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櫓有節奏地輕輕搖晃著，犯懶的溫度讓人忍不住升起陣陣困意，而這困意也無差別地存在于岸上的商賈人士亦或是正坐在船上，身子跟著船身輕晃著的托腮少女。

        江云舒困得直點頭，眼皮沉重時便聽到撐船大娘的一聲“姑娘，到了”。她揉了揉有些惺忪的眼，從空間里拿了二兩銀子后，便轉身上了岸。

        她認得眼前的這條路，只是不同于以往的是，她沒想到這條看似僻靜的長街竟然可以這般熱鬧繁榮。

        一場暴雨便能讓整個繁華的長街變成另一副模樣，果真這世間都是瞬息萬變的。

        她慢慢順著記憶朝著田府可能在的位置走著，倒是意外的發現了一個自己認識的熟人。

        “巧兒？”她停下步子，抬頭看了看巧兒正在排著隊的糕點鋪，繼而出聲道，“我要見你家小姐，有急事兒，我也不識得路，可否麻煩巧兒姑娘替我帶個路？”

        巧兒見到面前的少女的容貌時，又驚又喜，“這些日子小姐她見不到您，都快要急瘋了！今個兒已經是五月廿二了，再過五日便是品香大會了，幸而江掌柜您及時趕來，我這就帶您去見小姐！”

        二人馬不停蹄地奔向田府。田府離這兒不算太遠，不過一炷香的功夫，二人便到了，只是巧兒瞧著門口的小廝似乎比平日又要多上幾個時，心里邊暗道一聲不好。

        她下意識停頓的動作引起了江云舒的注意：“這是……”

        “老爺和夫人回來了。”巧兒的聲音顯得有些緊張，“老爺向來是個不茍言笑的，但是是個好人，江掌柜您大可以放心。”

        她也不等江云舒有所反應，便提著自己的衣擺上了田府門前的石階，“這位是小姐請來的貴客，有我作擔保，為何還不開門？”

        門口的小廝們互相對視一眼，猶豫著還是將那兩扇厚重古樸的大門推開。

        江云舒瞧著這陣仗，心中感覺有些不安，此刻卻也不敢多言，只是低著頭，緊跟著巧兒的身影朝著府邸中走去。

        她的不安在巧兒帶著她路過書房時應驗了。

        “爹，她真的可以幫助我們田家，真的，女兒何時騙過您？”田葉的聲音中帶著哭腔，又有著濃重的鼻音。她吸了吸鼻子，繼續哀求道，“爹，您又不是不知道，那凌家為了羞辱我們田家，什么手段都使得出來的。如今若是不求助于舒影樓的云舒姐姐，我們又如何能拿到魁首？”

        她的聲音聽著有些嘶啞，大約是哭了太久，“女兒知道，爹您最是瞧不起這些靠著不正當手段謀得前程的人，尤其是凌家這種。可女兒也是田家的人，女兒不希望看到凌家這種貪慕虛榮的人來羞辱我們田家，爹您到底在執著些什么啊！”

        “夠了！”田永的聲音，冷漠又絕情，“你以為她舒影樓如何能夠平地而起？你可曾知道那掌柜的是個什么來頭？葉兒，防人之心不可無，若她是凌家派來的奸細，你又當如何？自認倒霉？還是接受凌家的羞辱？”

        中年男人的聲音頓了頓，接著道：“葉兒，你真當爹爹不知道凌家如今日這樣百般羞辱我們是為的什么嗎？爹都是知道的，凌家這樣一個起家背景不干凈的家族，自然是視我們清廉正直一黨為仇敵。他們要錢，要很多很多的銀子和金子，用來填補他們那些如同無底洞一般的欲望之井。可如今有我們這些人在，動了他們利益的根本，如何不會招得他們的記恨？你說你找到了舒影樓的掌柜，那你可知，舒影樓的起家，便是依托了宴香閣？”

        “什么？”田葉聽了自己宰相爹爹的話，一時間整個人都懵了。她有些不確定地重復道：“云舒姐姐她，依托了誰？”

        “你爹說的不錯，我的舒影樓，的確是依托了宴香閣。”

        江云舒的身影出現在門外，在書房里的田氏父女二人的注目下，逆著光跨過門檻，大方地走了進來。“不愧是宰相大人，不過幾日的光景便將在下的舒影樓的情況打聽地一清二楚，云舒著實佩服。”

        見她本人竟敢親自前來，田永有些惱怒，看向一旁已經哭的眼睛紅腫的田葉，聲音中夾雜了絲絲怒意：“是你叫她來的？”

        “哎，宰相大人此言差矣。是我自己要來的，與田小姐無關。”江云舒倒也不嫌生分，自顧自地從田葉與田永之間搬了一個凳子出來坐著，語氣中絲毫沒有畏懼感，“宰相大人方才說的不錯，我確實是依靠了宴香閣的名氣才正式成立了這個舒影樓，但是宰相大人，有些事并不是表面上能打聽到的那么簡單的。”

        她從空間中拿出了一份二次抄錄的合約書，遞給田永。見他有些將信將疑著將合約書攤開時，江云舒十分恰到好處地出言補充道：“我承認，我與宴香閣的確是有過合作，那是我將我自己研制的產品放在宴香閣中售賣，從而提升我舒影樓的知名度罷了。我只是一個粗俗的商人，只想賺錢，越多越好，僅此而已，哪有宰相大人在朝堂之上的那些彎彎繞繞來得多啊！”

        這話聽得讓田永逐漸皺起了眉，在一旁正用衣袖輕輕拭掉自己的眼淚的田葉緊緊抿著唇，拼命地示意她不要再說了。可江云舒對此卻依然仿佛置若罔聞。

        “我本是一心想幫助你們田家，畢竟我同那宴香閣僅有一月的合約，且時日已到，合約早已作廢。幫了你們田家，你們可以奪得品香大會的魁首，不讓那凌家將你們看輕去了，我的遙桂玉露自然也能名噪大黎，而舒影樓也將代替宴香閣的第一香氛行業領頭羊的地位。不瞞宰相大人，我的目標，可不只是成為富商那么簡單。”

        田永聽了她這話，心里邊倒是有些好奇，也不再用那么犀利的語氣同她說話了：“你想如何？”

        “也不難，我只需要我的舒影樓在整個大黎開上許多個分店罷了。”

        “你真是，好大的口氣！”田永看著面前將話說的云淡風輕，正自顧自剔著自己晶瑩根本沒有污垢的指甲，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你可知就是凌家，也只能開出一個宴香閣。”

        江云舒卻依舊不甚在意，頭也不抬地說道：“那又如何？我是我，凌家是凌家。這同行之間，今日我們能夠友好合作，明日就能撕破臉的事兒多了去了，宰相大人還是對于商賈之事所知甚少啊。”

        聽著她話里話外都有著說他有些孤陋寡聞了的意思，田永卻難得的并不惱火。他之前聽田葉說過，江云舒身上有一種尤為神奇的魔力，她總是能讓人忍不住相信，她說的話，一定都能做到，哪怕聽上去極為不可思議。

        他原本也是不信的，可如今卻有些動搖。

        她的話語實在是太有蠱惑人心的力量了。

        少女依舊是不甚在意的模樣，自信得似乎凌家于她根本就不會構成任何威脅一樣，“我這舒影樓可不似那宴香閣，整日的就是吃著自己的老本，終有一日會撐不住那一家子螞蟥的吸血。我有原料，我有方子，我有手藝，最重要的是——”

        她笑著抬眸，眼里是對于未來生財之路的燦爛光明與自信光輝：“我有你們啊。”

        田永一愣，有些呆滯，“你此話又是何意？”

        江云舒勾著唇角，將那瓶遙桂玉露擱到書房內手邊的茶案上，輕笑了一聲：“若是想查我這舒影樓，幾乎人人都能查到，我曾與那凌家的宴香閣合作過，畢竟這是事實，也不是什么難查的事。而你們，在此次品香大會之前，誰會將我這才起來沒幾日的小鋪子，同大黎國當朝清流之首的田宰相聯系到一塊兒去？”

        說話間，她想起方才在來的路上，她坐在船只上看見的河岸旁的凌宇，卻也只是思索了片刻，并沒有將他放在心上。

        自打她從田葉這兒與系統告訴她的凌家資料里大致了解了凌家的發家史后，她實在是不愿同這樣的一群人為伍。

        田永依然沉浸在江云舒方才說的話里，而田葉卻只對江云舒拿出來的那瓶香水有興趣。

        她嘗試著使用了一下，書房中便輕散著清甜奶香的桂花味，鳶尾與茉莉又不會讓整個香氣顯得那么甜膩庸俗，反倒叫使用的人感覺自己身處在一片純凈的桂花仙境之中。

        獨特的香氣將田永吸引了過來，他從田葉手中接過香水瓶，有些詫異道：“不都應該是香膏香粉嗎，你這又是什么東西？”

        江云舒都沒有想要開口的意思，田葉便剜了田永一眼，急忙道：“爹，都說了您不懂吧，這是玉露，是水狀物，哪里是那些庸俗的香膏和香粉能比的？”

        田永又細細看了一眼手中的香水瓶，重新正視起那坐姿慵懶的少女來。良久，他緩緩開口道：“若是你能替我們田家奪得魁首，若是江姑娘在未來有難，田家定然會出手相助。”

        江云舒對于這個結果是一點兒都不意外。

        畢竟她早就算準了，田家不會拒絕她這個時候的雪中送炭，而同樣，這一整個田家，都會是她最后的底牌。

        “那云舒就，提前多謝宰相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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