。
“別麻煩了,等下溫度太高,即使爸爸不說,其他人也要照顧的。”齊玉難得識大體,沒有去要求調(diào)高空調(diào)溫度。然后她接著說:“我好像有點不舒服,可能有點著涼,要不我先回去休息一下。”
“也好,這幾天你也累了,看他們談的蠻融洽的。”楚中興也有些擔心,催促著她回小樓休息。
“爸爸不會說吧。”齊玉看了看首位上楚老爺子,只見楚音不停地給他夾菜,然后興致盎然的在跟這個莊熙賢聊天,似乎對其他人也沒什么關(guān)注。
“去吧,沒事的。爸爸會理解的。”楚中興回道,然后小聲地說:“爸爸眼光很準的,楚音這個男朋友的事,沒那么快認可的。”說完拍了拍她的手,安撫下。
“那我先回去了。”齊玉得到丈夫的同意,于是站起身來,對著楚老爺子說了聲:“爸爸,我有點不舒服,先回去休息了。”
楚老爺子看她臉色的確不是很好,于是點點頭,表示允許。齊玉這才轉(zhuǎn)身要離開,忽然之間,有覺得忘了一件什么事,于是停下來對楚音身邊的莊熙賢擠出一點詭異的笑容道:“莊先生,你慢慢坐,我失陪了。”
莊熙賢終于把目光鎖定在了這位優(yōu)雅的富家太太身上,她似乎并沒有什么改變,一頭烏黑的頭發(fā)整齊的盤起,一雙烏黑的水汪汪的眼睛,白皙的臉龐除了嘴角有點歲月的痕跡之外,其它都是跟二十三年前一樣,微微翹起的嘴角,永遠掛著大小姐的驕傲。楚音的那張嘴就像極了她…忽然他心一揪,仿佛回到那個年代,但是馬上又恢復了神色。非常從容不迫的很有禮貌的回禮,目送這位楚大太太出門。
齊玉轉(zhuǎn)身后,聽見莊熙賢依舊跟楚老爺子相談盛歡,心里的大石頭越壓越緊,耳邊是漸漸消失的莊熙賢和女兒楚音,往事如一陣陣的巨浪洶涌的翻騰過來,她的心在顫抖,恍恍惚惚。
天地一下子暗了下來。
湘江路,流螢巷7號,冬天似乎在這里突出了來自鳳凰山吹來的風,路人只有一種姿勢,縮在衣領(lǐng)里,弓著背希望這樣能夠暖和一些,可是風依舊沒有任何感情的吹著,而且越來越兇。流螢巷的樹杈上,僅剩的葉子也隨風刮走了。
一輛普通的藍色出租車,穩(wěn)穩(wěn)的停在了一家叫“藝海”畫廊的門前,門一開,那個懷著惴惴不安的高挑女人,跨了出來。
車,很快開走了。
高挑女人站在風里,身上鵝黃色的大衣仿佛就是樹上那最后的一片枯葉,被
風吹得東倒西歪。可是女人卻像那個樹一般,亭亭玉立。她抬頭一看“藝海”的牌子,眼神中閃過一道神韻,這種神韻是屬于少女時代的她,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走了進去。
莊熙賢正坐在畫廊的中心茶幾旁,品著剛沏好的洞頂烏龍,茶香繚繞,絲絲入扣。思緒也仿佛沉淀下來,往事悠悠,他望著對面那副“絲”的作品,愣愣發(fā)呆。
三十多年前,作為書香門第的莊家剛剛經(jīng)歷過一番折騰,在大學教書的父親在被那些瘋狂年代瘋狂的年輕人幾次折磨中,終于不堪受辱,被迫與母親離婚,死在了牛棚里。而母親帶著兩個幼子,一路南逃,一直在廣林市找到了堂兄,在堂兄的幫助下去了香港。好在這個堂叔叔一家對他們甚好,在他們的支援下,他和他的哥哥都得到了良好的教育,哥哥學醫(yī),因為成績優(yōu)異被送英國留學。而他因為愛好藝術(shù),考進了香港浸會大學視覺系。可是也就是在那個無憂無慮,以為一切苦難已經(jīng)結(jié)束的時候,他遇見了一個女孩,一個擁有一雙水汪汪楚楚動人的眼睛,卻一直嘴角上揚,時而憂傷時而傲驕的女孩。
一次校內(nèi)的舞會,一個坐在角落里獨自喝著飲料眼中有光的女孩,一個清秀俊雅的藝術(shù)才子,一次伸手的邀請,一段情意綿綿的舞曲,這本來就不是一個門當戶對的愛情故事,偏偏就這樣發(fā)生了。
在那個根本沒有冬天的冬天,他們一起漫步在維多利亞港,一起坐在淺水灣看星星,一起在灣仔吃著路邊攤……雨籠罩著整個香港,屋檐下躲雨的兩個人,面紅耳赤,卻四目相對。
可是這一切宛如是最偉大的故事,在一個清晨,在一封信中草草的結(jié)束了。
親愛的賢:
對不起,當你收到這份信的時候,我已經(jīng)離開香港了。對不起,我必須要離開你了,我想了很久很久做出了這個決定,雖然我內(nèi)心是無比難過,仿佛是撕裂了一般。可是我還是不得不做出這個決定。請你忘記我們在這個冬天作的事吧。為了你的將來,也為了我的將來。好好保重自己。
你一直那么有才華,畫的那么好,真的非常的完美。我相信有一天,你的作品一定會成功的。
離別后,請不要追問我去哪里,也請不要責怪我的選擇,只要你記得,這個冬天曾經(jīng)有個女孩愛過你。
玉
19871227
“噠噠噠”一陣腳步聲緩步走向正在沉浸在回憶中的莊熙賢,也打斷了他的思緒。
“莊先生,冒昧打攪,我能與你談談嗎?”
莊熙賢心一驚,睜開雙眼,只一眼就認出了當年那個水汪汪大眼睛的女人。此刻她宛如從他的回憶中走出來的一樣,不由得看得她有點發(fā)愣。
“好吧,楚太太。”莊熙賢還是很快冷靜了下來,二十多年了,那份屬于少年的愛情,不過是一張泛黃的書頁,翻過就翻過了。看她一身名牌,優(yōu)雅的做著富太太,也許就是她當年最好的選擇。
齊玉聽見他說“楚太太”的三個字的時候特別的咬字清楚有力,便覺得此事并不是那么好談的。于是慢慢的坐在他的對面,優(yōu)雅的將手里的包放在了一旁:“我們開門見山吧,我今天來就是為了我的女兒楚音。”
“楚音怎么了?”莊熙賢有些不悅的問道。
“我希望你立刻離開她。”齊玉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說了出來。
“為什么?”莊熙賢追問道
“因為她是我女兒,你可以追求任何一個女人,可是為什么偏偏找她?”齊玉這時已經(jīng)不再是當年那個清冷驕傲的公主,今天她是一位母親,她以一個母親的身份來對著昔日的人談判。
莊熙賢身子往后一靠,雙手環(huán)抱在胸前,有點坯笑道:“楚太太,我想我有權(quán)去追求任何一個女孩。雖然我目前只有這家畫廊,但是我想我不會讓楚音受苦的。”
“莊先生,我不管你們怎么認識的,也不想知道你將來會不會給她帶來幸福,但是我作為她的母親,希望你離開她,你們不適合。”齊玉也有點發(fā)火,畢竟她要為自己女兒考慮,為整個楚氏考慮。
可是齊玉剛才的話也讓莊熙賢不由得身體往前傾:“楚太太,我希望你不要把過去和現(xiàn)在連接起來,我和楚音在一起完全是天意,請你體諒。”
齊玉一聽他這么說,便意識到自己可能說錯了話,于是沉默了一會兒。但是還是希望做最后的勸說:“我知道,現(xiàn)在的人對愛情都很自由。其實我們音兒向來玩性烈,她身邊的男孩子也比較多,我也不清楚她到底是真心對待和你的感情,還只是跟那些男孩一樣短暫。”齊玉在這里頓了一頓,還是說出了口:“而且,莊先生一定也是忙于事業(yè)的人,如果可以的話,你看你開個價吧,如果我能夠幫助到你的,你盡管開口。”
齊玉這么一說,忽然像炸了整個鞭炮一樣,又像是沉入水中的□□,室內(nèi)一下子安靜下來。
莊熙賢冷冷的看著這個對面坐著的貴婦人,把剛剛走進來的時候那個宛如當年的樣子撕碎的四分五裂,面前的這個貴婦人已經(jīng)是貴婦人了,雖然她擁有一雙水汪汪的眼睛,但是眼神里充滿著勢利,就如同她微微翹起的嘴角,那種充滿高傲,冷漠,嫌棄的樣子,時間改變的面目全非。
時間在嘀嗒嘀嗒一分一秒的流失,兩人陷入死一般的寂靜很久了,終于還是齊玉沒有忍住,望著這個當年俊秀的少年,他那雙充滿著陽光的眼睛,細長有力的手掌里傳來的溫度,嘴邊總是洋溢著爽朗的笑容,而如今卻死寂一般。她有點不安,有點局促,但是她還是要為之一搏,她也不是當年那個驕傲的公主,不是那個無憂無慮的齊氏大小姐,她如今是楚中興的妻子,是楚氏的大太太,一個兒子已經(jīng)遠走,她不能連女兒也失去。
“熙賢,放過音兒吧,我只有這么一個女兒了。”
此話一出,又是一陣沉默,莊熙賢從茶幾上取了一只茶杯,然后緩緩地喝了一口已經(jīng)冰冷的茶水,然后又徐徐地看著她,仿佛是于心不忍,只能閉上眼睛道:“走吧,齊玉,我明白了。”
齊玉一聽他這么一說,也不好再坐下來,于是默默地拎起了包,起身轉(zhuǎn)身,一點都沒有遲疑,走出了畫廊。
畫廊又是一片安靜,莊熙賢痛苦的將手里的茶杯放下,慢悠悠的掏出一根煙,然后用打火機點燃,深深地吸了一口,終于可以放下心來,然后又吸了一口,手顫抖的拿起又放下,那個深藍色的打火機,這是楚音送給他的禮物。
大概真是是齊玉---是楚大太太的出現(xiàn),有些改變已經(jīng)悄悄地出現(xiàn)在了莊熙賢身上。
煙,這個陪伴他二十三年的伙伴,現(xiàn)在又伴隨著他。房間里很昏暗,只有一盞小小的燈,照亮了一個角落。更何況,煙已經(jīng)彌漫了整個屋子。
莊熙賢吸了一口煙,透過煙霧去看那張掛在他對面的巨型畫像。畫中的人是多么高冷,也有淡淡的憂愁,雙眼含著秋水仿佛在笑,卻又不在笑。
這是他心中的女神,也是他夢中的情人。他總是輕輕的撫摸著畫,手指劃過的輪廓,是少女柔和的臉頰,食指停在的地方是少女的紅唇。可是現(xiàn)在他在迷茫,在思考,這個少女真的是他最完美的那個夢嗎?
這么多年,找來找去,緣份還是開了一個玩笑。
他把頭沉沉埋入纖細卻有力的手掌中,似乎在哭泣,對,他在哭泣。感覺命運的作弄。這二十多年來,除了那次失去后再次哭泣。
“鈴……”
手機的聲音從一邊的案幾上響起,他艱難的站了起來,緩步走到案幾旁,接了起來。
“喂”
“熙賢,你還沒睡嗎?”電話那頭果然是楚音。
“你,怎么那么晚了,你也沒睡?”莊熙賢稍微控制了一下剛才悲傷的情緒,慢慢的回問道。
“沒什么啦,就是想問問你星期六有空嗎?”對方的聲音也是柔柔的,就是一個沉淪在愛里面的小女人模樣。
“這個……”莊熙賢想回答,卻一想到前幾天齊玉的話,有點猶豫起來。
“你很忙是嗎?熙賢,你是不是有事,這幾天就沒看到你發(fā)訊息過來。”楚音有點埋怨道,不過她似乎又善解人意道:“沒空也沒關(guān)系啦,你的事要緊,等你忙好這段時間我們再出來吧。”
“好,好,這幾天的確比較忙,前幾天易安那邊的藝術(shù)協(xié)會讓我準備一個展覽的作品…”莊熙賢聽楚音沒有追問,也剛好順著她的話隨口編了一個借口。
“那好吧,你先忙,畫展要緊。熙賢…”
“嗯?”
“我想你了。”
“嗯,早點睡吧”莊熙賢放下了電話,拉開厚厚的簾子,外面的月光一下子撒了進來,今夜又是一個無眠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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