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沈秋看著他道:“蘇大人這是……?”
蘇逸尷尬地咳了咳,道:“此事……改日再細說吧。”說罷對她一拱手,匆匆往門內去。
方一進門,眼便看見段云亭歪歪斜斜靠在御案后,一面垂著眼翻著奏折,一面把玩著手中朱筆哼著曲兒,唇邊還殘留著一抹……淫/笑?
實則這種表情,蘇逸不是不曾見過。只是他心里清楚,這笑對旁人而言……通常不是什么好事。所以為了確保自己不被波及,他遲疑了一下,還是出言問道:“陛下今日……可是有什么喜事?”
原本頂著巨大的心理壓力,做好了被段云亭嘲笑的準備,然而對方聞聲抬頭看了看他,卻仿佛什么也沒看到一般,只道:“喜事沒有,趣事倒是有一件。”頓了頓,竟沒賣關子,直接續道,“方才那惜丫頭來過,聽她言語,似是看上沈丘了,讓朕給她撮合撮合。”話里話外對他這傷,竟是全不過問。
蘇逸暗自松了口氣,心下卻總覺得,如此反常,怎么似乎更為可疑?然而當他聽到段云亭提起那個名字之后,注意力已然被全部吸走,整個人明顯地呆了幾分。回過神來的時候,卻已脫口而出問道:“那沈大人是如何答復的?”
段云亭聳肩,笑意明顯了幾分,慢慢道:“自然……是百般推拒,故辭不受了。”
蘇逸不明白他為何如此高興,不過此時他也無心顧及這些,聽聞此事泡了湯,方才暗自松了口氣。
而段云亭是何等人物,怎會注意不到?見了平素精明剔透的蘇逸難得化身成了呆子,他心下滿意地笑了笑,覺得實在是有趣得很。
先是沈秋,后是蘇逸,嗯,今天著實是令人愉快的一天。
于是他瞇起眼笑了笑,看著蘇逸有意問道:“朕聽聞……你同那惜丫頭近些時日倒少有往來了?”
蘇逸怔了怔,口中道:“哪里哪里,還是……有幾分往來的。”
段云亭長長地“哦”了一聲,對他的搪塞只作不知。他收回目光,提起朱筆在硯臺上蘸了蘸,自顧自笑道:“既然如此,那愛卿有空便替朕勸勸她。俗話說得好‘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畢竟這郎情妾意,你儂我儂,是勉強不來的。”
蘇逸低低地“嗯”了一聲,表情有些復雜,心中卻又是哭笑不得。直至片刻之后忽然想起什么,才收回思緒道:“陛下,臣今日前來,有要事相稟。”
段云亭頓住筆墨,抬起眼來,道:“何事?”
蘇逸道:“據下面來報,這些時日,有不少操/著西秦口音之人在街市上走動,所為……乃是打聽一人的下落。”
段云亭揚眉道:“何人?”
“暫且不知。他們四處向人打聽時言語甚為隱晦,從未提及此人姓甚名誰呢,是何身份,”蘇逸搖首,卻從袖中取出一卷畫來,道,“唯有肖像畫一副。”
“愛卿做事周全,果然教朕放心。”段云亭接過畫,展開一看,但見其上所繪乃是一個宮裝女子。他眸光暗了片刻,下一刻嘴邊卻挑起一個意味不明的笑來。
將畫卷起放在御案邊,他看著蘇逸道:“這畫你可看過?”
“看過。”蘇逸慢慢道,“不過現下已然忘記了。”
“忘記了便好,”段云亭微微一笑,“有些事記得太清楚了,倒并不是什么好事。”
蘇逸拱手稱是。
“罷了,愛卿且去罷。”段云亭沖他頷首,道,“繼續派人盯住那尋人之人,看看他們究竟是何來頭。另外,這畫的事……不得教第三人知曉。”
“是。”蘇逸領命,頓了頓,道,“臣今日前來,還有一事。”
“何事?”段云亭挑眉。
“懇請陛下準臣十日的假,”蘇逸伸手指了指自己右眼,無奈道,“這樣子……實在不好見人。”
段云亭看著他,終于憋不住“噗”地笑出聲來。在蘇逸苦著臉準備迎接他嘲笑的時候,他卻只是擺擺手道:“準了準了,只要莫將手中事務耽擱下來,休息幾日無妨。誰教你這理由實在太過充分,朕簡直無可反駁呢?”
突然面對如此浩蕩的洪恩,蘇逸禁不住懷疑地看著他。
“愛卿還有何疑議?”而段云亭卻自顧自地再度看起了奏折,眉尖眼角的神態恢復了方才的愜意悠閑。
蘇逸回過神來,同沈秋一樣怕他說變就變,也來不及多想,便只是拱手謝恩,匆匆告退。
待人出去了之后,段云亭拿著畫站起身來,走到窗邊展開,垂眼凝眸。
片刻之后,將視線從畫上移開,便可見沈秋扶著劍站在回廊邊,正百無聊賴地打了一個哈欠。
他忽然笑了一聲,將畫徐徐收攏。
*****
沈秋原本以為,既然段云亭不再執意說媒,此事便到此為止了,誰知遠不是如此。
不知為何,近些時日她于宮中行走,十次有九次都能“偶遇”那上杜惜,遇上了更免不了一番煎熬似的寒暄。她本就不善言辭,而那杜惜言語間時不時還明送個秋波,或者拿話語暗示些什么,弄得沈秋只能裝傻,“呵呵呵呵”地回應。
雖然沈秋對此事百般不情愿,無奈那杜惜偏生把聲勢弄得異常浩大。時日一長,次數一多,宮中內外簡直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并且他們都得出了一個驚人一致的結論:此二人有奸/情。
故而除卻忍受杜惜的偶遇之外,沈秋自然也少不了旁人的調侃。
“來來來,朕給你個‘東齊第一美男’的稱呼如何?依朕看,愛卿可是半分也不輸給那冀封的。”在這些調侃之人當中,段云亭無疑是熱情最高,戰力最強的。
而對方雖然作風大膽了些,但畢竟是女子。沈秋總不能逢人便解釋自己對她毫無意思,全是她一廂情愿吧?故而她最后沒了辦法,只能處處躲著她。
而自打那日遇上了一回蘇逸后,對方不知何故便告了假。雖是將諸多事宜安排了下去,但沈秋到底還是清閑了不少。而段云亭見縫插針,連忙派宮人下了一道旨意,又將她拉了過去,只道干一日是一日,待到蘇逸完假了再回去不遲。
自打上次“杏仁酥圣旨事件”之后,沈秋對段云亭各種稀奇古怪的旨意早已見怪不怪,相比之下,反而覺得這條實在是太正常了。于是沒辦反,只好又回到了段云亭周遭。
這日沈秋替段云亭跑完腿回來復命,方離開御書房,一眼便看見一個疑似杜惜的影子。她渾身一個激靈,跟見了鬼似的,便當即掉頭,百里沖刺般地往宮外奔去。
做賊似的在一片林子后躲了片刻,自覺“危險”已過,才擦了把汗,走了出來。心想自己過去仗著身手天不怕地不怕的,不料也有這么到處躲著人的一日。
方走出來,隱約間,便聽聞不遠處似有刀兵碰撞之聲,其間似乎還夾雜著些許人聲。
沈秋循聲四處望了望,才發現自己稀里糊涂地,已然來到禁衛軍的練武場附近。
在西秦的時候,她幼時便常常跟著父親的門生們去練武場看人操練,偶爾找人比劃比劃,而自打來到這東齊之后,由于時常被段云亭呼來喝去的,也沒空來這里瞧瞧。
而此番聽聞了聲響,心頭的沖動便忽然涌了上來。心癢難耐之下,她想也沒想,便舉步走了過去。
此時正是黃昏時分,一日的操練已然結束,練武場里剩下十來人,正三三兩兩地隨意比劃著。而沈秋方一立定,便聽聞身旁有人喚道:“沈大人?”
沈秋回頭,見來者便是自己那日在街上攔下的,前任禁衛軍,現任御前侍衛成渝。
成渝似是方同人比劃過,氣喘吁吁地小跑過來,擦了一把汗,道:“沈大人如何來了?”
沈秋打量了他,道:“你已是御前侍衛,如何還在這里?”
成渝笑道:“今日不該我當值,便過來同過去的兄弟們比劃比劃。做這御前侍衛成天傻站著,沒什么機會動手,身手都快生疏了!”
沈秋心想他說得也確實在理,而正此時,成渝已經將場子里的兄弟們都招呼了過來,道:“這便是我跟你們說起的沈丘沈大人,那日我便是被他三兩招就制住了手腳!我雖敗在他手下,卻是滿心佩服啊!”
于是旁人便起哄道:“大人露個身手,同咱們比劃比劃吧!”
沈秋見這成渝那日舉止雖蠻橫,但性子直率耿直毫不記仇,心下默默贊許。聽聞眾人起哄,不由得又暗暗回想起過去在西秦時日,于是她笑道:“既然大家都這么說了,那沈丘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
一個時辰后,御書房。
段云亭頓住手中的筆,抬起頭來盯著蘇逸看了好久,嘖嘖道:“蘇愛卿傷已痊愈?”
蘇逸下意識地伸手摸了摸右眼,嘆道:“已然無礙。”聽聞段云亭不懷好意地一笑,生怕他又要調侃自己,便先發制人道,“對了,臣方才入宮時剛好路過練武場,恰見沈大人在那處,似是在同人比武!”
“哦?”段云亭果真提起了興趣,忘了自己之前的一茬,道,“他和禁衛軍在一處?”
“正是。”蘇逸回道。
“他倒是找到個好去處了,”段云亭忽然扔了筆,興致勃勃道,“走!愛卿這便同朕去看看!”
蘇逸聞言一愣,心下只怪自己多嘴,恨不能給自己一個耳光。他一介文人,對刀槍劍戟勉強分辨得出已屬不錯。平日里在街頭見人舞刀弄槍更是躲得遠遠的,生怕波及自己,哪里有閑心專程去看人家打架?
但轉念一想,陛下不也是出了名的“不善習武”么?怎么今日忽然有了這興致?
他回身正待發問,卻發現段云亭早已連影子也沒了。
嘆了一聲,只得不情不愿地跟了上去。
*****
段云亭帶著蘇逸并幾個隨從,坐著轎子閑閑地往練武場而去。
然而及至到了附近,才發現遠遠傳來的不是打斗的聲音,而是……女子興奮的笑聲?
懷著疑惑的心情,段云亭下了轎子,步入場內,一眼便看見角落里一群花枝招展的女子。
還未看得清明,只聽聞一旁的蘇逸訝聲道:“那是……杜惜?”
段云亭聞言放眼望去,果然看見為首的女子正是杜惜。今日她一身明艷的桃紅色長裙,巧施粉黛,顯然是精心打扮過的。只是不知為何,看起來有些別扭。
不由得啞然失笑,心道連此處都能找來,莫非還真是對沈丘上心了?
然而轉眼瞅了瞅蘇逸,見他目光投在杜惜那邊,神情果然已變得怔怔的。心知他為人素來精明,唯獨在此事上倒同榆木無異,段云亭心下覺得這事與事牽絆在一起,實在太有意思,便不懷好意地在他肩頭一拍,成心笑道:“人道是‘人生何處不相逢’,果真如此啊。蘇愛卿怎么不去打打招呼?”
蘇逸被拍得一個踉蹌,匆匆收回目光,咳了咳,道:“不必、不必了……”抬眼只見段云亭正笑瞇瞇地看著自己,不知為何,只覺一陣毛骨悚然,便趕緊調轉話題,朝不遠處一指,道,“看,沈大人在那里!”
這一招還真把段云亭的注意力轉移走了。他負手朝場內走了進去,靠著一棵大樹站定,歪著腦袋,仿佛很懂似的,饒有興致地看著場內的打斗。
蘇逸本對刀劍一類物事避之不及,眼見場中二人只是徒手相搏,方才跟了上去。
練武場中央,沈秋此時褪了一身鎧甲,只著黑色短衣。身形較之對面貨真價實的男子,自然要瘦弱矮小幾分,然而兩相對陣之下,卻毫不落下乘。一連幾人,俱是被她以四兩撥千斤的巧力,放倒在地。
“嗯,嗯,”段云亭一面目不轉睛地看著,一面頻頻頷首道,“方才那虛晃一招使得漂亮……嗯,這招出其不意的……擒拿,嗯……”想了想,自覺詞窮,“……也使得漂亮……”
蘇逸心道你對此道一竅不通,裝什么行家?然而可惜自己也是個外行,找不出什么話來反駁他,便只能小雞啄米似的點頭應付,順便虛偽地附和幾句。偶爾瞅著空子偷眼看向對面的杜惜,而對方只是看著場中的沈秋,眼中全無自己,蘇逸嘆息一聲,只覺心情復雜,難以言喻。
當沈秋一個過肩摔撂倒了第十二個人的時候,耳畔立刻傳來一片夾雜著喜悅的驚呼。然而那聲音來得突兀而刺耳,跟一把利刃似的插過來,驚得沈秋手一抖,差點沒將那人直接甩出去。
自打杜惜帶著她的閨蜜,不知從哪里尋來了門路觀戰之后,沈秋就一直覺得頗不自在,因為不管她使出什么招數,都會引出著一片高高低低的“回聲”……
這讓沈秋實在覺得很有壓力。故伸手擦了一把額前的汗后,她走到被自己撂倒的那人面前,將人拉起,道:“時候不早了,今日便到此為止吧。”
老實說,一連同十余個人過招,還真是件考驗體力的事。
眾人紛紛表示遺憾,卻也并未強留。沈秋只道自己今日也十分過癮,改日定當再來,便將盔甲拿在手里,告辭轉身。
然而待到她一回頭,卻見那群女子不知何時已然站在了自己身后,嘰嘰喳喳地看著她說笑。而那杜惜更是幾步過來,一把就將她的手挽住了。
沈秋一愣,然后就此僵硬,也不知該如何推開。
身后的禁衛軍們立刻唏噓著起哄,只道沈大人果真艷福不淺,桃花運十足。
感覺著撲面而來的刺鼻香氣,沈秋心底暗暗叫苦,只后悔自己方才應該露個空子,讓人直接打暈抬回去了才好。
頗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她還是勉強保持住了微笑,轉頭道:“杜姑娘今日如何得空來了?”
杜惜婉轉一笑,帶著幾分羞澀道:“恰好……恰好路過。”
沈秋“呵呵”地笑了幾聲,道:“真巧,真巧。”正發愁下面該接著說什么的時候,一個熟悉的聲音忽然插了進來。
“喲,幾日不見,你二人怎生如此要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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