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七十二】
不過問了幾句話而已,方以寒就臉紅得跟被人調戲了似的,辛卯簡直莫名其妙。
“你臉紅什么?”她疑惑地問,“我有說什么很容易讓人誤解的話嗎?”
方以寒一聽,臉上燒得更甚,卻依然嘴硬道:“誰……誰臉紅了?!”
辛卯于是當場掏出手機,對著他拍了張照,拿給他看:“證據確鑿,你自己看。”
方以寒:“……”
他現在覺得自己腦門上只有兩個字——無語。
他嘆了口氣,無奈抿唇道:“唉……你說什么就是什么吧。”
辛卯這人真是個天才,方以寒由衷地這么認為。畢竟沒有人,能每次都在氣氛稍稍有些曖昧的時刻,突然做出一些出人意料的舉動,就跟掏出了一根針似的,把空氣里的粉紅泡泡一個個地給你戳破,沒有人。
于是這段小插曲算是暫告一段落了。
越野車開出去十幾分鐘后,差不多相距感染特區已經有一公里的距離時,車內忽然響起了方以寒的手機鈴聲。
辛卯瞥了一眼導航上的來電顯示——江云邈。
她不由得一挑眉。
方以寒摁下了方向盤上的接聽鍵,“喂”了一句,另一邊立刻傳來江云邈略顯低沉的聲線:“喂,你說只要有進展了,就讓我給你通報一聲的。霍思慎現在似乎是已經找到了突破點了,第一次非生物模擬試驗失敗了,現在正在進行第二次模擬,但是她應該已經明白要從哪里入手了,你不用擔心。”
非生物模擬試驗,是通過計算機來進行藥物的測試,是霍家旨在減少實驗對于動物造成的傷害,而研發出的實驗方法。
而這只是處在藥物研發的第一階段,第二階段則需要用到實驗專用動物進行進一步的測試,如果第二階段也能夠成功,那么就剩最后一步了——在患者中挑選志愿者,并進行最終測試,若是能夠成功治愈,則證明血清藥物有效。
“好,我知道了,之后如果還有情況,不管好的壞的都告訴我一聲,如果不行,我會立刻帶著辛卯趕回來的。”方以寒一邊依照著導航的指示向右打著方向盤,拐入另一條公路,一邊通過車載藍牙和江云邈通話。
江云邈聞言,忽而笑了,聲線不復才開口時的低沉磁性,反而顯得清亮明朗起來:“行啊,了解了。不過我估計,你也沒這回來立功的機會了,就好好跟小師妹一起回去見家長吧,這段時間你也沒怎么好好歇過,權當休個假,嗯?方、老、師?”
最后特地一個字一個字拋出來的稱呼被江云邈念得語氣曖昧,顯然是刻意用了平時辛卯對方以寒的習慣稱謂。
方以寒瞬間沉默了,偷偷地瞥了副駕駛座上的辛卯一眼,正巧撞上雙手環胸的某人挑起一邊眉毛看著他。
他抿了抿嘴角,立刻將視線轉了回去。
而某位打來電話的少爺,聽方以寒突然不出聲了,還很是奇怪地追問道:“嗯?你怎么不說話了?”然而這話剛問出口,他便后知后覺頓了一下,說:“……你不會開著免提吧?”
方以寒無語地翻了個白眼:“我在開車,你說呢?”
言外之意便是——我肯定是連著藍牙啊,不僅開的免提,你的聲音還是在車載音響里過了一遍,呈倍數放大。
而辛卯也很是配合地出聲問道:“老江,什么叫……‘跟小師妹一起回去見家長’啊?”
突然被這么一提問,江云邈打了個結巴,不怎么順暢地胡扯道:“……回、回去見家長,給你找份工作。”
方以寒嘴角抽搐了一下。
辛卯聞言,木著一張臉,翻出死魚眼來:“……二師兄,你覺得這理由,你自己會信嗎?”
坐在車里的兩人就聽見電話那頭的人“哎喲”了一聲,聽筒里又有窸窸窣窣的聲響,都能想象出江云邈被辛卯這一問弄得抓耳撓腮的模樣了。
辛卯正準備聽他怎么跟自己瞎掰式解釋,一旁的方以寒便出聲截住他的話頭:“行了,我來跟她說吧。”
“……好。”
江云邈像是松了口氣,匆匆和兩人道別后,趁方以寒掛斷通話前,速度極快地甩了一句:“謝了兄弟!”便搶在方以寒前頭掛了電話。
方以寒、辛卯:“……”
方以寒無奈地搖了搖頭,以為這事就這么過去了,沒想到一旁的辛卯卻一改平時得過且過的佛系,等這通話里的忙音聲一過便開口問道:“所以……老江說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握著方向盤的手一頓,窘迫地一抿嘴,沉吟了一陣,嗯嗯啊啊地拖長了音調,垂眸看了眼儀表盤上的油量,又摁了摁方向盤上的切換鍵,煞有介事地檢查著越野車的耗油和公里數,被身邊的辛卯盯得心里一緊張,才消退下去的紅暈又開始從他的衣領處冒了上來,一點一點地,沿著他的脖頸向上攀緣。
見他支支吾吾了這么久都沒說出口,辛卯不由得開始猶豫了。
他既然不是很愿意說,那自己這樣略帶強硬地逼迫他告訴自己實情貌似……不太好吧。
辛卯嘴唇翕動,剛要扯出霍思慎對病毒研究的事情來轉移一波話題,卻沒想到方以寒搶在她前頭開口了:“你應該已經知道……我父親是方家懷字輩排行第二的方懷信吧?”
沒料到他會突然起這個頭,辛卯怔了一下,愣愣地應道:“哦……嗯。”
“所有人都說,我母親是病逝,”方以寒眼神平靜地直視前方,握著方向盤的手也依然很穩,“包括師父也這么告訴我。但其實他們都不知道,我很早就清楚,我母親真正的死因并非重病不治,而是被人害死的。”
這話一出口,辛卯只覺得眉心被什么東西狠狠一撞,心尖也像是被重重一掐,又酸又疼。
辛卯安靜地聽著方以寒娓娓道來自己童年時期所經歷的一切,他分明是用著云淡風輕的語氣,辛卯心底里卻止不住地泛起酸澀。
大概還不止酸澀,大概有許許多多的情緒,只是過于復雜,不可名狀。
師父挖空心思要將這件事徹底遮掩住,費盡心機不想讓方以寒知道,想通過隱瞞的方式來保護他,卻沒想到他很早就得知了真相,雖然并不是事件的全貌。
然而千杼子保護心思過重,從來都沒有想過,方以寒就算年輕,但他的經歷向來和別人不同。
同樣是在世家出生的孩子,江云邈盡管也見過不少人和事,但他畢竟是泡在蜜罐里長大的,或許家族內部也有那些個狗屁倒灶的事,可是他父母雙全,那個小家庭還是溫馨和睦的。
方以寒呢?聽他現在的敘述,小時候唯一能讓他感覺到家庭溫暖的記憶,只有他的母親還未去世時帶給他的陪伴,以及他的姑姑留給他的親切,其余的一切都讓他覺得痛苦又冰冷。
除了母親和姑姑,方家的其他人都不喜歡他,將他當成是異類,只因為他的母親是時空域的平民出身。大伯不喜歡他,總是喊他廢物,爺爺也因為他母親的身份而對他冷嘲熱諷,有時候不理不睬已經是很不錯的待遇了,就連自己的父親父親,都不常對他笑臉相迎。
“我母親去世后,馮家以尋求過繼子的名義,來方家討要質子,”方以寒提到這里的時候,四平八穩的聲線終于起了波瀾,“我父親沒有和我打過一句商量,就提出要將我送到馮家去。”
辛卯聽到這里,其實已經覺得有些不忍。
當時的方以寒才不過六歲的年紀,最為依賴的母親又剛剛去世,他的依賴心理勢必會因為母親的死亡而轉移到父親身上,然而此時此刻,方懷信卻作出了將兒子送去馮家的決定。
孩子天生本就是對父母有著不同尋常的親情的,試問當初那么年幼的方以寒,在得知自己的爸爸在媽媽離開了他們后,竟然要將他送去別人家,讓他去喊另一個人“爸爸”的時候,心里究竟是什么樣的感受呢。
或許有無助、無力,還有害怕、傷心,辛卯不敢向他考證。
方以寒說完那句便笑了一下,臉上雖在笑,眼底卻是說不清道不明的神色:“我也不記得……自己當初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到底是什么心情了,我記得最清楚的只有我爸一臉平淡地跟我說:‘小寒,七月份一結束,你就去馮家,讀書學習、吃飯睡覺都在那里。’我問他為什么,為什么不能在自己家讀書學習、吃飯睡覺,他說:‘因為你不能再喊我爸爸了,要叫那個來接你的人爸爸。’我只記得自己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一下子愣住了,但是始終沒法回想起那人說話時的表情,到現在為止這一部分的記憶就只有聲音和場景,卻沒有那個人的臉。”
辛卯略微皺了皺眉,沒有轉頭去看方以寒,問道:“那為什么你現在……想去方家一趟呢?”
她說話間停頓了一下。原本“回去”二字就要脫口而出,然而辛卯斟酌再三,還是決定換個表述。
他深吸了一口氣,趁著回答時重新吐出的這口氣聽著有些顫抖:“因為那是我的心結。”
辛卯聽聞,渾身都是一震。
“如果我不去面對……我知道,我可能一輩子都會被困在里面,”他說,“因為我不能面對的不僅僅是拋棄我的父親,更是過去那個被拋棄的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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