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難啃的骨頭
縣直機關的工作人員,絕大多數都是縣城本地的人。
地方小,沾親帶故的關系多,低頭不見抬頭見。
要是動真格的,以后怎么做人?怎么見人?
這些都是不得不考慮的很現實的問題。
而且拆除違章建筑這項工作,又是由多家單位組成聯合執法隊。
在幾家單位里,如果有一家單位當縮頭烏龜,其他單位就左顧右盼了。
誰也不愿意在這種得罪人的事情上出風頭、充當開路先鋒。
盡管每一次說得聲勢浩大,執行起來的時候,卻以各種理由一拖再拖,最終都以不了了之草草收場。
吳衛家的四層小樓,就在這一次次的炮火中,名氣越來越大了。
不僅成了違章建筑的世紀典范,而且依然屹立在縣城街道顯赫的位置。
長期以來巋然不動,一樓門面的生意也越來越紅火。
與其說它是博興縣違章建筑的標志,不如說它是博興縣某些領導無能的見證。
因為吳衛的違章建筑沒有拆除,其他老百姓都跟著他比照,跟著學。
他們不跟別人比,只跟吳衛比。
這些喜歡比對的人說了:做人不能太善良。以前那些膽小怕事的老百姓有了違章建筑,政府說讓拆除就自動拆除了。
可是遇到吳衛這種人,有勢力,有關系,還有不要命的硬功夫,政府就奈何不了他……
本來要遏制下去的違章建筑,不僅沒有拆除。而且這幾年下來,博興縣城類似的違章建筑越來越多,越來越亂。
這些人在建造的時候就把話說在前頭了:
誰有膽量拆除吳衛的房子,哪怕只動他一塊磚瓦,我們就跟著自動拆除。
如今,已經上任兩年的城建局局長肖貴有,雖然膽小怕事,能力不足,但他確實想在這個位置上做點事情。
因此,他就把清理違章建筑的事情,提到議事日程上了。
肖貴有是前任一手提拔起來的。
前任在城建局當局長時,肖貴有是股長。
前任升任副縣長時,肖貴有就提拔為副局長了。
前任從副縣長升常務時,肖貴有就當了局長。
沒過多久,前任就當上了縣長。這個前任,就是如今的縣長洪建。
周海洋之前沒跟肖貴友打過交道,只知道這個人性格比較溫吞。
清理違章建筑,本來屬于政府的事。
可是事情非同小可,涉及面太大,問題拖的太長時間一直解決不了,就只好拿到縣委常委會上來研究。
大家一致認為,必須要盡快確定一個基本方案,定下一個基本調子。
同時還要成立一個班子,協調行動,統一指揮。
就在這件事情討論到一半的時候,蕭國瑞突然對眾人說道:“就在剛才,洪縣長給我遞了一個請假條。
說他最近膽結石又犯了,老是犯疼。
這次終于下決心要把它切除,準備下周到省城的醫院去做手術。
但是,我認為在這個關鍵的時候,洪縣長不能因為有病就打退堂鼓。
必須要帶病堅持工作,對這件事情不能甩手不管。
所以,我建議馬上成立違章建筑拆除專項治理領導小組。
洪建同志還得當這個組長,副組長就讓周海洋同志擔任。
洪建不在家的時候,就由周海洋負責全權指揮。”
周海洋沒想到,蕭國瑞把這個艱巨任務壓在他的肩上。
同時心里暗暗罵道,洪建在這件事情上耍滑頭了。
他的膽結石的確有好多年了,痛起來就非常難受。
因為擔心手術后留下后遺癥,之前一直是保守治療。
這會兒怎么又不擔心后遺癥了?
為什么早不做手術,遲不做手術,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要做手術?
當然,他的請假有充分的理由,無可非議。
可眼下主帥離崗,又掛著主帥的名義,表面上是勇挑重擔,實際上是臨陣脫逃,把具體工作推給了周海洋。
想到這兒,周海洋心里憋了一股子氣。
他覺得洪建的如意算盤打得真不錯,這事情的后果是明擺著的。
如果這事得罪了人,搞得不可收拾,周海洋就是直接責任人。
如果這事有了功勞,便是總指揮領導有方,是洪建的榮耀。
這也太耍滑頭了!周海洋是什么人?才不吃他這一套!
他看了一眼洪建,對常委們說道:“洪縣長身體不好,我曉得的,那病也不能再拖了。”
周海洋頓了頓,接著說道:“可是,拆除違章建筑是個大事,也是個難啃的骨頭。
如果洪縣長去省城住院,我們在工作中時刻要請示他,不僅很不方便,也會影響他安心治療。
所以我建議,能否把這事推遲進行?等洪縣長病好了再說?”
洪建聞言,立刻說道:“病不能拖,違章建筑也不能再拖了。
以前這項工作沒做好,就是因為一拖再拖的原因。
很多問題都是拖出來的,這次一定要有個結果才行。我可以帶病工作嘛!”
周海洋笑著對洪建說:“可是您不在縣里,距離又那么遠,想帶病工作也帶不了呀。
拆除工作是需要親臨現場指揮的。
現場的情況干變萬化,不是在電話里聽聽匯報就能做出決定的。
總不能讓您三天兩頭回縣里吧?!
我希望還是等你病好之后,親自坐鎮指揮。
我配合你,咱們一起把這場硬仗打下來。”
蕭國瑞心里明白,現在的問題焦點,就集中在周海洋和洪建之間。
他看了看洪建,又看了看周海洋,隨即說道:“還有一個方案,大家看怎么樣。
干脆讓洪縣長安心去治病,周副縣長來擔任總指揮。
整個拆除違章建筑的工作,由周海洋同志全權負責。”
周海洋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知我者,蕭國瑞也!
他心里想要的就是這個結果。
他寧可接受嚴峻的考驗,也不愿讓洪建只掛虛名。
不能讓他占著茅坑不拉屎,到時候摘桃子。
要么就全權負責,要么就純粹不沾邊。想跟我周海洋耍滑頭,沒那么容易!
別看洪建說得字正腔圓,那都是嘴上功夫。
從某種意義上講,縣城的違章建筑的問題,早在當年洪建當城關鎮書記時就抬頭了,問題就是從那時日積月累起來的。
你特么的早干什么去了?
想到這兒,周海洋就有些生氣。
不過,他還是很謙遜地說道:“讓我來擔任這個總指揮,是不是有些名不正言不順?”
洪建馬上說道:“我非常贊同蕭書記的意見,由周海洋同志任總指揮。”
蕭國瑞接著說道:“張副縣長,既然洪縣長也表態了,你就別推辭了吧。”
其他常委也在一旁附和,表示同意蕭國瑞的提議。
周海洋心里明白,洪建這是在徹底撂挑子,是想看自己的笑話。
功過是非他一人獨攬了,即使出了天大的問題,由他一人扛著。
接下來的議程,就開始研究領導小組的組成人員了。
照例是由城建局和公、檢、法多家的領導,聯合組成一個領導小組。
然后是研究必須履行的法律程序,包括行政訴訟,法院判決等等。
這些程序,早在前幾年都履行過了,現在也只是重復梳理一遍以前的工作而已。
公、檢、法三家的領導都在場,各自表明態度,回去照辦就行了。
還有經費的問題,財政局長當場表示:“你們拿個預算出來,需要多少給多少,全力支持。”
這些事務性的工作并不復雜,真正復雜的是具體執行上的困難。
會議結束的時候,蕭國瑞講了幾句慷慨激昂的話:
“各位,這次拆除違章建筑,我們要把它當成一場硬仗、一場惡仗來打。
絕不許任何人拖后腿,不許任何人說情,不許任何人當旁觀者。
如果領導中有營私舞弊、優親厚友的行為,我就要對他就地免職。
大家聽好了,這可不是說著玩的。
在這件事情上,不免幾個干部是不行的。
我說句話大家可能不愛聽。
經濟腐敗是個人腐敗,政治腐敗是集團腐敗。
但是,政府軟弱無能,是最大的腐敗!
我相信,只要拔掉釘子戶,后面那些違章建筑就好辦了。
所以,既要講政策,也要講策略,更要講智慧。
既不能違法,也不能軟弱。
出了任何問題,有縣委和縣政府頂著。
具體怎么操作,周副縣長,你們回去后盡快研究,拿出一個比較科學的可行性方案出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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