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浮木 2
“德德說得天花亂墜,害得我們都很好奇。染白啊,可以讓我們看看是什么樣的鄰居嗎?”彭葭拉著黃雨蓮和蘇德德在沙發椅上坐下,“啊!染白你有沒有聽最近的《月夜殺人墜落》?我好喜歡里面的天神,那個聲音真的好迷人好迷人。最近我對聲音好聽的人最沒抵抗力了。”
啊?顏染白的微笑變得有些像干笑,這下更是萬萬不能讓她們知道江夙砂住在這里,世界上的女生都差不多,《月夜殺人墜落》傾倒了太多人,她突然自覺十分危險。江夙砂這家伙不僅僅是他自己令人頭疼,連他帶來的麻煩都一樣讓人頭疼。“我聽了啊,我也很喜歡天神。”隨便應了一聲,她打算趁她們不注意把房間好好搜查一遍看有沒有什么東西被遺漏,“你們好坐,我去泡茶。”
“喂!染白,你說的鄰居現在在嗎?”蘇德德的問題被遺忘,皺起眉頭。
“嗯……他不在。出門去了。”顏染白回頭一笑,自己覺得自己沒有笑場已經很了不起了。雖然明知萬萬不能讓她們知道江夙砂在這里,但是一想到萬一她們發現之后的表情,她就忍不出想要爆笑出來——那個人抱著六個月大的娃娃在樓下麥當勞里坐著呢。
晚上八點。
圣手街麥當勞分店。
江夙砂讓夙夙躺在懷里,他點了一杯紅茶坐著,看他后天要準備的錄音臺詞。
麥當勞放著輕柔的班德瑞鋼琴曲,八點這個時候店里人不多也不少,燈光柔和清晰,店里的氣氛很令人舒服。
夙夙安靜地躺在他懷里,一雙眼睛黑黑圓圓地看著江夙砂,江夙砂看著手里的臺詞本。纖細精致的美少年懷抱著柔軟甜甜的小嬰兒,奇怪的組合讓進店的人都要往他這里望一眼。
“咿唔……嘰布……嘰咕……”夙夙開始企圖伸手去抓江夙砂的袖子,他大概對于江夙砂一直不看他十分不滿。
江夙砂仍然看臺詞,他工作起來非常投入,是絕對敬業的態度,夙夙這么輕微的“騷擾”一點也沒有進入他的意識。
“嗚哇——哇——”夙夙的手抓住他的袖子用力拉扯,嬰兒抓握的力氣是奇怪的,也許是來自天性,所以力氣出奇地大。“啪啦”一聲,江夙砂袖子上的紐扣被夙夙拉了下來,江夙砂吃了一驚,要把紐扣從夙夙手里掰出來,生怕他不小心吞了下去。
夙夙握得好緊,江夙砂極其耐心地輕輕掰開他的手指,慢慢哄他分散注意力,拍著夙夙的臉頰,突然發出一聲“咪嗚——”的貓叫,夙夙好奇地轉頭,江夙砂立刻拿下了他緊握的紐扣。
特別細心溫柔的男生啊!身周看見的人都帶著微笑,時不時地往這邊溜眼。美少年加嬰兒,難得一見的溫情情景。
麥當勞店里一個客人的目光突然一閃,犀利地落在常人不會留意的地方,登時推開椅子站了起來。
已經是六月,天氣炎熱,麥當勞早已經開足了冷氣,江夙砂習慣了無論如何都穿著長袖襯衫,紐扣被扯了下來,袖口松開了,露出光得很少見手腕。
《無法忘記》是一部溫馨言情劇,和江夙砂經常配的悲劇美少年不太一樣。在這個劇本里面他扮演一個和男主角岑鳳目爭奪女主角的搞笑角色,是個貌美如花的自戀狂。江夙砂看著劇本考慮如何演繹,眼前突然微微一暗,一個人走到了眼前。
“你并不合適帶孩子。”走過來的人的聲音十分低沉而威嚴,那是在某一方面特別取得成就的人才具有的強大壓力,“可以和你談一談嗎?”
“啊……”江夙砂沒有抬頭,發出了一聲柔軟帶拖調的無意義的語氣詞,“可以。有事?”
“這是我的名片。”對面坐下來的是一位身形高大的中年男人,推過來一張名片,“很冒昧請教一個問題。”
“嗨。”江夙砂的思維還在臺詞本里面沒有出來,無意識地看了一眼男人的名片:國家兒童保護協會秘書長,何故員先生。“我不認識你。”這種無意識的任性是江夙砂的特質,徑直這么說,他仍看他的臺詞。
“很抱歉,先生。”何故員堅持,“我必須要問清楚一個問題,這是我的職業。”
職業?江夙砂眉頭微蹙,杏眼迷蒙起一陣不穩定的危險,他討厭別人莫名其妙干涉他的事,特別討厭別人詢問他任何事。“不要。”他徑直拒絕。
“等一下!”何故員一手抓住他的手腕,翻轉過來在江夙砂眼前,“先生,我想問您是否有自殺的習慣?”
江夙砂手腕上傷痕累累,不下五六道刀痕,還有些原因不明的疤痕,雖然時間久遠,看起來淡了許多,但是明眼人還是一眼看得出是虐待傷。何故員是個沉穩威嚴的人,他并沒有窺探別人隱私的意思,“按照規定,精神狀態不穩定的人不宜獨自擔任嬰兒的監護人……”
“啊——”一聲尖銳的叫聲。
那簡直不是人類發出來的聲音,是突然的氣流劇烈劃過聲帶發出來的幾乎確定會讓聲帶出血的高音,一瞬間麥當勞里面的客人幾乎覺得自己的耳朵要聾了,強烈的高分貝幾乎超過人耳能夠承受的范圍。何故員一句話還沒有說完,面前溫柔纖細的美少年突然發出一聲不似人類能發出來的叫聲,那聲音只讓人覺得一剎那世界都消失了,只剩下那凄厲的尖叫。接著那少年便抱著孩子一頭沖出了麥當勞。
何故員的話還沒說完,“如果您需要幫助的話,可以向國家兒童保護協會咨詢……”他的話戛然而止,和麥當勞的客人一起震驚地看著江夙砂一頭沖了出去。他怎么了?難道這么溫柔纖細的美少年真的是個神經錯亂的瘋子?目光移到少年的位置,他把東西落下了,只抱著孩子沖了出去。
“我飄啊飄你搖啊搖,無根的野草……”
蘇德德她們在顏染白家里唱歌,拿著麥克風對著電視。
“其實彭葭唱歌很好聽啊,下次班級聚會叫她獨唱。”蘇德德一邊給彭葭打拍子,一邊笑。
“就是就是,平時都扮豬吃老虎,肯定聽我們這些五音不全的人唱,然后躲在旁邊偷偷地笑。”黃雨蓮贊同,“欺騙人類的感情,太可惡了。”
“呵呵。”對于這種話題顏染白只有一邊賠笑的分。
彭葭則被贊得有些臉紅,“哪有?”
這時候窗外漸漸地下起雨來,風漸漸地起來,仿佛要下大暴雨。
“最近怎么都是這種天氣?天氣太熱時不時發神經地下大雨,上次下大雨把我新買的一雙皮鞋都浸壞了,真是倒霉。”蘇德德跳起來幫顏染白拉上窗簾,防止濺水進來,“咦?染白你家還掛這種東西?這不是小孩子才玩的?”
顏染白的神經陡然緊張,僵硬地轉過身去,只見蘇德德撩開窗簾,窗外掛著一串會自動旋轉的玩具木馬,那是江夙砂買給夙夙的。不知什么時候就不見了,卻居然被他掛在窗外?天啊!“這是隔壁家鄰居的小孩寄放在我這里的。”她隨口回答,心里卻想:鄰居家的小孩有玩具為什么不放自己家要放在我這里?
但也許是她回答得太順口了,蘇德德沒有多想,“如果雨不停就糟糕了,我們三個都沒有帶傘。快點停就好了。”
“沒關系的,我這里有好幾把雨傘。”顏染白隨口說,然后出一身冷汗——那里面有兩把是男式的。
“等等看雨會不會停啊,如果像上次那樣下一整夜我們就只好向你借雨傘了。”
自作孽——顏染白不能收回自己說過的話,臉上盡量笑得溫柔,心里只能祈求這場雨快點停。聽著窗外漸漸變大的雨聲,她吐出一口氣,心情隨著雨聲變得有些奇怪,如果不是上一次的大雨,也許她的生活還像從前那樣寂寞無聲,無論怎么樣都是一個人。
“染白,輪到你唱,你要唱什么我幫你找。”彭葭把麥克風遞過來,在家庭影院上搜索歌曲列表。“我唱……《我比誰都清楚》。”顏染白微笑。
“好老的歌了。”
“開始。”
輕柔的音樂緩緩響起,顏染白舉著麥克風,莫名有一種淡淡的哀傷,不知由何而來。
“拼拼湊湊愛的故事,簡簡短短你的心事,我不在你身邊的日子,是什么讓你改變堅持?讓人心疼你的樣子,吞吞吐吐欲言又止,如果有那么難以啟齒,我不問你又何必掩飾?你過得好辛苦,我比誰都清楚,感情路沒有勉強的幸福。一開始就給得糊里糊涂,想回頭卻又不知如何結束。你裝做很滿足,我比誰都清楚,你的笑隱約透露著孤獨,快樂背后深深藏著痛楚,堅強地面對然后偷偷地哭、偷偷地哭……”
蘇德德她們有些發呆,唱歌的時候,染白似乎完全沉入了她心里的世界,那聲音——溫柔得令人哀傷。
染白的聲音實在不好,但是為什么唱起歌來,卻有一種讓人欲要流淚的感覺?她分明是帶著笑唱的。
“染白……”彭葭算是班里最了解染白的人,染白是心最靜最平實的女孩,有些懶、有些小小的孤僻,卻是個令人隨時感覺到安心的人。稍微接近就很容易被她微笑的理解融化,和染白相處一切都會是平淡又幸福的。“你……戀愛了嗎?”她低聲問。
蘇德德和黃雨蓮都望著她,目光里有疑惑,也有關切。
我……戀愛了嗎?顏染白怔怔地看著電視里慢慢移過的歌詞,過了一陣子,她微微一笑,“大概是吧。”
“他……對你好嗎?”彭葭有些擔心地看著她,她……不像是守得住感情的人,什么都不太在乎,像什么都不在乎失去,獨來獨往無限瀟灑,她能夠愛上什么人?
“嗯……大概好吧。”顏染白笑了起來,“我也不知道呢。”
蘇德德好奇心又上來了,“你們表白了沒有?他是誰啊?我認不認識?長什么樣子?是哪個學校的?有多高?”
“表白了。”顏染白把玩著麥克風,“不過是……”不過是他強要的,有誰在江夙砂說“你是否愿意愛我”的時候能夠說不?她是隨聲附和的,但是、但是,唉——“不過是我先說的。”
“哦,好奇怪啊。我以為染白是永遠不會追男生的。”黃雨蓮拍拍她的肩,“但是人家說女生要被人追,追久一點才珍貴啊。”
“我知道。”顏染白呵出一口氣,笑著說,“可是沒辦法啊,人家又不肯追我。”我算什么?一個試圖要做救世主的傻瓜?一個他隨時可以躲進來的避風港?一個掙扎的時候偶爾抱一抱的浮木?一個他隨時都會忘記的路人甲?
“染白,你這樣戀愛好危險。”彭葭擔心地看著她,“不如分手吧,付出那么多到頭來沒有結果是很慘的。”
“我知道。”顏染白展顏一笑,“肯定沒結果的啦。放心放心,明天我就甩了他。”
“什么!我還以為染白會很癡情,你這沒心沒肺的……”彭葭笑罵。
“不過這是染白的初戀啊,染白,歡迎你加入初戀慘敗一族。”黃雨蓮伸出手和她握手。
“什么啊,也許染白的癡情會感動他的。告訴我是什么類型的男生,我介紹新的給你認識。”蘇德德躺在沙發椅上嗑瓜子。
“是很變態的男生。”顏染白大笑,“這世界上不可能再有人比他更變態了。”
窗外的雨嘩嘩地下。
窗外的景色和上一次大雨時一樣,白花花的雨幕、污水反射著路燈的街道、匆匆來往的人群,除了公車里不再有顏染白,一切都和那天一模一樣。
大雨如注。
雨水像帶著月光一樣蒼白地沖刷著街道,黑暗的小巷沒有燈光。
江夙砂抱著夙夙坐在這條不知名小巷的屋檐下,暴雨傾盆,他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里,也不知道現在是什么時候,只知道這里似乎是一條城市建設中拆遷了一半的空巷,在這樣的雨夜里,無人的老房子越發像有鬼。
還是……不能看見那些傷疤,一看見就會想起不愉快的事,就會清晰地記起當初劃下刀刃,冰涼接觸灼熱的快感,特別殘忍的感覺,痛和血一起迸發,染紅蒼白的手腕——他天生有沃森的血緣,都特別喜歡見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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