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接受世家貴族禮儀教育的方疏星，從來沒聽過身邊人這樣不帶拐彎地戳人心窩子說話的，今次聽到辛卯這么說話，而對方很有可能也是來自于方家，甚至可能也接受過禮儀教育，顯然也是沒想到辛卯會這樣反駁自己。

        辛卯說完，見他愣在原地，甚至被自己用脈沖強行彈開了都沒什么反應，忍不住撇撇嘴，抬手掏了掏耳朵，渾不在意地道：“怎么？對于我說的話，您是有什么異議嗎？”

        還以為這個家伙會稍稍硬氣一把，以同樣的方式來反駁自己的，沒想到這貨傻乎乎地，沉默了幾秒，不情不愿地回答：“……沒有。”

        辛卯挑了挑眉。就算是被平民這么挑釁，都要維持自己的禮儀，看來是個非常在意氏族子弟身份的家伙。

        來到時空域后，辛卯也見過不少出身于世家大族的少爺小姐，大多數情況下都是彬彬有禮，可一旦被人用言語挑釁，他們大多都會選擇懟回去，不管是用和辛卯一樣的辦法，抑或是用拐彎抹角文縐縐的語氣，而只有面前的這位，出身于方家卻不明身份之人，選擇了忍氣吞聲。

        有哪里不對。辛卯的嘴唇抿成了一條直線。

        往往只有不完全算屬于世家大族的那些人，才會在這種情況下選擇隱忍不發。

        那在這種情況下……只有一個人選了。

        辛卯忍不住分出一抹視線來，投向了方以寒的方向——看來他在最糟糕的家族環境內，那樣信任的、足以讓他視作家人的人，也不過是個在背后捅刀子的小人罷了。

        思緒及此，辛卯不忍地閉了閉眼，又重新將注意力放回了面前黑衣人的身上。

        現在當務之急，不是要將此人斬殺，而是把他逼退，好盡快帶著方以寒回到感染特區進行治療。

        辛卯眉頭緊鎖著，稍稍放低了身體的重心，渾身都爆發出巨量的駭人脈沖，面無表情的模樣，讓一頭華發的辛卯看起來更是清冷而疏離。

        她猛地沖向神秘人，與對方只有半米距離的時刻，她舉起手上的脈沖刀，毫不留情地朝他砍了下去。

        而黑衣人面對她的斬擊也毫不落于下風，直接也爆發出等量的脈沖與她對拼。

        原本實力強于辛卯的方疏星，此時此刻根本就沒有多余的精力去驚嘆她在使用“斷鳧續鶴”后，實力竟然強過自己的事實，而是疲于應對她與那名來自于方家不明身份者的強大脈沖的威壓。

        方疏星吃力地走到仍然在昏迷的方疏雨身旁，費了不少精神力才勉強頂住兩人的脈沖對撞給自己的意識造成的沖擊，而在與兩人的驚人能量對抗的同時，他又費力地將自己的姐姐搬動到方以寒附近去。

        做完這一切后，他才頂著一腦門的汗水，背靠著墻壁慢慢地坐下，呼吸短頻而急促。

        方以寒本就躺在地上，見方疏星微微有些吃力，也明白辛卯使用了“斷鳧續鶴”后實力倍增，一瞬間內能夠爆發出的脈沖能量已經遠超方疏星的能力，甚至遠超他能夠承受的限度了，現下他能夠頂住這兩人戰斗時釋放出的威壓，甚至還能將一個大活人從另一邊搬動到他身邊來。

        這段距離在平時或許對于一個經受過專業訓練的人來說只是小菜一碟，然而在需要承受這樣巨大的脈沖壓制之下，那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和神秘人來來回回對上了好幾個招式后，辛卯順著對方爆出的脈沖能量將自己彈開的力道退至墻邊。

        她看著對方甩出一個刀花后再一次將長刀用雙手緊握，刀刃對準了自己的方向，辛卯蹙了蹙眉。

        “斷鳧續鶴”的效果本就短暫，如果要長期延續下去，勢必要往先前獻祭的基礎上再加籌碼，要一直這么下去可不行，不僅白白浪費自己的脈沖，還耗費太多壽命。

        她還想再多活幾年呢。

        辛卯虛了虛眼眸，不動聲色地繼續往自己手部的脈沖刀上加注能量。

        接下來……必須做到一擊即潰。

        方以寒見她繼續往脈沖刀上灌注能量，不由得瞪大了雙眼。她這……真的是瘋了。

        他能夠說話，卻沒有力氣對著辛卯喊出聲，阻止她的動作。

        她這簡直就是在冒著將整只手廢掉的風險，和那家伙在戰斗。

        于是，方以寒便看著滿頭華發的辛卯徑直朝著黑衣人的長刀刀尖沖過去，直接撞上上去，刀刃沒入她左肩的瞬間，她竟然連眉毛都沒皺一下。

        心口處猛地抽痛了一下，方以寒無法克制地咳了起來。

        下一秒，還沒等方以寒和方疏星反應過來，辛卯的脈沖刀已然狠狠地往對方的側頸處劃了上去。

        黑衣人原本想躲，卻因為自己手中的長刀沒入了辛卯的肩膀，又被她緊緊地攥在手里而無法脫身，不得已只能放開了長刀的刀柄，然而還是被她的脈沖刀劃拉出了一道口子。

        整片空間都沉靜了一瞬，只有猩紅的血跡沿著黑色斗篷的下擺一點一點地落在地上的聲音。

        辛卯對他造成的傷口，位置極其巧妙，就在脖頸下方的肩膀與鎖骨處。而這么一刀不僅對黑衣人造成了不小的傷害，就連斗篷的帽子也被切得搖搖欲墜。

        眼看那頂帽子就要滑落露出此人的真容來，這神秘人卻慌了神，直接將自己的武器長刀丟下不管，緊緊攥著斗篷的兜帽一個跳躍離開了暗室。

        見那人離去，再也感知不到他的氣息后，辛卯整個人一松，先前支撐著她爆發出驚人實力的脈沖也倏然散去，身體像是被人抽離了所有的力氣一般，脫力地倒了下去。

        方以寒瞪大了眼，張了張嘴，竟然從喉間迸發出一聲喊叫：“辛卯！——”

        而出人意料的是，就連方疏星都慌張地跟著喊了一句：“辛卯小姐！——”

        方以寒聞聲愣了一下，想要撐著自己坐起身，卻一個支撐不住倒了回去。

        “以……以寒少爺？”

        方疏星聽見聲響也是嚇了一跳，轉過頭去看方以寒，見他痛得齜牙咧嘴，正要靠過去查看他的情況，被方以寒一掌推開：“你快去……去看看辛卯的情況。”

        聞言，方疏星愣了一下，隨后麻溜地起身，小跑兩步到辛卯身邊。

        她雙膝跪地，兩手撐著地面，低著頭大口大口地喘息著，披散在肩頭的白色長發如瀑布般散落下來，遮擋住她的雙頰。

        雖然只獻祭了兩年的壽命，可是突然這樣爆發一次脈沖，也著實是在自己身體極限的邊緣游走了一回，以至于現在辛卯感覺自己根本是一點力氣都用不上。

        “額……辛卯小姐，”方疏星半跪在她身側，兩手舉在半空，想要扶她起來卻又無從下手，“您、您沒事吧？”

        辛卯還在喘著氣，分不出力氣來說話，只能稍稍搖了搖頭，等緩過勁來后，才終于抬起手來，道：“那、那什么……幫個忙吧，小星星。”

        小……小星星？！方疏星眉毛一抽。這才和她打了個照面而已，怎么就這么一會兒，她就給自己起了外號了？！

        于是方疏星伸出去的手便停滯在空中，而辛卯倒是毫不客氣，直接把手往他手心里一搭，借著他的力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謝了，小星星。”

        方疏星一臉欲言又止，扶著辛卯一路往方以寒那兒走的時候，看看她，又看看方以寒躺著的方向，最終還是忍不住提了出來：“那個……辛小姐，我有名字的。”

        ？辛卯不知所云地轉頭望著他。她當然知道他有名字，只是現在突然跟她強調這一點……是想干嘛？

        “所以……”方疏星扭扭捏捏地繼續說道，“請您，不要再那樣稱呼在下。”

        辛卯盯著他注視了許久，隨后眨巴了幾下眼睛，這才意識到，原來方疏星的意思是，讓她別再喊他“小星星”了。

        “……你不喜歡？”辛卯苦惱地皺了皺眉，“不好聽嗎？我倒覺得挺可愛的來著……”

        方疏星聽了，只覺得眉心一跳，旋即面紅耳赤地爆發了：“……啊——！就是因為聽著太可愛了所以才不希望您這么喊我！！”

        他一反先前彬彬有禮的模樣，突如其來地朝著辛卯扯起了大嗓門，不僅是把辛卯和躺在墻邊的方以寒驚了一跳，連昏迷不醒的方疏雨都慢慢睜開了眼睛。

        察覺到方疏雨那邊的動靜，辛卯怔了一下，隨即轉過頭去，挑了挑眉說：“小……咳、疏星小弟，你這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啊。”

        方疏星抿了抿嘴，頓了頓。

        辛卯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往自己姐姐的方向看：“你這一喇叭，直接把你姐姐從昏睡中給喊醒了，令人佩服啊。”

        方以寒好不容易掙扎起來，讓自己半靠在墻磚上，聽見方疏星這惱羞成怒地嚎了一嗓子，莫名地覺得有些好笑。

        然而就是這么一笑，直接扯到了肩膀處被神秘人拿短劍射穿的貫穿傷，痛得猛咳起來。

        他咳了幾下，又驀地吐出一口血來。

        原本還在就外號問題糾纏不清的辛卯和方疏星二人，聽見方以寒這里的動靜，又見他吐了血，嚇得直接終止了這場沒營養的對話。

        方疏星立刻攙扶著辛卯來到方以寒身邊，隨后便把空間留給他們二人，自己則去到方疏雨身旁，察看她的身體情況。

        辛卯沒了力氣站著，更沒力氣半跪在方以寒身旁，只能在他手邊坐著，用一條手臂支撐著自己的身體，一雙眼睛略顯焦急地在方以寒身上來回打量：“你怎么樣？我還是幫你包扎一下吧。”

        說著便要傾身過去，顫抖著雙手也要替他處理那一處的傷口，卻被方以寒摁著手制止了。

        辛卯愣住了，微微睜大了眼看著他，然而在觸及他的目光時才發現，方以寒竟然用這樣柔和的眼神望著自己。

        他抬起滿是血跡的手，小心翼翼地撫上辛卯的臉頰，鮮紅的顏色不意沾染上了她再也無法恢復原樣的白發，倒莫名給她的容貌增添上幾分妖冶來。

        “我沒事。”方以寒嘴唇翕動著開了口，拇指細細地摩挲著辛卯的臉頰，“能不能告訴我，你之后……是怎么回到時空域的？”

        辛卯狠狠一滯，閉了閉眼。

        她本來想著，自己不主動提起，方以寒要是也不問，準備就這樣蒙混過關的。

        看來……這件事還是沒法混過去啊。

        她抬起頭，神色忽而認真起來。

        “在去方宅查探你父親的情況之前，我就已經料想到了很多種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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