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見畫思故人
清早醒來,空間的靜逸讓齊鈞有著短暫不知身在何處的茫然,盯著頭頂的青紗帳幔,記憶漸漸回籠,方醒悟自己已經回了家,那戰場上的廝殺,大帳外士兵的操練吶喊竟恍如隔世一般,他緩緩坐起身,望著窗外微微透來的蒙蒙光亮,多少次夢里見到的場景,給了他堅持下去的勇氣…
“侯爺,您醒了?”
聽到里屋有動靜后,大丫鬟忍冬撩起門簾進門來,她手里捧著侯爺今天要穿的衣物,后面兩個丫環魚貫而入,一左一右銀勾勾起了青色綃紗帳子,忍冬俏生生的站在床前,笑容溫婉,
“奴婢替侯爺更衣!”
多年的鐵血戰場讓齊鈞很不適應這柔情似水,只著里衣端坐在床沿,他劍眉微攏冷聲道,
“讓硯青進來伺候,你們都下去。”
“是!”
忍冬柔順的屈膝行禮后帶頭出了里屋,剛出了門后面兩個小丫環就要開口,被她眼神示意閉了嘴,侯爺離京五年,她們這幾個近身伺候的都留在了京城,時隔這么多年有些生疏感也正常,做奴婢的聽著主子吩咐就是,些許小心思還是收一收的好。
硯青服侍著侯爺把里衣脫下,一道猙獰的疤痕從肩頭直至心口,破壞了他多年練就的精壯肌肉,即便已經看了三年,他還是不覺手會抖一下,那鮮血噴涌而出,怎么止也止不住…
齊鈞嫌他手慢,自己雙手一抖,棉質的里衣瞬間籠住了傷疤,因多年早起晨練的習慣,他一身短裝先去后院的練武場揮灑汗水,直到下人前來稟報,
“侯爺,老太君已經醒了。”
昨日進宮后,皇宮的宴會一直到戌時才散,齊鈞回府后身上酒味甚濃,只略問了安后就被祖母趕回去好好歇息。
今早祖孫倆說了好一陣子話,老太君現在一顆心都在子孫興旺身上,聽說孫兒讓她準備成親事宜時,高興的直點頭,
“好好好!我老太婆就等著抱重孫子呢!你祖父有眼光,早早給你定了徐家的親事,一門兩進士!真正的書香門第,欣怡那丫頭更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祖母,昨日進宮后我做了一個決定,”
說到這里,他對周圍的下人們道,
“你們都下去!”
太夫人看孫子神色嚴肅,對身旁侍立的婆子使了個眼色,
“是!”
那婆子帶著眾人退了下去。
五年前,齊鈞隨祖父西征平叛,在一次追擊叛軍時祖父中了毒箭不治而亡,他臨危受命,接過祖父的擔子繼續平叛,直至大捷凱旋,回京這一路上,祖父臨終的話不時響在齊鈞耳邊,
“縱觀歷史,武將都難得善終,狡兔死走狗烹是常態,前朝汾陽王是我等武將要效仿的,沒有戰事的時候要…若是朝廷需要我們隨時披甲上陣…只有守好臣子的本分,齊家才能傳承的長久…”
昨日他進宮面圣,君臣二人說了很多話,當今圣上才是而立之年,登基之前就和鎮遠將軍走的很近,說來齊鈞還要稱他一聲‘姨夫’呢,這也是他能臨危受命的一大主因。
御書房里,敘舊過后,齊鈞說要遵從祖父的遺命,回京后先娶妻生子時,圣上臉上的喜悅和欣慰清晰可見,
“你姨母最惦念就是你的婚事,現在你回來了,讓她好好幫你張羅,徐家書香門第,是一門好婚,到時定要辦的熱熱鬧鬧!”
齊鈞的姨母為當今后宮四妃之一的賢妃,說來齊鈞的外家這些年日漸顯赫,十年前當今圣上登基后,大力推行官制改革,于六年前順利改制,撤銷三司,全國財計全歸戶部掌管,齊鈞的外祖父執掌戶部任戶部尚書,同年,和齊鈞母親一母同胞的妹妹由昭儀升為賢妃。
晚宴之前,齊鈞又去了后宮見過姨母賢妃娘娘。
賢妃看著英挺威猛的外甥自然是欣喜不已,褪去了離京前京城貴公子的風流姿態,戰場的廝殺歷練讓他成長為一個真正的將軍,作為長輩她由衷的欣慰,只是這一去五年,耽擱了娶妻生子,每想到此處,她就對姐姐心懷愧疚,只是前些日子發生了一件事讓她很是警覺,此時就略提了提,
“徐家是一門不錯的親事,上次皇后設宴,正逢琴師彈奏時,貴妃娘娘在眾人面前夸贊徐家長房嫡女琴技精湛,為京城第一才女,很得京中才子推崇,”
說到此處,賢妃娘娘直言問道,
“你們兩家到底有沒有定下婚書?”
那位皇貴妃可不是個沒事愛夸人的,尤其是值此特殊的時刻,由不得她不多想。
“沒有婚書,可有信物!
賢妃娘娘和齊鈞對視一眼,都明白了彼此未盡之意,她微微頷首,
“既如此,讓欽天監算個好日子,等你大婚,本宮也了了一樁大心事。”
御史臺徐中丞可是皇上心中頗為器重的大臣,徐大人長孫三年前進士及第,一門兩進士成為千古佳話,齊鈞能娶徐家嫡二小姐,這樁婚事大善!
…
半個時辰后,齊鈞離開祖母的院子,精神抖擻的太夫人靠在榻上,對進門的婆子道,
“你去把老二家的喊來!鈞兒的婚事該張羅起來了!”
深處京城這個漩渦,不是想不爭就不爭的,當今圣上繼位已滿十年,皇長子也到了大婚的年齡,儲位讓京城暗流涌動…
皇長子的母妃為七品婕妤,還是生了皇長子后晉升的,這些年早已失寵,每日佛堂念經,看著很是安分守己。
當今皇后只得了兩位公主,兩年前才接了宮女生的八皇子到身邊撫養,賢妃、德妃、淑妃都是圣上未繼位前就跟在身邊的,賢妃育有一子,德妃有一女、淑妃先后兩個皇子都沒立住,唯有皇貴妃異軍突起,圣上登基后選入后宮,短短幾年時間就晉升為皇貴妃,育有一子一女,甚得隆寵…
這自古以來立嫡立長都有,立寵的更有,一朝天子一朝臣,從龍之功有幾人不動心,不覺間各家都開始了布局,而鎮遠侯府自然而然就被分在了賢妃一黨,年輕的鎮遠侯率西征大軍回歸,讓賢妃一黨如虎添翼,更令很多人寢食難安…
離開祖母的院子,齊鈞先在府里轉了一圈,離京五年時光,即便是從小長大的家也有了陌生感,
“這里以前那棵桃樹呢?”
“老夫人嫌桃子不好吃,又愛招蟲子,就換了這棵桂花樹…”
“我記得這里有塊巨石?”
“三公子有次調皮爬上石頭要當山大王,誰知一不小心從上面摔下來頭都磕破了,老夫人讓把石頭給扔了,換上這京里新流行的木滑梯,三公子可喜歡了!”
推開書房的大門,眼前的一桌一椅,筆墨紙硯的擺放…都和自己離開時沒有絲毫變化,他來到書案前坐下,桌面一塵不染,太陽已經升高了,斜照進了房內…
正對面,光線最好的地方掛著一幅少年策馬畫像,畫中的人馬合一,迎風弛聘在田野之上,那匹棗紅色的駿馬“追風”是他十五歲生辰祖父送他的禮物。
現在畫像還在,“追風”卻永遠留在了沙場上。
不覺間,他已踱步來到畫前,右手輕撫馬兒飛揚的鬃毛,追風眼里的溫順和喜悅都一覽無余,而那時的自己真是恣意灑脫…
回想自己去取這幅裝裱好的畫時,和自己同行的愛畫成癡的崔思遠看了直呼畫師妙手,
“此畫師把齊兄的八分風采畫成了十分,普通的良駒硬是畫成了神駒…”
這和自己截然相反的看法讓這位好友挨了他的鐵拳伺候,而那廝‘哎哎’叫著卻還在那不怕死的問,
“快快告訴我這位大師的名諱,我好前去拜訪求教!
“無可奉告。”
于是兩人大打出手,很是切磋了一番拳腳功夫。
因此畫題字處留白,自然無處打聽作畫之人的消息,當時還覺小丫頭讓自己保密有些太過小心,崔思遠那廝平時就愛和自己爭東西,他說的話也當不得真,而時至今日再看此畫,才驚覺那丫頭天分之高,不到十歲就能畫出此畫,且懂的藏拙,想必日子過的不會太差的,一時盯著眼前的畫,他陷入了回憶之中…
那次送摔傷的小丫頭回院子后,硯青沒多久就打聽了五小姐近來的消息,在聽說小丫頭被嫡母責罰受了涼發燒燒傻了腦子,半年才漸好后,心里就對小丫頭有些憐惜,那天的無狀也就拋到了腦后,畢竟正常人怎么好跟個傻子計較不是。
誰知這丫頭是個給點陽光就燦爛型的,隨著自己給了她幾個好臉,她蹬鼻子上臉了,對著他‘齊大哥’長‘齊大哥’短的叫的可親切了,待慢慢熟悉之后,了解小丫頭是個性子憨直的,他也就默許了她的親近。
半年后,有一次他去徐家做客,后花園里小丫頭蹲在假山后面偷偷抹眼淚,他一甩長袍躍上了假山,居高臨下道,
“怎么躲在這里哭鼻子,你又做錯事挨罰了?”
徐欣芮抬頭,一雙眼睛紅紅的,淚眼蒙蒙的樣子看起來可憐兮兮的,
“我姨娘又有了身孕,前兩天滑了一跤動了胎氣,京城卻沒有一個親人來幫她主持公道,我…我害怕!”
這題他不會做啊!早沒了親娘的他不由的撓頭,少年義氣萌生,
“可有我能幫忙的地方?”
就等他這句話呢!徐欣芮拿袖子抹抹眼淚,抬頭一臉期許的看著他,
“齊大哥你能幫我送封信嗎?”
“送信?”
看她可憐樣剛想一口答應的齊鈞幸虧理智及時回籠,反問了一句,
“你要給誰送信?”
“我外祖父家在定州曲陽縣,我和我姨娘都想他們了!”
這可有點遠了,可對他來說倒也不難,只是自己憑什么幫她送信,
“送信不是不可以,可你怎么謝我?”
“紋銀百兩!”
徐欣芮眼睛一亮,她有銀子!
“俗氣!本公子缺你那點銀子?”
他翻了個白眼給她,果然是商賈出身,滿嘴的銅臭味!
徐欣芮眼神一黯,低頭道,
“可我現在要照顧姨娘,也不敢自己出門買禮物!
“送禮物不是應該用心準備嗎?”
齊鈞提點道。
自己當時只是隨口說要有禮物才送,其實心里想著她隨便繡個帕子荷包的自己就應了,沒想到卻給了自己這么一份如此用心的禮物,收到畫以后那送信的事他就很盡心的安排了下去。
‘求人的時候好話說的不重樣,等信送到了,親人來了后連個人影都見不著,一個“謝”字都沒有,真是翻臉比翻書還快!過河拆橋的典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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