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看不見臥室內的情況，但是就沖著屋內驀地停下的對話聲，以及戛然而止，后又克制不住重新響起來的咳嗽聲，辛卯敢打賭，不管是方懷信還是通話另一端的方懷妤，都被方以寒這一敲門給驚到了。

        辛卯詫異地轉頭看了方以寒一眼，卻很是意外地看見他表情平靜地站在門前，出人意料地叩了門板后并沒有直接往里沖，而是安靜地在門后等待。

        過了好一會兒，屋里的方懷信似乎是喝了口水，平復了一下心情，這才開口，語氣略顯嚴肅地慢慢道：“是小寒嗎？”

        方以寒答道：“是我�！�

        “進來。”方懷信的語氣明顯緩和了許多。

        本以為他會立刻開門進去的，不料這人突然轉過頭，低聲地對辛卯說了一句：“冒犯了。”

        還沒等辛卯反應過來反問他要干什么，右手手腕就被人“啪”地握住。下一秒，面前的門被迅速拉開，現出臥室內，坐在紅木小圓桌旁，肩上披著一件深棕色針織衫的中年男人微微訝異的臉來。

        辛卯瞪大了眼睛，隨即立刻便被方以寒一把扯進了房間，并肩在方懷信坐著的圓桌旁站定，而緊接著，他又馬上放開了她的手。

        不僅僅是辛卯本人，正在和自己妹妹聊著自家兒子終身大事的方懷信，也是一臉懵圈地看著禮貌地等待他回應后才進來，卻顯得火急火燎的兩人，而和自家二哥進行視頻通訊的正對著通訊屏的方懷妤也是表情呆滯。

        辛卯見兩位長輩都露出了訝然的神色，心里不免有些尷尬，僵硬地扯起嘴角，拉扯出一個不自然的微笑，干巴巴地吐出一句：“叔叔阿姨，好�！�

        方以寒聽了，也只是迅速遞給她一瞥，什么也沒多說，跟在她后頭喊了一聲：“父親，姑姑�！�

        剛才還在和懷妤說著這小子的婚事，這會兒居然就給他帶了個姑娘回來。只是這面相長得……看起來年紀不太大，可能和小寒差不多歲數。說不定比他兒子年紀還小。

        ”回來了�！狈綉研艙P了揚眉，朝著辛卯的方向抬了抬手，禮貌地問道，“這位是……？”

        屏幕里的方懷妤一臉探究地傾身靠近，顯然也很好奇這個陌生女孩的身份。

        辛卯像是要商量似的看了一眼方以寒，見他也在看自己，又點了點頭，于是上前一步，溫和地笑了笑說：“兩位前輩好，我叫辛卯，是方老師的學生，也是他的師妹�！�

        聽到她的名字，方懷信和方懷妤兄妹倆同時意味不明地挑眉，又不約而同地對上了眼神，像是在和對方求證些什么。

        沒想到辛卯會這么介紹自己，方以寒一愣，轉頭盯著她看了許久。

        他本來以為，辛卯也許只會告訴他父親、姑姑自己的姓名，卻出乎他意外地提到了學生和師兄妹的兩層關系。

        方懷信聞言，再一次露出了驚訝的表情：“你就是千杼子最得意的那個，最小的徒弟？”

        這下連屏幕里的方懷妤都表露出了“失敬失敬”的神情。

        辛卯這回更加覺得尷尬。這要怎么說？難道直接告訴他“我比你兒子大兩歲”嗎？

        “咳咳……”正當她不知怎么回復之際，方以寒清了清嗓，替她做出了解釋，“辛卯……其實比我要大兩歲�！�

        兩位長輩紛紛沉默了片刻，屏幕后的方懷妤忽而出聲問道：“小姑娘，你和我們以寒……到底是什么關系？”

        辛卯疑惑了一下，眨了眨眼，說道：“什么關系？就……師生關系，師兄妹關系啊�！�

        兄妹兩個聞言，又對視了一下。

        辛卯不解地抬了一下眉頭。這兩位到底是在干嘛？

        而此時此刻，方懷信卻忽然發話了：“你突然回來，甚至還帶了個女孩子回家，是有什么想法嗎？”

        這個問題其實問得有點怪，辛卯也隱約察覺到方懷信究竟是在問什么。

        要真說方懷信不知道方以寒聽見了之后他所說的，要給他和玉家的玉昭影牽線搭橋的事情，辛卯絕對不信。

        她現在覺得江云邈說的，方以寒帶她過來是為了見家長，可能就是世俗意義上的見家長。

        但問題是……方以寒好像不喜歡她吧？

        “那個——我和方老師不是……”

        辛卯剛要開口解釋，話才說了一半，就被身邊的方以寒打斷：“我有喜歡的人�！�

        其余三人都被他突如其來的大膽發言給震驚到�？捶綉研藕头綉焰ツ莻�表情，估計也是沒想到自己兒子和侄子居然會這么直接。

        辛卯聽完，原本抱著看八卦的心態，現在卻是心里一咯噔。

        她現在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后頸總覺得有些涼颼颼的。

        才剛感覺頸后的涼意漸漸消退，方以寒便握住了她的手肘將她往前一帶：“就是她�！�

        辛卯瞪大了雙眼，難以置信地轉頭盯著方以寒直瞧，盯了半晌，直挺挺地脫口而出問了他一句：“你瘋了嗎？”

        然而方以寒沒理她，方懷信注視著自己兒子的視線也是分毫未動。于是方以寒繼續自顧自地說道：“我正在追她，所以希望您不要干涉我的個人感情問題。”

        辛卯掙了一下，卻輕松掙脫了方以寒握著她手肘的桎梏，抬頭略帶惱火地看他，卻發現方以寒似乎是認真的。

        青年的側臉與眼神看起來尤為堅定，根本不像是在信口胡謅。

        辛卯不由得愣住了。

        然而方懷信顯然并不準備輕易放過自己的兒子。他板起臉，神色嚴肅地問道：“那好，我問你，你知道她是什么人嗎？”

        方以寒肯定地點頭：“我知道�！�

        “你知道？”方懷信狐疑地反問，“那你說說，你知道些什么？”

        他神色不變，語氣鎮定：“她是辛家的后人。”

        方懷妤立刻看了一眼自家二哥，發現他盡管神色未變，眉頭卻皺得更深。

        方懷妤抿了抿唇。這孩子現在是真能耐啊，連這事兒都能查到。

        不過方懷信并沒有動怒，而是依然神色凝重正經地問他：“既然如此，你知道一旦她的身份暴露在世人面前，你要面對的是什么嗎？”

        方以寒依舊點頭：“我知道�！�

        “今后你要面對的，可能不只是世人異樣的眼光，或許是來自于世家的唾罵、攻擊和追殺，你想清楚了嗎？”方懷信連連對著他發問，一連甩出了好幾個問題，每個都尖銳得直逼人性的死角，“如果你決定要和她在一起，在面對我剛才所說的情況時，你勢必要用自己的身體作為屏障去保護她，你明白這一點嗎？嘴上說說自然是最簡單不過，試問真的面對這一切的時候，你能身體力行地做到嗎？”

        “我想清楚了，我也明白。至于最后一個問題，”方以寒神色清澈，語氣顯得鄭重而誠懇，“沒有真正處在這樣的情境之下，我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么樣的抉擇，所以，我沒辦法給出確定的答案�！�

        屋子里忽然沉寂了下來。

        辛卯以為，對于他父親拋出的三個問題，他都會不假思索地回答“是”，然而她卻沒料到，最后一個問題竟是這樣實事求是的答案。

        不過話說回來……辛卯不解地皺眉。

        現在是全世界都知道她是辛家后人了是嗎？說好的辛氏只在密檔中出現呢？說好的密檔只有塔主擁有調閱權限呢？？？怎么現在大家都知道了！

        方懷信顯然也沒想到自己兒子會這樣回答。

        聽著并不肯定，但卻足夠誠懇，也足夠誠實，但卻足以讓方懷信點這個頭了。

        “既然這樣，那我做什么也是徒勞�！狈綉研拍樕蠋е�一抹淺笑，只是說著又開始痛苦地喘了起來，過了好一會兒才終于緩過勁來，“只是我看她，似乎根本就不知道你在追她的樣子？”

        辛卯靜默了一瞬，抿了抿唇。

        ……出其不意的直球，難道是他們家的傳統嗎？

        方以寒居然還一本正經地點頭：“我會盡力爭取的�！�

        辛卯：“……？”什么盡力爭��？你盡力爭取啥？

        結果方懷信還很是贊許地頷首。

        見父子倆氣氛還算融洽，方懷妤顯然是神情一松。然而沒想到，下一秒，方以寒便一步踩入雷區。

        “除此之外，我還有些事想向您問清楚。”方以寒的表情稍稍冷了下來，平靜卻透出絲絲點點的寒意。

        而方懷信像是完全沒有察覺到一般，拿起桌上的茶杯啜飲了一口熱茶，心情似乎還算愉悅：“問吧�！�

        也許是因為很久沒這么平靜地和兒子說過話了，所以他覺得很開心，也完全沒有發覺方以寒的神色異樣。

        “當年我母親的去世，真的是因為重病不治嗎？”

        此言一出，方懷信握著茶杯的手一頓，隨即沉默著將杯子放回了桌上。

        原本輕松愉快的氣氛，忽而凝重緊繃起來。

        屏幕上的方懷妤嘴唇緊抿，站在方以寒身側的辛卯也忍不住攥緊了衣角。

        沒想到方懷信只是喟嘆了一聲，神色顯得無奈又哀傷。

        兩名女性，年齡一大一小，都以為這對父子間的口角會一觸即發，卻未料，做父親的竟先讓了步。

        “的確不是。”方懷信說，“事實的真相，現在時機還未成熟，我還不能告訴你。”

        他以為這次還會和以前一樣，爆發出劇烈的爭吵，沒成想他父親居然就這么服了軟。

        “小寒，”方懷信喊了他一聲，語氣竟夾雜著幾分哀求，“再等等吧。再等一等，等到適當的時候，我會全部都告訴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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