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言語暴擊
和韓纓已經(jīng)沒有關(guān)系了, 他沒理由繼續(xù)賴在侯府。
程深墨思來想去,背著包裹來到石府,投奔“師娘”, 府內(nèi)卻寥寥幾人, 不見石鶴師徒的身影。
管家把程深墨請到廳堂, 告知情況。
昨日石鶴匆忙送客, 是因為京城內(nèi)發(fā)現(xiàn)二十多例傷寒重病患者, 京城府尹懷疑是“打擺子病”,請石太醫(yī)辨別。
石鶴一去到現(xiàn)在也沒有回來。
程深墨聽得駭然。這絕不是一件小事, 瘧疾俗稱“打擺子病”, 他記得宋朝“汴京大疫五十日, 死者五十余萬”,一旦流行起來, 恐怕京城要變鬼城。
就在這時, 宮中來人請石鶴進(jìn)宮, 說是皇貴妃忽冷忽熱,出身大汗好了, 但隔日又復(fù)發(fā)。皇上命石太醫(yī)速去診治。
程深墨臉色一沉:“畏寒、高熱、大汗淋漓,是瘧疾的主要病癥表現(xiàn)。”
管家聽此, 臉色煞白,要去府衙尋人, 程深墨自不能袖手旁觀, 跟著一同前往。
幾人快馬到達(dá)府衙。只見內(nèi)院鋪滿草席,少說有四十多位病人, 神情痛苦、顫顫發(fā)抖,嘔吐物味道充斥鼻腔,哀嚎聲此起彼伏。
石鶴及徒弟、還有十幾名大夫正在幫助診治, 汗水浸濕,面容沉重。
太監(jiān)說明來意,石鶴干裂起皮的嘴唇抖動,面色非一般的蒼白。
若是連皇宮都被疫病感染,后果不可設(shè)想啊。
程深墨道:“石太醫(yī),我能否跟您一同入皇宮?”
石鶴瞥他一眼,并不認(rèn)同。
程深墨懇求道:“我曾隨師父治療過瘧疾,或許能幫上忙。師父,求您了。”
一聲“師父”令石鶴心軟和下來。他心想,京城已有百年未發(fā)生過瘴病,許多太醫(yī)沒有治瘧疾的經(jīng)驗,確實需要程深墨的幫助。
幾人隨太監(jiān)進(jìn)后宮,在皇門口,遇到喻安卿。
喻安卿眼神從程深墨身上略微停頓,向石鶴作揖道:“石太醫(yī)這般巧,我也要進(jìn)宮。”
他臉上牙痕深紫,齒痕明顯。程深墨心虛地往后面藏了藏。
形勢緊急,石鶴不多與他寒暄,微微頷首。
喻安卿便跟隨在其后,走到程深墨旁邊,一同往內(nèi)宮走去。
兩人距離很近,行走間,互相擦過對方寬大的衣袖。猶如實質(zhì)的目光,都快把他的側(cè)臉盯得冒煙了,程深墨咬著牙,低頭垂眸,一心一意看腳面前的咫尺路,愣是不看一眼。如果他抬眼,便能發(fā)現(xiàn)喻安卿的后背濡濕一片,絕不是像他說得那般湊巧。
喻安卿氣笑了。兩個時辰不見,兔子就成了縮頭烏龜。
看到程深墨的留信,他心里萬分害怕,怕這人一溜煙跑出京城。天下之大,無處尋他。
后來一想,兔子要么出京,要么投奔石鶴。于是,喻安卿第一時間趕到石府,又聽聞消息,趕去府衙,沒想到還是晚一步,一路快馬揚鞭,終于先他一步來到宮門。
人找到了,他高懸的心落了地。不著急,有的是時間好好算賬。
幾人面見皇上。
圣上瞧見喻安卿也在,眼睛閃過一絲詫異,不過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貴妃的病情。
“十幾位太醫(yī)在對貴妃進(jìn)行會診,用藥爭執(zhí)不下,朕請石卿速速做決斷。”
石鶴立即前往貴妃寢宮面診。
李貴妃面容蒼白,渾身大汗不止,確認(rèn)為瘧疾無誤。
雖說瘧疾會造成大規(guī)模的疫病,從而導(dǎo)致大量死亡。但也有重病型、輕病型之分。貴妃的病癥為間日虐癥,病情不重,若妥善施藥,痊愈的可能性是極高的。
壞就壞在李貴妃懷有身孕,六月有余,用藥不慎,很有可能導(dǎo)致胎兒流產(chǎn)。
眾太醫(yī)不敢輕易下藥,唯恐龍種有恙。
有太醫(yī)建議道:“常山藥效最佳,治瘧的藥方以常山最多,應(yīng)當(dāng)以常山為主藥,以酒煎服,減輕毒性。”
有反對者說:“不行,常山性寒,毒性重,龍?zhí)ルy保,應(yīng)當(dāng)以鱉甲研細(xì)做丸。”
又有道:“老夫認(rèn)為以鮮首烏為主,輔以鱉甲、人參、當(dāng)歸,保血保氣。”
“你這不行,鮮何首烏傷肝,有毒……”
太醫(yī)們吵鬧不休,紛紛看向太醫(yī)首席石鶴,希望他能拿定主意。
石鶴亦是兩難,傳承的治瘧方子有六百余種,單以數(shù)量而言,以常山藥效最佳,歷來為治瘧的主方。
但貴妃懷有身孕,不能用常山。若用其他藥物,效果難以預(yù)料,若要久治,積藥成毒,龍?zhí)タ忠嚯y保。
“不如試試青蒿。青蒿一握,以水二升漬,絞取汁。”
程深墨穿越而來,上一世沒有學(xué)醫(yī),卻知曉青蒿素的大名,這絕對是最有用的抗瘧藥材。
雖然青蒿性寒,在懷孕初期可能會對子宮產(chǎn)生刺激,胎兒有流產(chǎn)的可能。但到了中期或晚期,胎兒穩(wěn)固不少,可能性就少許多。民間夏天治療受熱感冒,也常有大夫以青蒿入藥治療。
太醫(yī)們自然知曉,青蒿治瘧,在各大醫(yī)藥典籍里中也有提及。
程深墨所說的方子正來源于葛洪的《肘后備急方》,但誰也不能保證萬無一失。
“你是誰?”有太醫(yī)不滿地說道,“無名小兒也敢班門弄斧。”
石鶴一板臉,極為護犢子:“程深墨,我新收的關(guān)門弟子,侯爺能平安歸來,是他治好的。而且他游歷大江南北,見多識廣,曾師承名師,絲毫不遜于任何人。”
那太醫(yī)立刻慫了,笑臉提議:“既是石太醫(yī)的高徒,就按照程大夫所說。石太醫(yī)以為如何?”
這般一提,便有積極附和者二三人。
這幾人平常行事就很圓滑,他們?nèi)缫馑惚P打得精明。
之所以不敢用藥,說到底怕龍?zhí)ゲ槐#桓页袚?dān)圣怒,所以大家默契地等石太醫(yī)到。
如今程深墨主動提出,藥方也很妥當(dāng),那么不如就讓他來擔(dān)這份責(zé)任。他有石太醫(yī)作保,又有侯爺撐腰,真出了什么事,可比他們這些沒什么背景的太醫(yī)強太多。
石鶴為人古板,不懂官場推諉,只暗暗思忖程深墨的藥方確實可行,而且程深墨言之鑿鑿,又有治瘧的經(jīng)驗,故點頭同意。
商陸撇嘴,小聲嘀咕:“小師弟,你出什么風(fēng)頭,可別連累師父。”
他這般說,也沒有阻止,畢竟師父不是任性妄為的人,師父認(rèn)可,那便是可行。
程深墨當(dāng)然明白自己此舉冒險了些。他知道最好的治療方法,便不能置身事外,更何況他需要讓大家看到自己確實有治瘧的能力,才能讓圣上相信自己接下來所說的話。
瘧疾致死率不算高,但傳播性極強,最重要的是防。
他寫下藥方,特意叮囑不要用水煎,以水絞汁,用葉不用根。高溫會破壞青蒿素的成分,而且青蒿素在葉不在根莖。
藥方一定,太醫(yī)們長舒一口氣。有不怕死的頂著就行。
瘧疾瘟疫,圣上萬金之軀,自不能接觸病患。喻安卿又是外男,兩人在外殿等候,大眼瞪小眼,氣氛尷尬。
他眼神時不時瞥上喻安卿的臉。那明晃晃的牙印,讓圣上抓耳撓腮的好奇。
卿兒何時有了對象,還如此兇猛。這個這個……不太符合卿兒一向冷漠挑剔的個性啊。
“咳咳……卿兒最近過得可如意?牙印……”唐皇手指翹起,又不敢直直戳破,欲言又止。
他便看到冷漠如霜的喻安卿摸了摸臉頰,露出近乎羞澀的笑意。
唐皇驚駭?shù)米蛔↓堃危傧雴枙r,太醫(yī)們魚貫而出,向他匯報治療情況。
“稟圣上,貴妃娘娘的嘔吐已止住,高傷在慢慢消退。”石鶴稟告道,“龍?zhí)簳r安穩(wěn),還需要后續(xù)觀察。”
唐皇微微頷首,面上未見多大的喜悅,憂心問道:“聽聞京中亦有瘧疾病患出現(xiàn),石太醫(yī)怎么看?”
“昨日有二十余例,排查一夜后,增至百例。瘴病來勢洶洶,微臣擔(dān)心會大范圍爆。”石鶴道。
太監(jiān)慶植叩頭進(jìn)言:“啟稟圣上,皇宮內(nèi)發(fā)現(xiàn)了三例瘧疾患者,恐怕也遭了瘴氣。皇上龍體關(guān)系天下安危,請皇上離開京城,移駕別宮,保重龍體。”
唐皇臉色一沉,怒聲道:“休要胡言。皇宮自有龍氣,豈可能被瘴氣籠罩!朕不可能移駕!”
“請皇上以龍體為重,暫離京城。”
一時人人跪地,齊齊懇請。
程深墨“噗通”跟著跪下,待眾人聲落,抖著身體,顫音道:“圣上,小民有話要講。小民曾深入南蠻,那里的人防瘧、治瘧有奇效。經(jīng)查證,瘧疾的來源并非瘴氣所為,而是源于蚊子。小民懇請陛下派兵清理污穢的水塘,頒布防蚊的詔令,才能阻斷瘧疾的傳播,拯救更多的人免于患病。”
直到十九世紀(jì),人們才發(fā)現(xiàn)瘧疾的傳播載體是蚊子。在此之前,“瘴氣說”一直盛行,人們認(rèn)為瘧疾來源于不干凈的空氣,是上蒼降下的神罰,所以瘧疾也被稱為“瘴病”。
單憑他一人之力,救不到幾個人。只有面見皇上,發(fā)詔令、派軍隊,動用強制性措施,才能有效遏制瘟疫的傳播。這是他非要進(jìn)宮的原因。
“古往今來,老夫還從沒聽哪本醫(yī)書說起過蚊子能傳播瘧病?”有太醫(yī)反駁道。
唐皇面帶不悅地問道:“你是何人?”
程深墨內(nèi)心有幾分害怕,畢竟是傳說中的帝王,一言不合就可以砍人腦袋的。他咽了咽口水,小聲回道:“小民程深墨,是名大夫。”
還未等石鶴出聲,喻安卿搶先補充道:“是石太醫(yī)的徒弟,也是微臣的摯友。”
前半句正常,后半句卻令在場之人甚為不解。
程深墨胡說亂言,協(xié)律郎還主動插嘴、攀關(guān)系,這不嫌命長嘛。
話說,在座十幾號人皆是太醫(yī),討論的也是病疫。協(xié)律郎,一個吹簫的,為何也在?
太醫(yī)們甚是不解,心想,圣上肯定會把協(xié)律郎拖出去,甚至革職。
誰承想皇上毫無責(zé)備之意,反而瞬間變臉,面帶笑容,輕聲細(xì)語:“程深墨是吧?好孩子,不用害怕,快起來說話。你怎么知曉蚊子傳播瘧疾呢?”
程深墨眨眨眼,皇上好和藹可親,像鄰居家叔叔,頓時沒那么怕了。
他繼續(xù)道:“瘧疾多發(fā)于濕熱地區(qū),多發(fā)于夏季,便是最好的證明。夏秋之際,正是蚊子繁衍的高峰,今年又格外熱,這些都助長了瘧疾的發(fā)生。”
殿中,細(xì)碎的爭論聲響起。
千年來,瘧疾產(chǎn)生于瘴氣,從未有人懷疑過。一位少年說不是,他們怎會相信。
有人嗤之以鼻:“若真是蚊子,年年都有蚊子,也沒年年有瘧疾。”
程深墨氣得臉色通紅,鼓著腮幫,硬聲說道:“那今年入夏,從未有過大霧,又哪里來得瘴氣?天子腳下龍氣縈繞,哪里會生瘴氣?”
“你強詞奪理。”那人一下子噎住,皇帝還在這呢,誰敢反駁。
皇上眉頭緊鎖,耐心說道:“你可知道,御詔一下,便是板上釘釘?shù)氖隆H舨皇俏米觽鞑ィM不是讓天下恥笑,令皇室威嚴(yán)盡失,你死不足惜。”
程深墨看看石鶴。
石鶴對他輕輕搖頭,孩子突然發(fā)言,出乎他的意料。此事非同一般,弄不好要掉腦袋的。
“圣上,臣認(rèn)為可以先小區(qū)域的試行。”石鶴建議道,“目前疫病集中于西城,先對那里實施防蚊措施。”
程深墨心陡然一沉,晚一步,不知多少人命在旦夕。不行,不行。
“圣上,小民所言非虛,請務(wù)必相信臣。”
他噗通又跪下,頭用力磕金磚,發(fā)出一聲極脆的聲響。額頭霎時青腫,可見真心。
他欲再磕,額頭被溫暖的大手抵住,耳邊響起低沉富有磁性的聲音:“傻子。”
喻安卿心疼死了,真是只笨兔子。
“圣上,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真能發(fā)現(xiàn)瘧疾病原,拯救千萬萬生命,是功在千秋的大功德。臣認(rèn)為可以一試,臣懇請圣上召集六部,商討對策,驅(qū)蚊治瘧。”
皇上似有動容,沉思半響,緩聲道:“便依程深墨所言。”
六部合議,是頂天的大事。皇上把會議定在次日午后,亦想等等看貴妃的治療情況,不敢妄下詔令。
程深墨在宮中留宿,喻安卿被皇上單獨召見,遲遲不歸。
他惴惴不安,在寢殿前徘徊,唯恐拖累喻安卿受罰。
翹首期盼的人終于來了。喻安卿手持暖黃的宮燈,青綠的官服襯得越發(fā)高挑挺拔,美目如水,道不盡的漣漪。
程深墨小跑地過去迎接,焦心不已,仰臉問道:“皇上沒為難你吧?”
“想什么呢。我與皇上對弈了一個時辰。”喻安卿拍拍他的腦袋。
心中大石落定,程深墨瞧見對方臉上牙印明顯,悄然往后退了兩步:“天也不早了,你早點休息。”
說完,拔腿就溜,被大手扼住命運的后脖頸。
喻安卿彎腰,嘴唇靠近他的耳朵,近乎擦著皮膚,如惡魔般低語:“有緣再見……嗯?”
溫?zé)岬臍庀е币猓瑵櫇窳怂亩埂3躺钅游锼频模ε碌貏恿藙佣狻?
他能不跑嗎?一覺醒來,想到自己醉酒放下的罪行,堪比猴子大鬧天宮,唯一的受害人正頂著一臉證據(jù),站在他面前。程深墨撒丫子跑得比兔子還快。
他轉(zhuǎn)過頭,旋起小小的可愛酒窩,諂媚地笑道:“哎呀,這不就有緣千里來相見嘛,真是緣分呢。”
喻安卿臉一垮,泫然欲泣:“良姜哥哥好生沒有良心,心里一點沒有我。”
“怎么會呢?我最舍不得就是安卿。”
程深墨額角沁出一滴汗,相處那么久,他怎么不明白,喻安卿這要哭不哭的表情,肯定要作妖。
“嗯哼,我不信。除非……”喻安卿頓了頓,微微抬頭,翹起嘴角,“你同我一起睡。”
程深墨摸摸鼻頭,嘆道:“你什么時候生活不能自理了。”
“我還不是怕你跑了。”
喻安卿惡狠狠地捏住程深墨的鼻子,“你不知道我有多擔(dān)心你。”
“好膩,我同意膩了。”程深墨無法呼吸,甕聲甕氣地回答。
喻安卿滿意地送了手。八塊腹肌是嗎?他也有。無論如何,也要讓良姜深刻地感受感受。
簡單沐浴過后,喻安卿吸取上次爬床失敗的教訓(xùn),沒有涂抹任何香水,而是在浴室內(nèi)偷摸耍了套拳法,讓肌肉保持緊實飽滿的狀態(tài)。
懷著忐忑的心情,一步步踏入床前,掀開蚊帳,赫然發(fā)現(xiàn)床上有兩套薄蠶被。
程深墨已經(jīng)把自己裹成蠶蛹,只露出一個毛絨絨的圓腦袋。沐浴過后的臉蛋透著紅撲撲的粉色,杏眼黑黑圓圓,無辜純澈,沒有半分世俗的欲望。
“特殊時期,快把蚊帳放下,快點進(jìn)來。”程深墨督促道。
三十度的高溫,喻安卿的心卻是冷的。
他無甚表情地脫去鞋襪,鉆進(jìn)另一條蠶被,雙目無神地瞪著頂端的粉色紗幔,萬念俱灰。
程深墨側(cè)身面向喻安卿,眼睛滴溜溜轉(zhuǎn)。他今天干了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內(nèi)心興奮,毫無睡意,很想和旁邊的好兄弟促膝長談。
“安卿弟弟,你睡了嗎?”
喻安卿:“嗯。”
冷漠的語調(diào)阻擋不住熱情似火的人。程深墨絮絮叨叨地說道:“皇上也要我參與六部會議,我哪見過這么大的仗勢。你說我該說什么好呢,他們會不會不相信我呢?”
喻安卿輕聲安撫道:“你無需擔(dān)憂,既有皇上圣旨在前,他們不敢質(zhì)疑你。”
“我該出些什么主意呢?我只能想到清河塘,點蚊煙……你快給我出出主意,還有什么好辦法。”
程深墨像只蠶蛹,蛄蛹蛄蛹地往喻安卿身邊蹭。
喻安卿眉毛一挑,繼續(xù)回道:“六部大臣食皇家俸祿,不是干吃飯的,他們只會比你想得更多更周全,無須你憂心。”
喻安卿的聲音溫柔清朗,這就是聲優(yōu)中的公子音吧。程深墨覺得好聽極了,忍不住繼續(xù)說話:“謝謝你今天肯相信我,他們沒有一個人相信我。安卿,我發(fā)現(xiàn)您真是位偉岸英勇的男子。”
這話夸的,喻安卿哭笑不得。
“你那么膽小又愛哭,沒有十足的把握,你這只膽小的兔子絕不會跑到圣上面前逞能。”
明明膽小得厲害,聲音都在顫,偏偏有時候又勇敢得出奇。
身子一側(cè),喻安卿眼眸擒笑地看向他的小兔子:“你也很嗯……偉岸。”
俊美無雙的臉猛然放大,近得可以數(shù)清那卷密挺翹的睫羽。燦若星辰的眸與海棠般嫣紅的唇,只要向前探一下頭,便可以吻住。
程深墨忽的感到一陣眩暈,心臟漏跳一拍。肯定是臉盲癥犯了,好久沒暈安卿的美貌,還以為自己已經(jīng)免疫了呢。
他喉結(jié)滑動,暈得厲害,卻又舍不得移開眼。
風(fēng)停了,只能聽見蠟燭燃燒的聲音。他們對視,誰也沒有出聲。
許久或者剎那,兩人一同回神,又一同別開臉,側(cè)身背對彼此。
程深墨似乎能聽到自己心臟跳動的聲音,他猛地摁住胸膛,默念道:“別跳了,別跳了。”
不不不,他怎么可能昨天剛分手,今天就移情別戀呢?這渣宰程度和韓纓不相上下,堪稱世界第九大奇跡。
他絕對是被美貌迷了眼。
因為孤單,輕易陷入韓纓的情網(wǎng),這一次決不能因為感激,糊里糊涂地墜入其中。
對,這不是愛情。程深墨你冷靜些,不懂愛情,就不要輕易嘗試,害人害己。
他和喻安卿是兄弟。人家說得很清楚,對自己一點意思都沒有。
你把我當(dāng)兄弟,我卻想睡你,這也太齷齪了。我要是喻安卿,我絕對和程深墨絕交。
程深墨終于被自己說服,變得心如止水,疲憊不堪的他慢慢睡了過去。
身后的呼吸聲逐漸平緩,喻安卿轉(zhuǎn)過身來,溫柔注視。
剛剛差一點,便想不顧一切地親吻良姜,逼迫他承受自己所有的欲望。
還好還好,他沒有那么做。良姜痛罵“愛情都他媽是狗屁”的話猶在耳邊,絕對不能輕舉妄動。
喻安卿彎了彎眉眼,把人連同被子一起抱入懷中,低頭在青腫未消的額頭印下一觸即分的輕吻-
翌日,程深墨醒來,天光大亮,整個人如同從水里撈出來似的汗流浹背。
他窩在喻安卿懷里,腦殼登時變得無比清明。臉頰的觸感軟軟綿綿。
胸肌不該是硬的嘛,怎么會這般軟。
程深墨內(nèi)心搖頭,喻安卿不行,一身肌肉全是花架子。
像喻安卿這種溫柔又有點小作作的性格,如果喜歡男人,肯定也是是受,受受相親,不行不行。程深墨又成功地為自己找到一個不能心動的理由。
雙手一推,毫不留情地把人推下床。
喻安卿裹著被子滾了一圈,惱怒睜眼,入眼便是秀色可餐的美好景象。
程深墨盤坐在床上,長臂打開,腰肢舒展,露出白皙小腹。小巧的肚臍下,紅黑橘三色的圓圈胎記透出幾分可愛。
他伸了個懶腰,笑吟吟地打招呼:“安卿,早啊。”
喻安卿斂眸“嗯”一聲,不敢再看。
用罷早食,宮人面帶喜色,前來通報。貴妃脈象平穩(wěn),高傷已退,胎兒也保住了,請程深墨前去答謝。
喻安卿小聲介紹李貴妃的情況。大周朝歷史上第一位皇貴妃,母族為世家大族,在朝堂內(nèi)多有擔(dān)任高官,連皇上也要禮讓三分,育有二皇子唐晏,千萬要小心。
程深墨進(jìn)了貴安殿,下跪行禮,喻安卿在殿外等他。
二皇子唐晏正侍奉在母親身旁,瞧見程深墨不覺皺了皺眉,頗為嫌棄道:“母妃千金之軀,太醫(yī)們怎能容一個小小的鄉(xiāng)野大夫開藥治病,豈有此理。”
程深墨暗自翻了個白眼,渣男的兄弟沒一個好東西,亙古不變的硬道理。
“晏兒莫要胡說。多虧程大夫救治,母妃才能平安無事,快快賜座。”
李貴妃頓了頓,聲音柔媚地說道,“本宮準(zhǔn)備千兩黃金以做謝禮,請務(wù)必收下。”
程深墨眼前一亮,貴妃大好人啊,連帶看唐晏都覺得可愛起來。
“多謝貴妃娘娘,小民卻之不恭。”程深墨喜笑顏開。
收了謝禮,程深墨牟足勁,撿了幾個坊間笑談,逗得李貴妃嬌笑連連。
程深墨從貴安殿出來,滿面愁容,嚇得喻安卿急忙詢問:“可是貴妃為難你了?”
“唉。”程深墨嘆息著搖頭。
喻安卿眸色一沉,沉聲道:“別怕,你說。”
水至清無魚,他記得李家?guī)孜皇宀澞簧伲胍我踩菀住?
程深墨雙目一彎,搓著手,一臉小人得志。
“哎呀,一千兩黃金可不是小數(shù)目,有一百斤重呢。我真不知道該放到哪里呢。”
程深墨雙腳往旁邊一挪,露出背后沉甸甸的大木箱,四個抬箱的小太監(jiān)沖喻安卿笑笑。
他打開木箱,金燦燦的黃金照耀,閃得喻安卿眨了眨眼。
“感謝哥幾個辛苦幫抬,一人一錠金子,不用客氣。”程深墨取出黃金,一人塞了一錠金子,很有散財童子的意味。
喻安卿不著痕跡地說道:“前幾日不是同你說過夜巒找到新院子了嗎?就在同樂坊,距離石府很近。放心的話,先存我那。”
笑話,兔子溜起來賊快。把銀子扣下,看小財迷能跑到哪里去。
程深墨不知人心險惡,全然的信賴好友,十分爽快地同意了。
唐晏自殿內(nèi)出來,恰好聽到他們的談話,面露不屑。很看不上程深墨這等貪財攀附之輩。
安頓好錢財,程深墨返回寢宮的路上,猶如黏人的小狗,繞著喻安卿周圍嘰喳個不停。
喻安卿含笑應(yīng)和著,猛然看見不遠(yuǎn)處走來一個熟悉的身影。
他勾了勾唇,摁住蹦跳的兔子腦袋,問道:“你在信中說韓纓‘渣男’。‘渣男’是什么意思?”
程深墨撇嘴道:“渣男嘛,就是吃過的甘蔗渣,就該呸呸呸呸……吐掉。”
韓纓聽到這話,臉比鍋灰黑。
他疾步向前,厲聲斥責(zé):“程深墨,你竟跑到宮里來?你知不知道一聲不響離家出走,我有多擔(dān)心你!”
程深墨被嚇得一激靈,躲到喻安卿背后,探頭道:“你和我沒有關(guān)系,我不方便住在貴府。那啥,這一個月的吃穿用花了多少錢?你寫個清單,我改天把銀子送到府上。”
韓纓一噎,萬沒想到程深墨說出這種話。他以為自己是上門要賬的嘛。
奚無記看向喻安卿,臉頰上的牙印扎眼得令他揪心。
“大家有話好好說,莫要動氣,在宮中不宜喧囂。”奚無記道。
“他怎么也在?”程深墨詫異,渣男還成雙呢。
喻安卿解釋道:“韓纓是禁軍將軍,奚無記是副將,兩人皆在宮中任職。”
程深墨“哦”一聲,瞧見奚無記的目光快黏在喻安卿臉上,主動挽起喻安卿的胳膊。
“我們走吧。”
韓纓攔住去路,眼睛快把喻安卿的胳膊盯出個窟窿:“阿墨,你不要任性,皇宮不是玩的地方,快跟我回家。”
“誰跟你任性?你好大的臉。韓纓,我明確告訴你,從此之后,我們毫無瓜葛,見面就當(dāng)陌生人吧。”程深墨有了金子,心情舒暢,再見渣男,也不難過了。
正在糾纏,總管太監(jiān)慶植急急走過來,神色慌張:“又有兩位娘娘患了瘧疾,皇上請程大夫前去就診。”
程深墨臉色一變,不與他們糾纏,拽著喻安卿便要走。
喻安卿拍拍他的手,道:“你先去,我有話同韓纓講。”
“這……”程深墨很擔(dān)心。
喻安卿給予一個堅定的眼神:“放心。”
程深墨走后,喻安卿溫柔不在,眼神刻薄又冷漠。
他笑著摸了摸臉上的牙痕,直言道:“韓纓,你不要再糾纏良姜。他已經(jīng)是我的了,昨天晚上我們住在一起。”
猶如一顆深水炸彈,激起萬千浪。韓纓血色全無,近乎哀求地說道:“我知道是我不對,我不該愛上兩個人,你不要胡說,好嗎?這不單單是阿墨的聲譽,也關(guān)系到你的聲譽。”
喻安卿湊到他耳邊說道:“良姜肚臍下三指處有小圓胎記,紅黑橘三色,你不知道吧。”
韓纓確實不知,喻安卿描述的那個位置,再往下恐怕……
他不敢細(xì)心,渾身冷汗直流,如墜冰窟,止不住地發(fā)抖。
“我不相信!”韓纓近乎歇斯底里地哀嚎。
喻安卿無辜地眨眨眼,雙手一攤:“你不信,我也沒有辦法。說起來,要多謝你這個大媒人。要不是你惹良姜傷心,良姜就不會喝那么多酒,而我們也不會……”
喻安卿嘴唇一張一合,無聲地咬出四個字——“酒后亂性”。
韓纓一下子被抽去全身力氣,全靠奚無記的支撐,才能勉強站立。
奚無記的臉色同樣陰沉得可怕,而喻安卿全然沒把他放在眼里。
喻安卿從他們身側(cè),擦肩而過。腳步一頓,又后退兩步,附在韓纓的耳邊,語調(diào)輕快地說道:“你口口聲聲最愛的兩個人……你猜,我和良姜誰上誰下?”
喻安卿走了幾步,聽到奚無記的大喊:“快來人,小侯爺暈倒了。”
作者有話要說: 茶茶:撤最野的謊,做最純的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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