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曲驚四座
插曲過后,眾人來到恭親王府。不同規格的車馬齊聚朱漆大門前,擁擠不堪。
恭親王雖是無甚實權的異姓王,卻與圣上情誼深厚,算是半個帝師,因此五十大壽頗受重視,云集大周朝頂級權貴。
程深墨下了馬車。面對洶涌的人群,他不禁膽怯地去抓韓纓的手腕,被韓纓側身躲開。
他滿懷詫異地望向韓纓。
“我要陪同祖母、妹妹,與恭親王見禮,你先跟著喻安卿進府。”韓纓不自在地回答。
程深墨睫毛微顫,眼里一閃而過受傷的情緒。
韓纓因玉佩的事,內心焦躁。再瞧見程深墨怯生生的表情,不覺升起淡淡的嫌棄。
上次見摯友,他便察覺出阿墨不能夠自如應對場面。到底鄉野出身,祖母有句話說得沒錯,阿墨不適合做侯府當家主母。
韓纓看向喻安卿。安卿是他心目中的最佳人選。舉止有度,姿態風流,一舉一動堪稱貴族典范。
喻安卿正同夜巒低聲交流什么,聽此抬頭,握住程深墨的手腕:“良姜哥哥,你跟在我身邊。”
程深墨沉默地點點頭,不再去看韓纓。
王府內張燈結彩,錦石鋪道,紅綢掛滿屋檐。身穿華服的貴客們面上端著和善可親的笑意,兩兩三三攀談。絡繹不絕的仆從丫鬟穿梭其中,打扇遮陽、提供茶點。
在程深墨眼里,無論勛爵還是仆人,除了少數長相出挑的,其他人一概差不多模樣。
橫亙在兩人之間身份、觀念之差,猶如跨不過去的鴻溝,程深墨感到疲憊。
韓纓對他也不似之前親密,更沒有安撫他的不安。
與韓纓的相處時間,還不如他和安卿在一起的時間長。甚至與安卿在一起,他更加舒服自在。
戀愛什么的,真的好難。程深墨沮喪地低頭。
喻安卿眼神柔軟,兔子耳朵耷拉下來了。
“親王府種植一株鐵皮石斛,為此建了座百草園,里面有不少珍惜藥草,你要不要去看看?”
程深墨瞬間滿血復活,星星眼道:“鐵皮石斛被譽為十大仙草之首耶,極其少見,我真的可以去看看嗎?”
喻安卿抿唇笑道:“親王愛好花草,壽宴特意向大家開放了百花園、百草園,隨意參觀。”
路過百花園,人滿為患。
對百草園有興趣的,便不多了,只有四五個人在細細觀察草藥。
程深墨認出其中年長者,正是太醫令石鶴。
石鶴見到他亦是欣喜,責怪他說要拜訪,又遲遲不登門。
說得程深墨顏色慚愧,約定明日定上門拜訪。
石鶴身旁有三位年輕人,是親傳弟子。大師兄黃草、二師姐蒼耳,小師弟商陸,用的是草藥名。
三人是石鶴從福田院領養的孤兒。福田院由大周官方設立,各州府乃至縣級皆有普及,相當于現代的福利院。
石鶴經常到福田院免費義診,選了三個頗有醫學天賦的孩子收為徒。
程深墨對石鶴的為人更加敬佩。他決定明日拜訪時,把師父的書信交給石鶴。
幾人是大夫,又對著一畝藥田,有聊不完的話題,不覺忘了時辰。直到有下人前來催促,說壽宴馬上開始,方才意猶未盡地停止交談,前往宴席。
程深墨和喻安卿走在后面,他拽了拽喻安卿的衣角,小聲道:“我們一直聊藥理,把你給忘了,不好意思啊,你一定很無聊吧。”
“怎么會?我學到很多知識。”
喻安卿重復剛才程深墨說過的話,“比如你說石斛性微寒,生喝其汁水,有些人會拉肚子。也不能和雷丸服用,可能會昏厥。這些藥理,很有趣味。”
安卿用不到這些東西,卻很認真地傾聽,給予他正面的反饋。程深墨心里暖烘烘,在喻安卿眼里,他定是個很厲害的人啊。
兩人有說有笑,來到廳堂。
男女已分席入坐,中間用珠簾隔著,在等候親王夫婦,以及太子公主。
有禮儀唱念道:“請——恭親王、恭親王妃。”
韓木羽擠眉弄眼,沖姍姍來遲的兩人使眼色,讓他倆趁大家注意力都在壽星身上,從宴席后方繞過去,別惹人注意。
程深墨忽地一慌,一把握住喻安卿的手,彎腰疾步,眼神急切搜尋韓纓。
韓纓坐于首席桌。桌子只剩下兩個位次,顯然是留給太子和恭親王的,沒有他的位置,他也不該坐那里。
恰巧,韓纓也在眼神搜索他。兩人四目相對,韓纓略帶薄怒,指了個方向。
他順著手指方向望去,韓纓給他安排的位置,位于宴席的中間,現在走過去,很扎眼。更何況桌上的人,他一個也不認識。
正當他猶豫之時,喻安卿拉他直接在最后排的桌席坐下。
再一看同席之人,正是石鶴師徒,還有幾位長髯老者。
幾人雖略感驚訝,仍舊歡歡喜喜打招呼,不曾詢問原因。
喻安卿湊到他耳邊,說道:“和我坐一起,可以嗎?位置靠后了些,但都是太醫署的人,你能自在點。”
“你坐這里?”程深墨不確定地問。他雖不知喻安卿坐哪里,也定不會安排在最后邊。
喻安卿的座位自然不在這里,同喻國公府的人一桌,在稍遜于首席的二席。去不如不去,遂讓夜巒提前調了位置。
喻安卿避開問題,小聲道:“我的簫曲第一個上場,我要去戲臺,手該松開了。”
程深墨的臉驀地一紅,松開手。
剛剛太緊張,一直攥著安卿的手。如今一松,手心里盡是汗,不知握得有多緊。
喻安卿轉身而去,眼里笑意波蕩。
有禮儀又唱道:“請——太子殿下、公主殿下。”
眾人紛紛起立,程深墨也跟著站起,眼神卻一直追喻安卿的背影。
戲臺位于水榭亭臺。
荷葉出水很高,田田挺立。層層的葉子之上,白蓮朵朵綻放,高雅圣潔。喻安卿行走于近水的石階上,似從蓮池而出,不疾不徐,風度翩然。
片刻后,眾人坐定。聊天敘話,有隱隱淡淡的嘈雜。
一聲長嘯起音,滿座皆靜。
簫聲嗚然跌宕,眼前不覺浮現出孤煙直上、長河落日的遼闊壯觀,節奏慢慢舒緩清幽,似有一人騎馬,挑著酒,噠噠穿過竹林。
樂曲描述一人游歷山河美景,心胸開闊,瀟灑肆意,很符合恭親王在外人眼中“澹泊遠志”的形象。
喻安卿手持九節玉簫,一身青綠云紋錦衣,立于臺上。他半垂眸,如雪蓮花,盡是清冷之意。
簫曲漸漸收尾。
廳堂內,一仆從附在韓纓耳邊小聲嘀咕幾句,韓纓臉色微變,悄然離席。
在一簾之隔的女席上,平樂公主亦在聽丫鬟耳語幾句后,匆匆離席。
在戲臺之上,喻安卿將一切盡收眼底。
一曲終了,作揖下臺。
曲驚四座,掌聲經久不息。
開場之后,歌舞、戲曲、雜耍輪番上演,眾人被表演吸引。
喻安卿回到程深墨身邊,輕笑道:“鑒賞家覺得如何?”
“嘆為觀止,驚為天人。”程深墨從不吝嗇贊美之詞。
“多謝夸獎。”
喻安卿晃動兩下長簫,臉色一變,“你送我的如意結不見了!”
玉簫末端空空蕩蕩,如意結和玉龍佩不見蹤影。
“許是丟在百草園了,你陪我去找找。”
喻安卿拉起程深墨,往百草園的方向走去。
賓客在前廳吃席看演出,后院寥寥幾人。他們轉過一個彎,百花院門前有兩道人影。
程深墨猛地拽住喻安卿,躲在粗壯的樹干后面。百花院門口,韓纓和平樂公主兩人在私會。
程深墨臉色陰沉,手指摳進樹皮里,側耳傾聽。
喻安卿嘴角微勾,好整以暇地看戲。
仆人和丫鬟皆是喻安卿的安排。捉奸捉雙,一出好戲即將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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