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釜底抽薪
傍晚時分,蘊秀苑內一片和樂,幾個大小丫環圍坐一起,手里各拿了針線活在飛針走線,不時交頭私語、低聲竊笑,生怕打擾了書房里埋首畫畫的小姐。
書房里,徐欣芮面前寬大的畫案占了小半間房,不說墨紙硯,單單如竹林一般的各色畫筆,標示著主人是位擅畫的高手。
下晌的課業是女紅和廚藝,徐欣芮對這兩樣不怎么感興趣,經常會領了作業回自己院子里讓丫環幫著做,她則躲在書房里看看賬本,或者拿起畫筆畫幅小作,前世她努力畫畫靠此為生,今世反倒當了一個小愛好,幾年下來卻覺得畫功隱隱有所突破了。
只是今日她埋首辛苦所畫既不是花鳥,也不是人物,而是一座座房子,這是她昨日新迸發出的想法,順康醫館經過幾年的發展,已經到了瓶頸期,根據賬本上的盈利能力,她想升級了。
手中最后一筆畫完,她站起來伸了個懶腰,來到窗前看看西斜的太陽,朝那幾個圍坐的丫環吩咐道,
“元茂快要下學了,把那零食端出來,再準備壺清茶。”
清茶是徐欣芮從茶商那里買來的茶餅,直接用開水沖泡的,保留了茶葉天然的味道,元茂有些偏食,愛吃肉不愛吃菜,她就讓他每天喝點清茶清理一下腸胃。
元茂公子正是長身體的年齡,每次下學后回來的第一句話就是,
‘好餓!我都要餓死了!’
銀翹邊想著邊含笑起身去廚房準備。
徐欣芮做著擴胸運動來到院子月門朝外張望,元茂每日下學都會從這條小路跑回來,往常這時辰也該到了。
拐角處一個小小的身影出現了,不同以往的歡快雀躍,元茂腳步沉重,小臉上隔老遠都能感覺出垂頭喪氣,徐欣芮心里一緊,快步迎了上去,
“怎么不高興?可是和人吵架了?”
“五小姐,是這樣的”
旁邊的順子看小姐擔心,忙開口想說個原委。
“不用你說,”
徐元茂卻把多嘴的順子一把推開,腮幫子氣鼓鼓的道,
“我自己和姐姐講!”
“那姐姐就聽元茂說好不好?”
徐欣芮一手牽起元茂的手,一手輕輕拍了拍山順子的小肩膀,順子聳聳肩膀。
元茂垂著頭,有些不安的小聲道,
“我今天被三爺爺打了手板子。”
徐欣芮一聽忙蹲下身翻看他的小手,掌心紅紅的,不由心疼道,
“還痛不痛?”
元茂就感覺一股委屈上涌,淚水瞬間滿了眼眶,撲到了姐姐的懷里,
“嗚嗚…好痛!”
徐欣芮使勁把他抱了起來,六歲的元茂被養的壯實的很,她抱的甚是艱難,來到樹蔭底下把他抱在腿上坐好后,方柔聲問道,
“元茂昨天的功課都復習的很好,那是什么事情做的不好惹三爺爺生氣了呢?”
“剛才下課時元慶罵我我氣不過推了他一下,他沒站穩摔倒了,可三爺爺卻兇我,還打我手板子。”
這三爺爺和元慶都是他們家未出五服的族人,三爺爺并不老,五叔也不小,能在族學里當夫子的,平時為人也挺公正,可元茂絕對不是無緣無故打人的孩子,
“元慶說什么惹你生氣了?”
“他說我胖,是個武夫,沒娘的孩子…”
小屁孩嘴怪毒,這每句都戳到了元茂的痛點,可不把孩子惹惱了嘛!他又習武,手快的很,估計當時氣急了也使出了全力,
“元慶傷到哪了?”
“我根本沒用勁,他就一屁股坐到地上開始假嚎。”
“那你和他道歉沒有?”
“我說抱歉了,下次會小點力氣的!”
徐欣芮差點沒笑出來,努力板了板臉,正色道,
“不管怎么說打人總是不對的,要以理服人,他出言不遜你該告訴夫子讓他來評理,本來這事是他不對在先,你先動手就成你不對了!”
元茂眨巴著眼睛看著姐姐,不是很理解他話里的意思,徐欣芮卻轉頭對書童順子道,
“你明白嗎?”
順子已經八歲了,早在市井長大的他一點就透,
“小的明白,下次會提醒少爺先罵他,最好等那邊先動手…”
這個?徐欣芮想說些什么又反應過來這個時代,這做法倒也沒差,就也沒說他這樣不對,又摸摸元茂的腦袋安撫道,
“我們元茂身體壯實腦袋又聰明,他這是嫉妒你呢。”
“可他說我有娘生沒娘養!”
元茂還是心里委屈,他最生氣的是這個,說自己怎么樣都好,可說娘不行。
呵呵,徐欣芮冷笑,孩子的口癖真實的反映著家里人的教養…
“說這種話的人才是沒教養,咱不和他一般見識,肚子餓了吧,咱先吃好吃的,等會姐姐給你講故事…”
徐欣芮把銀翹端來的茶盤拉到近前,先讓小家伙把肚子填飽再說。
一聽講故事元茂的眼睛‘噌’的亮了起來,大口的吃著點心,很快他的心情被姐姐和美食給治愈了,臉上的郁色一掃而空,卻在這時,從院子外走進來一個婆子,
“五小姐,太太喊九公子過去問話。”
五叔五嬸子因是徐家本家的緣故,幫著照料徐家出仕的兄弟不適合出面的買賣,不然這么大的一家子光靠俸祿如何夠用,這五嬸子平素是個能干的,性子也潑辣,不好的地方就是嘴碎,常常痛快了嘴惹人不快,今日元慶所說的話肯定是他這當娘的平日念叨的原因,剛才聽兒子說自己被元茂欺負了,護犢子的她如何忍得住,當下拉著兒子就來興師問罪了。
二太太招呼她坐下喝茶,馬上就讓婆子把元茂喊來,徐欣芮當下就跟著過來了,
“見過母親,見過五嬸!”
徐欣芮見到五嬸就知道是惡人先告狀了,她不愛惹事,并不代表她怕事,當下就把事情挑了開來,不咸不淡的道,
“母親,剛才元茂下學后跟我說他今日做了錯事,不該生那么大的氣推了元慶,心下很是惶恐,我正想帶他來跟母親請罪,正好李媽媽就來喊了,這可真是心有靈犀啊!”
心情正愉悅的二太太眼皮一跳,多年的相處不光欣芮了解這個嫡母的性情,同樣嫡母對這個庶女的性子也有了數,本來想好的質問話語在嘴邊打了個旋又咽了回去,抬起右手對著怯怯跟在欣芮身邊的元茂招手,
“元茂過來,”
徐欣芮緊了緊元茂的小手后松開,元茂就小跑到嫡母身邊,低聲喚道,
“母親。”
二太太伸手拉過元茂的小手,翻看著紅通通的掌心心疼道,
“手都腫了,這打的也太重了!”
“都是孩兒的錯!”
徐元茂乖巧道。
五嬸子坐在椅子上看這母慈子孝的場面撇了撇嘴,聲音尖刻的數落道,
“你們都是同姓兄弟,平時斗斗嘴吵個架也就算了,可不能學著那粗魯的武夫動手動腳,都在學堂里讀書,學的是圣人之言,你這樣仗著會武動手打人?以后誰還敢和你相處?”
難得她一個大字不識的婦人說出如此有道理的話來,怕是有備而來吧。
徐欣芮心里明鏡似的,這是來挑事的,面上她卻不顯,只柔聲道,
“元茂回家總說族學里元青哥最會背書,元慶算學好,元昌會經常給他好吃的,從沒說幾個兄弟對他不好的,緣何今日會生氣動手?不如元慶說來聽聽?”
對上徐欣芮暗含鼓勵的眼神,元慶站了出來,很是有底氣道,
“先生說過‘君子動口不動手’,他推我就不是君子,乃小人行為!”
“元慶是個實誠孩子,這點隨我!”
王氏對兒子的回答很自得。
“那元慶是自比為君子嘍?”
徐欣芮微微一笑,
“不知你當時說了什么真知灼見,現在再說一遍讓大家伙也聽聽如何?”
“我就說他胖,是個武夫,”
隨著他的說詞,王氏眼神得意的瞥向五小姐,就聽兒子繼續說道,
“沒娘…”
她臉色猛的一遍,多年被人稱贊手腳麻利的人爆發出了敏捷的手段,迅速捂住了元慶的嘴,可惜二太太的臉色已經沉了下來,目光銳利的盯著王氏,
“我卻不知五弟妹是如此教兒子的!”
王氏有些慌亂的回道,
“元慶還小不辯是非,這話肯定是哪個居心叵測的人教的,我這就回去好好教訓于他!”
說完她就拉著元慶匆匆走了。
“元茂是個懂事的孩子…”
二太太很是柔和的說了幾句好話安撫元茂,不管彼此是怎么想的,名義上她就是他的母親,外人說不得。
在別人看來,這事就過去了,可徐欣芮知道元茂心里還沒過去,又擔心元慶再找事,一早把順子喊到近前很是囑咐了幾句,等元茂去了學堂沒多久,玉碧來稟,
“高師傅在外求見。”
“七少爺這段時間學武心思不專注,我想著他孩童心性沒有過多指責,誰想昨日他練武時說頭痛,早課就匆匆結束了,今早讓順子來說腳痛沒來,我想了半天還是來跟小姐說一聲。”
高師傅落座后,很是憂心的說道,他既拿了小姐的錢財,就該盡了責任,不然這工錢拿的心不安。
和先生溝通應敞亮,找出學生不愛學習的原因好應對,所以徐欣芮也沒瞞他,把前兩日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未了道,
“這武我是一定要讓他學的,只是他現在正擰著勁,我也不想去硬勸,怕適得其反,總要找個機會讓他自己明白健康身體的重要性他才肯主動去學。”
高師傅聽的點頭,這被動學和主動學當然區別很大,他也樂意帶一個愿意學武的孩子,別教了半天還教出仇來。
“五小姐想的周到,只是這機會要的等到何時?我接下來早上要怎么做?”
總不能隨著七少爺天天以病了做借口吧,時間一久會助長他撒謊成習慣的。
徐欣芮自己都不知道機會在哪里,如何會給他具體時間,腦筋一轉道,
“高師傅老家在管州,不若趁此機會回趟老家探親,若是嬸子和孩子愿意來京居住,我倒是可以幫高師傅在京城安個家。”
她的事業版圖要擴大了,正是需要人手的時候,像高師傅這種了解底細的如何肯放他走。
五小姐有鋪子有莊子有院子,若是帶著妻兒來京肯定有地方安置活計,高師傅不由的動心,他老家也就幾畝薄地勉強可度日,不然他也不會來京城討生活,只是他正當壯年,在外時日久了難免想家,若是妻兒都跟在身邊那最好不過,只是家終歸是家,要離鄉背井需要很大的勇氣…
“聽說高師傅長子讀書很有天分,楓林書院院長和我小舅舅相熟…”
徐欣芮看出他的遲疑又加了籌碼。
“在下感謝小姐的好意,馬上回家安排。”
高師傅一輩子已經看到了頭,兒子就是他全部的希望,若是能進京城楓林書院讀書?那還有什么好猶豫的。
元茂傍晚從學堂回來,就收到了高師傅收拾行李回了老家的消息。
一直到了臨睡前,徐欣芮坐在床邊給他講完故事,塞塞他脖子周圍的被角才說起此事,
“你既然不想學武,姐姐也不勉強,高師傅我讓他回家探親一個月,等他回來另外給他安排活計。”
待姐姐離開后,徐元茂望著床頂的帳子罕見的失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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