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真的沒什么啦，我當時也就是腦子一熱，大家都沒事最好不過了。”陳弗哈哈一下帶過，本能避開了衛暮的視線。

        開玩笑，他去火場救人這事可沒和衛暮說過，怕他擔心是一方面，主要是怕他聽了估計又得說他沒腦子自不量力了。他剛才就不應該讓衛暮也跟過來。

        “小弗的同學？有什么想喝的嗎？飲料怎么樣？我拿給你啊。”涼亭的另一側，尹文朝衛暮微笑著問道。

        “飲料不必了，我倒是想問問洗手間在哪。”衛暮怎么聽對方都是一副在哄小孩子的口吻，雖說對方確實比他大了將近十歲，但他聽著實在不爽。

        “那我帶你去吧。”尹文依舊是彬彬有禮的待客模樣。衛暮沖陳弗隨口說了句那我先跟他走了，就離開了。

        陳弗其實一過來就留意到他們二人那邊的狀況了，雖說他不明白為什么衛暮一副對尹文不爽的樣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上次一起吃飯尹文給他夾核桃說讓他長長個的事情鬧的，但他也沒細想，畢竟這幾天發生了不少事情，他還有挺多事情想問問柯德院長的，他們倆……隨便吧先，反正尹文處事一貫沉穩，年齡也比衛暮大不少，就算衛暮真說了什么口無遮攔的話他肯定也能解決，倒沒什么好擔心的。他還得多謝尹文了，幫他把衛暮帶走。

        陳弗看向坐在輪椅上，望著花園里正在玩鬧的孩子們出神的柯德，和上次醫院見到的他沒什么區別，但那溫柔的眉眼中除了些許放松還略帶著傷感。這次他的過肩長發沒有扎起來束成馬尾，而是普普通通地散著。說來這對兄弟二人都是長發，不過明顯柯德的更長，尹文的只是在腦后隨意的綁了一下而已。他們二人性格也很相似，對待他人都是以禮相待，禮貌溫柔，該說不說不愧是兄弟嗎？但盡管如此，柯德的面容也沒有分毫柔弱，只是那種經歷了什么事情后的無聲沉淀，讓知道他曾經的人遠遠的看上一眼便覺得惋惜。

        上次火場那句話，那句“我早該死了”真的是他聽錯了嗎？陳弗覺得柯德是有意隱瞞的，但陳弗畢竟也不是柯德親近的人，他既然不愿說，他也沒辦法深究。

        陳弗不由得又想到了夜店的那晚，發生的事情太多他自己都沒太搞明白，唯一記住的可能就只有方辰那奇怪的要求以及——彭沃警官真的是柯德院長的男朋友？方辰說的究竟是真是假？講真的那天晚上陳弗一直屬于在旁邊吃瓜狀態，所有的事情聽了個大概但卻又沒聽明白，到現在腦子一片空白只剩下方辰那個變態。

        或許彭沃警官和柯德曾經發生了什么事情分道揚鑣了？還是理念不合？感情破裂？也不知道能不能在他面前提彭沃……但想到彭警官曾說過那天發生的事情什么都不要和別人講，搞得現在陳弗又是好奇又問不出口，只能在腦海中腦補了。

        “抱歉，一看到他們就容易走神，小陳，今天過來是有什么事情嗎？”柯德收回了目光看向陳弗，卻發現他在盯著自己看，不由得有些意外。

        看柯德冷不丁地開口了，陳弗這才從自己的思緒中脫離，連忙將口袋中的信封掏了出來。

        “啊啊，院長，我來是想捐個款，就是不太多，只有一千塊，希望您不要嫌棄。”

        柯德見狀，微微笑道：“小陳，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我知道你也是孤兒，無依無靠的，這筆錢肯定也是你這些天打工辛苦攢下來的吧。你賺錢也不容易，況且小文應該也對你說過了，已經有資助人為咱們的福利院捐助了，資金的事情已經不愁了，所以這錢你就好好留著吧。”

        陳弗知道院長是在為他考慮，而且現在福利院已經有捐助了，他這點錢可能微不足道，但是他想捐一些錢其實是因為內疚……因為那晚和方辰的夜店交易他跑了而內疚。彭沃想幫柯德院長，拿出了自己能拉到的項目，肯定也是費盡周章。雖然彭沃說的也對怎么可以答應方辰下的套以及那么無賴的要求，但是陳弗總感覺不為福利院出點力心里過意不去。

        “你不用有太多負擔。”柯德將輪椅轉過來，正視著陳弗說道：“說起來我還要感謝你。。你之前和小文在醫院一定談過些什么吧？我那次和你說了小文的過去，還拜托你以后多照顧照顧他，但其實當時我也只是覺得你人很好，而且小文看起來和你相處的也很好，就想讓他能多交個朋友，因為小文他看起來對誰都很友好，實際上他孤僻的很，沒什么朋友的……但自從那天之后他居然管我叫哥了，你知道那時候我有多開心嗎？我本以為他永遠都不會原諒我的……”柯德說到后面雙手握緊了輪椅的扶手，難得激動了起來。

        陳弗也是頭一次聽柯德自己的想法，對自己弟弟的看法，但他還真沒有料到尹文在他哥哥看來會是個孤僻的人，雖說平時看起來確實是一張營業笑臉……但是他朋友是楚沛霖哎，那個話癆脫線的楚沛霖哎，真的嗎？至少陳弗沒感覺到尹文很孤僻……看來他還是對尹文了解的太少了。

        “抱歉，我有些失態了。但是我真的非常非常感謝你，陳弗。”柯德也覺得自己有些過于激動，但他是真心想感謝陳弗的，至少他幫他把自己心里的一道鎖打開了。

        “和我上次說的一樣，現在的情況好了，你隨時想來都可以過來，孩子們也都很喜歡你，以后這個福利院就是你新的家。”

        “既然我們算是一家人了，就不用再談錢不錢的事情了。”柯德像是知道陳弗在顧及什么，主動開口，微微笑道。

        陳弗本來還在考慮尹文的事情，但卻被柯德話里的“新的家”，“一家人”說的愣在原地。真的嗎？陳弗其實已經把這件事放在心底最深處了，他根本奢求不來。出車禍的養母、變心的新院長、失火的福利院，每次陳弗以為自己能有一個稱之為“家”的地方，命運卻總是要和他開玩笑，將那些東西紛紛奪走。“流浪漢”，居無定所什么的不過是自嘲罷了，誰不想有一個真正“歸宿”的地方呢？可他一開始就是身世不明的孤兒，一直一直都在四處流浪罷了，而那些能暫時歇腳的地方，也都不能長久，說他是普通人，可他卻不能和普通人一樣有一個美好的家庭，甚至他連一個親人都沒有，友人也是寥寥無幾。但要說他不是個普通人，那就更可笑了，陳弗不覺得自己哪里和常人有什么差別，除了那莫名其妙的回溯以外。

        倒不是他矯情，也并非多愁善感，只不過是，他很喜歡放假過年的那些團圓日子里周圍能有人陪他一起說說笑笑罷了。

        “您……柯德……不，院長，您真的是這么想的嗎？”陳弗也不知道此時腦中所想為何，但他真的想問出來，這次是真的嗎？拜托了，哪怕騙他也可以，客套一下也行……

        “當然了，我知道你是孤兒，如果你不介意，你認我當哥哥也行，畢竟是你把小文‘帶回來的’。”柯德認真的說道。

        頭一次有一個年長的人愿意和他這么說。

        沒有一個歸宿的人可能并不能算作一個完整的人。

        也正是此時，陳弗才意識到，火焰燒毀的是外殼，也只是外殼罷了。

        “謝謝您院長，謝謝您這么想，我……我沒有家人，朋友也很少，也沒什么人喜歡，普通的要死，曾經也是暫居在福利院，甚至住了好幾年，但都沒有這里的這半個月讓我這樣……這樣的……”陳弗低著頭想說些什么，但是他說不出口了，也不知道是他貧瘠的詞匯無法描述他現在的心情，還是喉頭的哽咽攔住了他想要說出的話。

        但陳弗從沒有如此真實的感覺，那種以后真的有一個歸宿的感覺。

        柯德看陳弗的樣子，把輪椅轉了過來，摸了摸他的頭：“陳弗，你是個好孩子，你值得被很多人喜歡的。”

        “柯德院長……”陳弗看著那溫柔的面龐，一時竟有些想要落淚。

        “哈哈，我說的話這么讓人感動嗎？小陳別哭啊。”柯德看著陳弗眼淚在眼底打轉的模樣，頓時語氣都更憐愛了些。

        “哎……我也不想，讓你看笑話了院長，我……就是情不自禁，我平時不這樣，真的。”

        “是是，一看小陳你就是個堅強的孩子。”柯德就像安慰弟弟一樣安慰陳弗到。

        陳弗吸了下鼻子，打算忍住掉眼淚的沖動，講真的陳弗真沒怎么落過淚，養母死時他還小所以還不知；考上大學離開過去的福利院只覺得茫然；一次次救人的死亡只留有疼痛絕望……他活到現在落的淚還沒有打哈欠的生理淚水多。

        “說起來，院長，給咱們福利院捐款的人是誰啊？”陳弗平復了下情緒，突然想起那位楊姓企業家，不由得好奇到。

        “啊，你說楊先生嗎，他真的……”柯德話還沒講完，就突然停了下來。陳弗正奇怪，腦子里還在吐槽不會正要說到什么重要的事情就發生事件打斷吧？索性也順著柯德的目光看過去，看到照顧孩子們的護工一臉焦急的模樣，正疾步奔行。

        “請等一下，發生什么事情了？”柯德朝那位護工喊道，一轉頭，發現正是原來照顧孩子們的那個護工阿姨。

        “哎呀，院長，小艾那丫頭又和市福利院的那孩子打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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