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毒藥
月色如水,灑在枯死的梅林里,沾濕了梅樹的枝條。
夏昭昭躡手躡腳往梅林深處走,耳邊傳來梟鳥的叫聲,像哭又像笑。
“夜貓子進宅,無事不來。”
夏昭昭想起小時候母親給她講的故事,忍不住搓了搓自己的胳膊。
梟鳥立在梅樹枝頭,背對著人的身體一動不動,頭卻轉向了夏昭昭。
一雙眼睛亮如炬火,射出精光來。
夏昭昭被嚇得腳下不穩,踩斷地上的一截枯枝,發出“咯吱”一響。
“何人在此?”假山石的背后傳來一個低沉的男聲。
夏昭昭知道自己來對了,急忙答道:“五郎,是我。”
假山石背后的人走出來,孟雍之散著頭發,身穿白纻做的袍服,任由月光在他身上鍍了一層銀霜。
和初見他的時候一樣,讓人禁不住感嘆他儀神雋秀,仿佛立刻就會馮虛御風,踏月而歸。
“小娘,”孟雍之行了個禮,“為何在此?”
夏昭昭看著他俊美無儔的面容,把想好的說辭全忘了。
“……五郎,我要助你揭發夫人的罪行,”夏昭昭鼓起勇氣,“但你得答應我,事成之后放我自由。”
孟雍之的視線這才聚焦夏昭昭的臉上,他低聲笑了:“小娘,你到府里不過半年,你能知道些什么?”
孟雍之不笑的時候面如冠玉,是清貴的公子王孫。笑起來,乖張又狠戾。
夏昭昭揚起臉,對上那雙寒潭一樣的眼睛:“我知道你父親不是頭風發作,而是慢性中毒導致的全身麻痹。”
來太虛觀參加打醮以前,侯府上下都吃了三天的素。夏昭昭看著道士們跪成一排,各自拿著法器,齊誦經文,也開始在心里虔誠地禱告。
這個平江侯府,最擔憂平江候性命的人不是他的夫人,也不是他的三個兒子,而是他新收的妾室夏昭昭。
夏昭昭毫不懷疑,如果平江候薨逝了,自己這個每日為他針灸用藥的妾室一定會被夫人滅口的。
在她前二十年的人生里,她本以為最接近死亡的一次是全家要被流放到房陵去,自己東躲西藏的時候。現在她才明白,流放到房陵去未必會死,被夫人救進侯府才是死亡真正的開端。
侯府里,侯爺日薄西山,隨時要駕鶴歸去。夫人是個佛口蛇心的野心家,二郎和四郎是夫人親生的。唯有一個孟五郎是先夫人所出,算是夏昭昭一點微茫的希望。
因此她不惜漏夜跑到鬧鬼的梅林去,只為了能和五郎單獨說上幾句話。
這幾句話奏效了嗎?夏昭昭不能肯定。
當時,五郎輕飄飄地應允下來,甚至沒有在夏昭昭說出侯爺可能中毒的時候表露出驚訝。
夏昭昭別無選擇,只能抓牢孟五郎這根救命稻草。
她不能死,爹娘和哥哥都在房陵,她要活著去見他們。
打醮結束以后,孟雍之回客房小憩。
昨夜,小娘的一番話還在他耳邊回響,父親恐怕時日無多,怪不得夫人如此著急,不惜派刺客遠赴漠北,也要提前殺了大哥,好叫侯爵之位落在孟二郎手里。
可憐天下父母心,孟雍之在心里冷笑。
門扉被一只白皙纖細的手推開,一個使女打扮的綠衣少女端著銀盤走進來。
“奴來為小公子斟酒。”少女的聲音若黃鶯出谷,與她那雙狹長冷漠的眼睛毫不相配。
孟雍之躺在床上,懶懶地看向她,少女走起路來搖曳生姿,步子像是踩在男人的心上,叫人免不了要意亂神迷。
綠衣少女放下銀盤,慢慢地在床邊坐下來,伸手拔掉金簪,一頭青絲像瀑布一樣垂到腰際。
發絲貼在少女臉頰上,像是故意誘惑人伸手去幫她撥開。
孟雍之果然向少女伸出手去。
少女也軟軟地向孟雍之的胸膛貼過來,身上的甜香更濃郁了。
電光火石間,孟雍之抓住了少女拿著金簪的右手,反向折斷了少女的手腕。
金簪掉到地上,被孟雍之一腳踢遠。
少女用左手抽出匕首,向孟雍之刺來。
孟雍之迫不得已放開她的右手,閃身避過去。
接著一腳踹在少女身上,少女被踹飛出去,左手還牢牢握著匕首。他身長九尺,單腿橫掃,攻擊范圍比少女大很多。少女敢行刺,無非是吃準了男人聞到助情香后會情不自禁,不設防。一擊不中,就沒有機會了,若是個聰明的,就應該立刻尋機逃跑。
少女向窗戶的方向退過去。
孟雍之卻不給她逃跑的機會,飛身擒住了她,以同樣的手法折斷了她的左手腕。
“誰派你來的?說實話,我饒你不死。”孟雍之加重了手上的力度,要快速逼她說實話。
少女忍著痛意,嘴唇微動,竟沒有叫出聲。
孟雍之心知不好,立刻捏住少女的下顎,逼她吐出嘴里的東西。
一個被咬破了的蠟丸掉到地上,孟雍之臉色大變。
還是晚了一步。
原來這女刺客見行刺不成,逃跑無門,便咬破了藏在嘴里的毒藥。
毒性來勢洶洶,少女已經面如金紙,癱倒在地上。
孟雍之轉身就往夏昭昭的廂房去。
來不及和夏昭昭多解釋,孟雍之就把她“請”到了自己的客房。
夏昭昭見了女刺客的樣子,心驚肉跳:“五郎,這是何人?快些找大夫救她吧。”
孟雍之瞟她一眼:“小娘,你不就是大夫?”
夏昭昭蹲下來,一邊拿出銀針扎住刺客的周身大穴,一邊解釋道:“我從小學習婦科和小兒科,對毒理一竅不通。現在只能用銀針封住她的穴道,強行讓她假死,以免毒素擴散到全身。你快些給她另尋一個良醫吧。”
夏昭昭正在往刺客頭頂扎針,木門卻被敲響了。
“五弟,你好大的膽子,竟然在這道觀里與小娘私通!”
門外響起孟四郎的叫罵。
夏昭昭和孟雍之對視一眼,孟雍之做了個手勢叫她安心。
夏昭昭屏住呼吸,專心封住刺客的穴道。
孟雍之站到門后去,把門栓按住。
“五弟,你有膽子做這樣的丑事,怎么沒膽承認?”
“今天四哥就要好好教教你什么是人倫!”
“孟雍之你個狗東西!你開門!”
“開門!”
孟雍之見夏昭昭站了起來,知道她施針完畢了,對她使了個眼色,叫她躲到門后面去。
夏昭昭連忙躲到門后,孟雍之立刻打開門,孟四郎沒料到門突然開了,往前撲到孟雍之身上。
孟雍之雙手把孟四郎提起來,往屋子里走。
“四哥,你不是要看嗎?現在讓你看個清楚!”
夏昭昭連忙從門后竄出來,躲回自己房間。
孟四郎看清躺在地上的女人,大驚失色。
進了孟雍之房間的不是小娘嗎?怎么變成一個陌生女人了?
難道真的是他看花了眼?
“你給我睜開眼睛看個清楚!誰在道觀里私通?”孟雍之見夏昭昭跑了,立刻放了手。
孟四郎抓起地上的金簪,轉身往回跑:“誰說不是私通?這金簪就是證據!我這就去找二哥來評評理!”
孟雍之等他跑遠,叫出了自己的暗衛。
“中霄,把刺客送到袁醫正那里去,務必救活她。”
名喚“中霄”的黑袍少年背起刺客,飛身躍上屋檐,轉眼就不見了。
孟四郎拉著孟二郎來到孟雍之的房間,指著地上道:“與五弟私通的女人就在他房里。”
孟二郎順著孟四郎的手指看過去,地上空空蕩蕩,別說女人了,連女人的頭發都不見一根。
“剛才還在這里的!”孟四郎把床底下,柜子里翻了個遍,一無所獲。
孟雍之不怒反笑:“四哥怕是見了什么不干凈的東西,被妖怪迷了眼,到我這里來胡言亂語。”
孟四郎揚著手里的金簪:“孟雍之,你把人弄走也沒用!我手里有物證!”
孟二郎:“四弟,別鬧了!父親身體不好,你還來五弟跟前胡攪蠻纏!”
說著便把孟四郎往外拖。
孟雍之劈手奪過孟四郎手里的金簪:“四哥,順手牽羊可不行。”
然后目送他們兩兄弟出門。
道觀里的鬧劇到底還是傳到了平江侯耳朵里,侯爺大怒,把四郎和五郎都罰去跪家祠。
托他們的福,侯爺的頭風發作了,夏昭昭連著給侯爺施了幾天針,好不容易讓侯爺的病情穩定下來。
看著侯爺睡穩,夫人松了口氣,握著夏昭昭的手輕聲問:“夏妹妹,侯爺的病情怎么樣?”
夏昭昭在心里斟酌了半天才開口:“侯爺病入膏肓,恐怕活不過兩個冬天去……夫人要是能救出我父親,他或許有辦法……”
夫人不許夏昭昭往下說:“妹妹糊涂了,你是我從江南道采買來的良妾。和太醫院院使沒有什么瓜葛。”
夏昭昭知道再說下去也沒用,很知進退地閉了嘴。
“夫人,我的藥材用完了,今兒要上街去買些回來。”
夫人點點頭,揮手讓夏昭昭退出去。
夏昭昭帶上小梨從后門坐馬車出了侯府,直奔濟世堂去。
“小娘,您又要去藥鋪呀?”小梨深恨夏昭昭不開竅,“別人家的小娘子愛逛胭脂鋪、金銀鋪、綢緞行,您倒好天天往藥鋪里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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