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變故突生,蘇水墨頓時傻眼,染了血的刀子鏘聲落地。
言歡捂著傷口倒退數(shù)步,她委屈道,“蘇姑娘,你要是喜歡嚴(yán)觀白就去同他說,拿我撒氣又有什么用!”
蘇水墨張口莫辯,“我……”
亮光大敞,嚴(yán)觀白立在門口處,云端素雪,他袖風(fēng)不染,俊美之姿自是天下無雙,但那雙鳳眸袒露出來的心緒,已足以讓蘇水墨無所適從。無需言語,一剎那她已明了一切,三師兄心中袒護言歡,而那賤人此番是故意陷害她。
蘇水墨牙咬死緊,垂首泣不成聲,煞是楚楚可憐,“言姑娘你不能信口開河……明明是你……”
言歡哪里容得她啰嗦,犀利打斷道,“難道你拿刀刺我還是假的了?難道這刀是我的不成了?”
指縫里滲出鮮紅,她不管不顧,徑自道,“蘇姑娘,喜歡一個人的心情我能理解,可是這事就算說到天邊你也沒個道理阿。于理,我是你三師兄請來哀牢山的;于情,我與你相識一場,又是同住一屋檐下,你對我動刀子總是不妥。”
言歡望著那越來越蒼白的面孔,越發(fā)說得來了勁,“這事我自不會與你計較,雖我比你小了幾歲,可這點尊老的品德我還是有的。”
蘇水墨急欲辯白,“我……”
“蘇姑娘,不必道歉。”
自然是不用,即便說了她也無法接受,即便說了也難消她心頭之恨,言歡背對著嚴(yán)觀白,唇角的笑意愈發(fā)蔓延開來,她以口型譏諷道,“蘇水墨,你敗了。”
反復(fù)幾遍,蘇水墨被生生氣得輕顫起來,“三師兄……”
言歡佯裝一驚,扭過身去,“咦,小白你怎么來了?”
嚴(yán)觀白不應(yīng),反而輕道,“水墨。”
師兄還是向著她的?
蘇水墨聞言一晃神,歡喜即刻溢滿心間,她順桿而上,“師兄,我頭好疼,你能不能替水墨把把脈。”
“好。”嚴(yán)觀白語氣平靜,波瀾不驚。
言歡不快,正要發(fā)作之際,未傷的手卻被人輕輕牽住,嚴(yán)觀白又說,“待我為言歡包扎傷口后再來為師妹把脈。亦或師妹等不及,我可喚大師兄來此。”
蘇水墨吶然,“我不要大師兄來。”
“大師兄醫(yī)術(shù)并不遜于我。”
聲音雖低,卻刺痛了蘇水墨,愛慕的人明明知曉她的心意,卻一徑將她推向別人的懷抱。比起才情,比起樣貌,她哪一點不如那妖女!蘇水墨又酸又怒地看著言歡,“水墨偏要三師兄醫(yī)治,大師兄……還是算了吧!”
嚴(yán)觀白淡道,“大師兄并無不好。”
“他再好也跟我無關(guān)。”女人一耍起性子來絕然是沒完沒了,哪怕是貌若天仙的蘇水墨。一張宜喜宜悲的臉孔上變幻莫測,忽嗔忽怒,真真傾國傾城,可惜獨獨無法傾倒那個人。
他又道,“大師兄為人老實憨厚。”
她極力撇清,“大師兄知道我無心于他,還偏偏自作多情地追著我,令我已是煩惱不堪!三師兄你休得提他!”
瓷器碎裂的聲兒乍響——
蘇水墨偏首望去,空悟自陰影中緩緩步出,他一臉的錯愕與不信,半晌才道,“小師妹……我不知你這樣討厭我。”
風(fēng)云際會不過如此了,她喜歡的人扶著另一個女人,喜歡她的男人在她面前眸色漸冷。蘇水墨聲音愈發(fā)低微,一時尋不到辯駁之詞,“大師兄……”
空悟垂頭喪氣,“我為小師妹拿來了小米粥,熬了整整一天。”
女人總是這樣,輕視追求自己的男子,卻寧愿在喜歡的人面前低微,蘇水墨身處尷尬,絞著帕子無言以對。屋內(nèi)良久沒人說話,她忽地瞥到那案上的湯碗,終于找回聲音,“大師兄,三師兄,我方才不是故意要傷言姑娘,是她非灌我喝下那湯,那里頭定是有……問題!”
蘇水墨力圖逼真,虛弱無力地歪倒下去,“我現(xiàn)下覺得好難受。”
大師兄本就臉色難堪,聽得此話如遭雷擊,“那湯……不會有毒。”
“連你也護著她!”蘇水墨憤恨不已,淚嘩地掉下來,“大師兄,我心口好痛,水墨一天滴水未進……只喝了言姑娘那湯……我原把她當(dāng)成朋友,誰知她這樣狠……”
大師兄面容凝重,低身拾起地上的碎片,猶如碎了一地的心。
蘇水墨登時迷惑了,怎連平時言聽計從的大師兄也變了,難不成言歡那賤人真有妖術(shù)?
言歡似笑非笑地回視她,“好心”道,“蘇姑娘,這湯可是你大師兄熬的,而里面有沒有下毒一試便知。我倒是無謂,可你這樣平白糟蹋人家一番好意……”
蘇水墨羞惱之至,饒是狡猾多端也說不出半句話來。
言歡內(nèi)心暗笑,任由嚴(yán)觀白帶她往外邊走,她騰出流血的手臂,勝利地?fù)]舞兩下,“蘇姑娘,我過幾日再來瞧你!”
天將向晚,暮色重重,兩人相對而坐,夕陽將背影拉得長長,乍看之下像是密合的一體,極盡纏綿糾纏。嚴(yán)觀白取出雪白帕子,細(xì)細(xì)擦凈言歡臂上的血漬,嘴上說著,“一會上的藥有些疼,你要忍著些。”
言歡根本不領(lǐng)情,“你一路走那么快做什么!我連那沒傷的手也差點被你掐紫了。”嚴(yán)觀白一路拉著她疾走,大手如鐵鉗般牢牢捉緊,任憑她掙扎耍賴都逃脫不開,此時一看,手腕處已是紅了一大片。
嚴(yán)觀白言語中隱含著肅然,“你非要血流干了才高興?”
“這點小傷算得了什么!”
跟孤人受的苦難比起來,又算得了什么,今日給蘇水墨上的不過是頭盤小菜,往后還有滿漢全席等著她一一嘗遍。當(dāng)初蘇水墨如何冤枉孤人,如何向孤人落毒,她必將一一付諸彼身!
言歡凝起冷笑,那藥粉浸在傷口處,竟眉頭也不皺一下。
嚴(yán)觀白起身洗凈帕子,又是仔細(xì)擦了擦她的手,“即便不喜歡水墨,也不必傷了自己。”
她笑得更冷,“你以為我只是意氣之爭?”
“不是么?”
言歡摔開他的手,鑿鑿道,“不是!”
嚴(yán)觀白語氣淡淡,眉頭微蹙,“那是為了什么?”
“為了……一個朋友。”言歡略略平息心頭無名之火,“反正你別管,那是我自己的事。”
若說是為了孤人報仇,嚴(yán)觀白又會如何想?以為她是惺惺作態(tài)還是純粹為博他的好感?不,這是她與蘇水墨的戰(zhàn)爭,女人與女人的戰(zhàn)爭,又怎需男人橫加插足。即便她今日全盤托出蘇水墨做的惡事,嚴(yán)觀白又會信了幾分?沒有十成把握的事,她不愿貿(mào)然而為。
言歡陷入深思,卻未注意嚴(yán)觀白愈發(fā)冷凝的神色,連春風(fēng)般的笑靨也全然無蹤,他擰緊帕子,輕道,“不用我管?”
“恩。”
“我是無意去管。”嚴(yán)觀白一頓,“今日你刻意冤枉蘇水墨,我可以不管嗎?”
嚴(yán)觀白猜得到來龍去脈她并不驚訝,可若他一意護著蘇水墨,她非但替孤人不值,更是難捺自己心頭暗火!言歡尖銳道,“你是要替她出頭?”
“我不可不管。”
言歡哼笑,霍地站起身來,“那你盡管來管。”
嚴(yán)觀白扯下她的雙手,轉(zhuǎn)而淺笑又似春風(fēng)拂面,“怎么這么容易生氣?這樣喜怒形于色太吃虧了。”
言歡依言坐著,抿緊唇一言不發(fā)。
他嘆氣,“蘇水墨與你不同,她藏得比你深。”
這算是夸還是貶?她抬眸,“那你要我如何?嚴(yán)觀白你能不能別管我的事?”
鳳眸彎彎,宛如半月,嚴(yán)觀白輕笑搖頭,他說——
“我說的管,是管住你不再受這些亂七八糟的傷。既然不能接受你被傷,那只好接受你傷別人了。”
言歡怔忪間,直覺手上一熱。
嚴(yán)觀白正低首,溫?zé)岬拇交ň`放在她的手腕處。
唇瓣輕輕地覆在手上卻是重重地壓在她心上,這比任何一個吻都來的讓她心動不已,那短暫的溫度激起的不是漣漪,而是滔天滅頂?shù)膽?zhàn)栗。月色如水,兩人靠得極近,言歡仿佛還能嗅到他身上清淡的藥草味,過路的風(fēng)吹過,挑起嚴(yán)觀白的發(fā)絲,拂過殷紅淚痣,擦在她的手腕處,一時間,言歡失了神。
“還生氣么?”
言歡猛地縮回手,“不了。”
說著,她急不可耐地站起往外走,“我累了,想睡去了。”
“晚飯你還沒用。”
“不吃了。”
嚴(yán)觀白若有所思道,“言歡,你與從前似乎不同了。”
言歡回首笑道,“沒有人是一成不變的。”
嚴(yán)觀白望著她的背影,生起了股莫名的失落。即便言歡從未說過,他也知道她是喜歡自己的,認(rèn)真而執(zhí)著地追逐著他。可如今,她即便不拒絕,即便主動誘惑他,卻似是少了以往的沖勁。那感情,不像是自心而發(fā),倒像是計劃之中。何時起,他開始恨起籌謀的滋味,又是何時起,這深深的失落感浸透內(nèi)心。
他淡淡一笑,那其中,又夾雜了幾分苦澀。
風(fēng)一吹,記憶停止了。
言歡撇下了嚴(yán)觀白,卻不是轉(zhuǎn)身去睡,而是竄在墻頭待眾人歇下。誰知丹藥房門口的把守到了三更也不離開,她心忖他們吃了仙丹,竟連個哈欠也沒打一個。天色漸亮,言歡已是等得不耐煩,指間小石一撥,兩人應(yīng)聲倒地。她趁著人無人路經(jīng),一躍下地,悄悄地推開這神秘的丹藥房。
那日嚴(yán)觀白帶她四下走走,每個地方都是細(xì)心描述,唯獨這丹藥房——立春閣,他草草兩句便掠過了,使得這進深的藥房更為神秘。不過無論它是龍?zhí)叮是虎穴,她今日偏就要闖一闖!嚴(yán)觀白那藥書可是幫了她不少的忙,非但可臨摹字跡,還可尋跡到害人無形的藥方。而找出這毒草,也非得來這立春閣。
這時的蘇水墨在做什么,吟詩作對傷春悲秋還是怒火中燒?無妨,也僅僅剩的沒幾日逍遙日子了,蘇大美人及時享樂才是。立春閣軒敞闊大,連一窗戶也無,但是數(shù)支臂粗的牛油蠟燭燒得正旺,將堂內(nèi)照得明亮如晝。一整排的大柜呈在眼前,言歡一一對照藥本,一炷香的功夫仍是收益不多,奈何密密麻麻的藥草名一排連著一排,看得她眼花繚亂。
“曼陀羅……夾竹桃……”
尋常毒粉可要了蘇水墨的性命,但一經(jīng)盤查馬上便知下毒者是誰。她想破了腦袋,卻無意中在藥書中找到答案——燃香!無色無味的燃香竟能殺人于無形,夾竹桃本身有毒,好在花期漫長,曬干之后毒素減弱,它若磨成粉末投入燃爐中,可致人心律失齊,長此以往,即便蘇水墨不死也身體崩潰。而曼陀羅的毒性更不必說,短則舒緩精神,長用則迷亂心神。
她眼兒一亮,抽出一屜,隨手抓了張紙,將干花細(xì)細(xì)包了起來,塞在懷里。黑暗靜持,言歡聽到一陣突兀的爽朗笑聲,她回身循向源頭。
那人鶴發(fā)童顏,白發(fā)挽在肩胛處,他隨意地坐在門檻處,卻是說不出的大雅。他笑問,“小姑娘,你在找什么呢?”
言歡并未見過這人,想必也是哀牢山的某一位師兄,她謹(jǐn)慎道,“小女子路經(jīng)此地,見門外兩位睡著了,門又開著,怕有小賊闖入。”
“大半夜的路經(jīng)?”男人溫柔一笑,又指指倒地兩人,“他們是被人打暈了,手法狠準(zhǔn),應(yīng)是高手所為。”
言歡假意驚訝,“是嗎?會是誰呢?”
男人笑得深意,“連你也不知嗎?”
“自然不知。”言歡亦笑,“半夜睡不著竟遇到這檔事,不過有幸遇得這位大哥也是緣分。”
“大哥?”他撩起一簇白發(fā),道,“我已過不惑之年。”
言歡這回真真訝異,眼前的人除了一頭白發(fā),哪里有一點老相,倒像是個風(fēng)華正茂的少年郎,“你……”
她靈光一現(xiàn),素聞哀牢山鶴青師傅不老不死,難不成他便是……
可這男人先開了口,“看姑娘一身紅裳,又會‘半夜難寐’,應(yīng)是劣徒請上來的貴客——殺人如麻的妖女言歡,是吧?”
言歡眼鋒越來越冷,反唇相譏道,“你應(yīng)就是人們口中所談的不老之人,那老妖怪鶴青,是吧?”
“是了。”他突然攻過去,言歡毫無防備竟被他反剪住雙手,鶴青大掌探進她的懷中,“小姑娘,半夜不睡覺作甚?”
言歡面色一陣青白,怎能甘愿受辱,陰曲膝蓋,一腳踹向他的小腿,鶴青不避,受痛之下手依舊不老實,幾經(jīng)撫過紙包卻不抽出,輕佻地在中衣內(nèi)探來索去。
不遠(yuǎn)處傳來一聲厲喝,“言歡,你何時那樣無能了?”
她不及怒罵,像是見得親人般激動不已,這紫衫變態(tài)一如他所說,她何時有難,他便會出現(xiàn)……旁觀。只望他這回仗義一些,一刀子捅死鶴青這不要臉的淫賊!
言歡叫道,“蕭南風(fēng)!”
鶴青聽得此名竟縮回魔爪,一手仍鉗住言歡,笑盈盈道,“南風(fēng)小兄弟,怎么有空來老夫這?”
蕭南風(fēng)立在月色下,棱角分明的俊顏似是凝了寒冰,桃花美眸中盡是狠意,“老妖怪,放開你的臟手。”
鶴青訕訕笑著,“你們兩人還真一個脾性。”
“你要砍斷左手,還是右手?”
他倏地松開手,無害道,“南風(fēng)兄弟,借一步說話。”
蕭南風(fēng)冷冷道,“借一步?拿你的命借嗎?”
“……南風(fēng)兄弟。”
“煩。”
蕭南風(fēng)大手撈過言歡,一把扛在肩頭,瀟灑離去。
眼見紫紅雙影消失在視線中,鶴青意味深長地笑了起來,“親妹……果然夠親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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