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了那場將餌球送進方以寒衣服里的鬧劇，辛卯又拿它練了幾次手，隨后便決定正式開始對他們的越野車，進行“瞬時移位”的發動。

        她深吸一口氣，瞪了瞪眼睛之后立刻閉了起來，在副駕駛上正襟危坐，剛剛才提氣要調動脈沖開始在車底下方繪制陣法，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猛地睜開了眼。

        方以寒坐在辛卯正后方，等了很久，發現四周的景象都沒發生任何變化，不由得感到奇怪起來，忍不住挪了下屁股，往前坐了半個位置，湊到前面去問道：“怎么了？怎么一直沒動？”

        聞聲，江云邈也一臉疑惑地轉過頭去看她。

        于是兩人就見到辛卯轉過來的僵硬臉孔。

        方以寒二人紛紛一愣，接著便聽見辛卯干笑兩聲，開口的時候聲線似乎是因為緊張而顯得略微干澀：“那什么……你們倆，要不然把安全帶給系上？”

        江云邈眨了眨眼，“哦”了一聲，方以寒聽了，雖然手不太方便，但也跟著照做了。

        然而接下來，辛卯也沒有立刻發動“瞬時移位”，而是繼續開始叮囑江云邈道：“那什么……二師兄、不是——老江，你把車窗也關上吧。萬一掉到奇奇怪怪的地方，有什么詭異的東西掉進車里……”

        皺了皺眉頭，江云邈還是依辛卯說的，伸手把四扇車窗全部搖起來。盡管覺得哪里有些不對勁，但是江云邈還是信任辛卯的話。

        “……車子熄火了嗎？”辛卯眼看著自己手邊的車窗緩緩向上，又出聲問道，“你們覺得……在傳送的時候，車子是發動著好還是，熄了火比較好？要是、要是掉到水里面去，熄了火之后還能浮起來嗎？”

        這下子江云邈終于察覺到辛卯哪里奇怪了。

        他一臉不解，卻又聲線帶笑地反問她：“不是……小師妹，你這是怎么回事？”

        平時他們遇上事的時候，這姑娘還是挺冷靜的，不這樣啊？

        辛卯聞言，整個人一頓，嘴唇僵硬地一抿，嘴角極度尷尬地向下垂了幾分，可疑地沉默了。

        方以寒倒是隱隱約約從中感覺到了一些辛卯的異樣是從何而來。

        于是他試探著，用輕柔的聲線安撫地問道：“辛卯，你是不是覺得緊張？”

        沒想到自己的真實想法會被方以寒看穿，辛卯渾身都是一激靈，猶豫了一會兒，終于還是情緒不明地應了一聲，點了一下頭。

        方以寒了然——果然如此。

        他想起來當初自己被關進了監管室，而辛卯也跟著一塊兒進來的時候。

        看似她已經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她的表面看起來也像是所有的事件發展都拿捏于股掌之間，常年都躺在監管室的床上呼呼大睡。

        但其實只有方以寒知道，那段時間她根本沒睡好。

        眼睛閉著，然而呼吸節奏卻和平時醒著的時候沒什么兩樣。

        方以寒當時以為她除了些許的緊張之外，只是在大腦中復盤那時的計劃，然而現在他發現，辛卯看起來貌似睡得特別熟，其實只是做給外人看的。

        估計那個時候占據了她那顆聰明腦袋大部分的，其實是緊張的情緒，而不是什么高深的計劃復盤。

        方以寒眼神平靜地看著坐在前面的辛卯——先前還對她不夠了解的時候，他驚異于她的冷靜與理智，然而現在混熟之后，沒想到她暴露在自己面前的弱點竟是越來越多了。

        他稍稍低下頭，幾不可察地彎起了唇角，抬起頭時卻已然收起了那抹極其細小的笑容，對辛卯說道：“你冷靜一下，坐到后排來。”

        江云邈聽他這么說，眨了眨眼，回過頭去看了他一眼，發現方以寒已經在解開安全帶，并開始往他背后的座位艱難地挪動身體。

        江云邈有些疑惑，但也沒發表任何意見。

        辛卯遲疑了一會兒，最終慢吞吞地拉開車門，又慢吞吞地爬進了后座，姿態緊繃地坐在了方以寒身側。

        坐在駕駛座上的青年見狀，會意地把頭別了回去，開始安靜地做背景板。

        兩人并肩坐著，中間隔了大概有半臂的距離。

        就這么安靜地呆了一會兒后，方以寒先打破了平靜：“愿意說一說嗎？關于你這么緊張的原因？”

        聞言，辛卯眉頭緊鎖，唇線緊抿，咽了口唾沫。

        對于方以寒問的事情，其實她并不是很想告訴他們兩個。

        方以寒也明白她的猶豫和不情愿，沒有逼問，只是退一步說道：“那這樣吧，我來問，如果不是我說的那樣，你就不用出聲，如果我說對了，隨便你怎么回答，點頭也好，應一聲也罷，都可以，但是一定要誠實回答，怎么樣？”

        辛卯愣了一下，抬頭看他一眼，對上他平靜柔和的目光，心里的毛躁鬼使神差地被慢慢熨帖平整。

        她點了點頭，答應了：“行，可以。”

        方以寒也微微頷首，隨即問道：“你緊張，是因為怕自己失手，像最開始練習的那兩次一樣，傳送到別的地方去，是嗎？”

        辛卯僵了一下，癟了癟嘴，很是不情愿地“嗯”了一聲。

        她是萬萬沒想到，方以寒居然一出口就是直戳重點。

        但是剛剛也說好了，一定要誠實回答。

        而且她總覺得如果她真的撒謊，選擇不出聲，方以寒也會察覺到的。

        聽見辛卯在第一個問題就應聲，坐在前頭的江云邈忍不住抬眸看了一眼后視鏡。

        對此，江云邈倒是有點兒驚訝了。他知道這兩人之間的默契有時候高得會顯得有些離譜，但是沒想到，他師弟居然第一問就踩中了紅心。

        江云邈思索著，又低下了頭，笑了一下后，便百無聊賴地拿過躺在置物筐里的手機，打開閑置了快兩個月的數獨游戲。

        辛卯還在注意著身邊人的一舉一動，甚至開始猜測他下一個問題會是什么，完全沒有注意到江云邈的動作。

        而方以寒聽見前排傳來的動靜，則是撩起眼皮朝江云邈那兒看了一眼，瞄到了他手機上白底黑字的界面，還畫著九乘九的空格盤面，禁不住無奈地撇了撇嘴。

        “除此之外，你是不是怕傳送錯誤后發生其他的意外，害我再一次受傷，還連累江云邈也受傷？”

        第二次踩中紅心了。辛卯閉眼抿唇，抬手扶住了額頭，又是不情不愿地“嗯”了一聲。

        果然如此……方以寒心里暗嘆一聲，旋即嘴邊也是無奈地溢出一聲嘆息。

        多半是因為她潛意識里已經把自己和江云邈當成熟悉的、親近的人，所以這才在他們面前暴露了真實面貌。

        是啊，他們所有人都以為，辛卯是個遇事冷靜到令人發指的、理智至極的家伙，甚至從來都是把她當成了天賦異稟到無所不能的存在。

        從認識她到現在，辛卯可以說是已經變成了團隊里的重要角色之一，甚而說是成了小隊內的主心骨之一都不為過。

        然而他們全都忘了，她再如何出類拔萃，那也是個從人間界被選中進入時空域的普通人，和他們從出生起就生活在時空域的人，所受到的熏陶是不同的。

        不說其他人，方以寒由于復雜的童年經歷，對于各種令人心驚的意外，在大部分情況下雖然會緊張或心慌，但是仍然能夠平靜地應付。

        江云邈的生活環境盡管與方以寒不同，但畢竟是世家出身的孩子，素來受到的就是隨時都要對身邊的一切事物保持警惕，同時也要保持冷靜的教育。

        不提同樣是方家出身的方遙，就算是霍思慎、許睿這樣，在并沒有位列世家大族之列的兩個家族出身的孩子，就算是遇上事，或許表現比不上方家與江家的孩子出色，但無論如何，都不至于……在極其慌張的時候，開始對著身邊的人碎碎念。

        辛卯這屬于是在陌生人面前死要面子，為此，甚至可以把最原本的自己都藏起來，而在熟人面前卻是原形畢露。

        方以寒幾不可察地嘆了口氣，咽了口唾沫，緩緩地將手掌在身側的坐墊上攤開，說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可以試試這個辦法。”

        辛卯聞言抬頭，卻發現他并沒有看自己，于是視線慢慢下移，目光落在了他纖長的手指上。

        “這是……”

        方以寒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咳咳……不是說緊張的時候，要是能握住另一個人的手，會好很多么。所以……你如果需要的話，抓我的手就可以。”

        辛卯聽完，愣了一下。

        她沒想到居然是這個原因。其實換句話說就是——“你要是覺得緊張，可以來握我的手，一定能給你力量的！”

        稍稍解讀了一下，又想象方以寒說這句話的模樣，辛卯忍不住嗤笑出聲，隨后又哭笑不得地問他：“噗……你這說法又是從哪里聽來的？”

        被她這么一問，坐在前面還咬著嘴唇硬憋著不出聲的江云邈也繃不住了，噗嗤笑了出來。而這一下就笑得方以寒很沒面子，于是他面色一黑，作勢要收回手：“……不要算了。”

        “誰說不要的？”辛卯眼疾手快，立刻伸手過去，五指迅速地穿過方以寒的指縫間，牢牢地扣住他的手背不讓其逃脫。

        察覺到自己的手被她緊緊握住，方以寒怔了一怔，旋即有些不自在地動了動手指，而辛卯則是坦然一笑，說：“謝啦。”

        方以寒整個人都是一頓，隨后紅著耳朵別過臉去，故意不去回應辛卯的道謝，轉而去提醒江云邈：“那誰……江云邈，你安全帶系上了嗎？”

        “啊？”突然被點名的江大少爺猛地一愣，隨后低頭去檢查，莫名其妙地答道，“我這就……沒解開過啊？”

        得到這個答案的方以寒“哦”了一聲，臉色更是紅上加紅，看得辛卯差點又沒憋住笑。

        “行了行了，咱們準備走了。”辛卯深吸了一口氣，睜大了眼睛，“兩位師兄，坐穩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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