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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節


  
在一個邊遠的西部小城,馬衛國、四化、鐵頭三個高中生正享受著成長的快樂與煩惱。青春年少的他們肆無忌憚地揮霍著過剩的精力,流行音樂、武俠小說是那個年代留在他們腦海中最深的記憶。一個叫楊朵朵的北京女孩的到來改變了一切,馬衛國沉迷于她的天使般的美麗公主般的高傲大都市賦予她的時尚和見多識廣。他跟蹤楊朵朵卻被發現了,從而得以進入白雪公主的閨房,就像白雪公主和七個小矮人一樣成為朋友,并開始接受音樂的啟蒙。在馬衛國的眼中,楊朵朵就是“維納斯!”
向左看,小龍女長發飄飄,白衣似雪,面帶天使般純凈的微笑,輕盈地走來;向右看,王語嫣攥著武林秘笈,眼角秋波流轉,飄向自己。那微笑,那眼神,把人的骨頭都看酥了。正在這時,趙敏不知從什么地方兀然地冒了出來,臉脹得通紅,眸子中燃燒著嫉妒的火焰。
“你這個花花公子,負心郎!這么快就移情別戀,左擁右抱了。今天我就斷了你的子孫根,看你以后怎么拈花惹草?”
“你這女娃……”
話音未落,趙敏飛起一腳,正踢在褲襠上,那叫疼啊!
小龍女和王語嫣異口同聲:
“衛國!”
馬衛國趴在課桌上,在夢里一會兒美的“嘿嘿”樂,一會齜牙咧嘴,好像真的被人踢到了命根子。
“馬衛國!”耳畔響起一聲炸雷,馬衛國終于從夢中驚醒,好夢被人攪了,一股無名火直沖腦門。兇狠的眼神像殺人的匕首刺向眼前胖胖的女同學李芳——外號“葛洲壩”,睡覺時哈喇子像滔滔江水,綿綿不絕,能把一本課本陰透了。
李芳被他恐怖的眼神嚇了一跳,不自覺地向后退了一步,就像面對一個要與仇人性命相搏的武林高手。馬衛國看到李芳害怕的樣子,馬上察覺到了自己的失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柔聲問道:“葛洲壩,啥事啊?”
李芳從恐懼中緩過神兒來,她最討厭別人叫她的外號,打人不打臉,揭人不揭短。“討厭!瞅你那死糗樣,做啥美夢哩?”說著,在馬衛國的胳膊上狠狠擰了一把。
馬衛國咧咧嘴,也沒發作,比夢中趙敏踢的那一腳輕多了。“有話就說,有屁就放,別耽誤我睡覺!”說罷,作勢又要趴下去。
李芳一把薅住馬衛國的耳朵,把他從座位上揪了起來,“甭說我沒告訴你哈,你那兩個死黨正在操場上被人欺負咧,你管不管?”
馬衛國像被針扎了一樣,“噌”地一下躥了起來,完全清醒了,他看了一眼李芳,掉頭便向外跑。
太陽就像一個臉色蒼白的病人,孤零零地懸在灰蒙蒙的天空中,有氣無力地釋放著虛弱的光線,投射在學校的籃球場上。一個破敗不堪的籃球架歪歪斜斜地立在一堆石頭中間,要不是這些石頭壓住籃球架的底盤,恐怕早就傾覆了。風雨洗禮后的籃板上鋼筋籃筐已經不見,露出霉黑的木板。籃球架上還有人晾曬了被子,被子上是一個尿出的不規則的地圖。小城上空斷斷續續飄蕩著喇叭里的秦腔聲,在嗚咽的風聲中含混不清,聽不真切。
籃球場上,稀稀拉拉的學生三五成群地玩耍著,而馬衛國的兩個死黨——鐵頭和四化正站在籃球場中央,像兩個對決的大俠一樣對峙著。四化腳底下踩著一個籃球,經過無數雙手無數日月的拍打搓磨,籃球的外皮早就磨平了,軟軟塌塌的,四化的腳踩在上面,陷下去一個坑。
鐵頭心疼地看著四化腳下的皮球,就像看著一個身負重傷、被敵人踩在腳下的老戰友,小聲提醒四化:“你輕點,漏氣,別踩癟哩!”
四化輕蔑地一笑,用腳蹍了蹍籃球,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斜著眼睛看了看胖乎乎、圓滾滾的鐵頭,仿佛踩在腳下的就是鐵頭。鐵頭覺得他那副德行就像電影里小人得志的漢奸狗腿子,地上的皮球就是被他蹂躪的革命戰友,登時胸中充盈著同仇敵愾、血債血償的慷慨和悲壯。
四化挑釁地說:“你敢不敢跟我賭一哈?”
“賭啥?”鐵頭警惕地問,暗自提醒自己千萬不要落入敵人的圈套。
“要是額射中籃板,你就把蛤蟆放葛洲壩書包里……”
鐵頭氣躁躁地反問道:“人又沒招你,干嘛要捉弄人家?”
四化目露兇光,一個字一個字從牙縫里往外蹦,惡狠狠地說:“誰讓她睡覺流哈、喇、子!”
“你睡覺不流?”
“額的不惡心。”
“人家才不惡心咧!”
四化的眼神充滿了狐疑,意味深長地問鐵頭:“你是看上她了吧?”
鐵頭被四化看得心里發毛,氣急敗壞地辯解說:“你胡咧咧啥!我咋會看上她?”
“咋,人家配不上你?”看鐵頭惱羞成怒的樣子,四化非常得意,不依不饒。
鐵頭張口結舌,紅著臉說:“她……她……她屁股那么大!”
四化愣了一下,隨即爆發似地哈哈大笑起來,直笑得眼淚鼻涕四溢,彎下腰,把破籃球抱在懷里,蹲在地上笑了個夠,直到跌坐在地上。鐵頭窘迫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四化笑岔了氣,一只手撐著地,一只手抱著籃球,艱難地站了起來,指著鐵頭,上氣不接下氣地說:“你……你別光屁股……笑……笑人破褲襠!”
“額就是沒看上!”鐵頭以革命烈士寧死不屈的倔勁兒堅持著,情竇初開的心懷既敏感又羞澀,朦朧的情愫就像剛剛破土而出的嫩苗,既不敢暴露在陽光下,也經不起風吹雨打。
四化不再理睬不知所措的鐵頭,嘴里大喊一聲“成交”,運足全力將腳下的籃球踢了出去,耳邊是鐵頭的一聲嘟囔——“又不是足球,咋能用腳踢咧!”
破空而出的籃球或許是對自己被當成足球踢深感不滿,遠遠地偏離了籃筐,飛出了籃球場。四化和鐵頭愣怔著目送籃球遠去的身影,尋找著它的落點。“力氣太大咧!”四化遺憾地說。
籃球場邊的小路上,兩個城里的混混——羅剛和李春雷正騎著自行車,嘴里哼著跑調的流行歌曲,漫不經心地晃悠著。喇叭褲、蛤蟆鏡、花里胡哨的襯衫,松松垮垮地趴在車把上,一副無所事事、百無聊賴的樣子。二十世紀八十年代末期,社會正在經歷急劇的轉型,從港臺吹來的流行風席卷大陸,幾十年來籠罩著人們生活的緊張氛圍在和煦的春風中被掃蕩得無影無蹤。在這種暖意融融的環境里,人們感到新鮮、感到刺激,卻又有一種莫名的空虛和失落。精神世界里的某根支柱被瞬間抽走了,卻沒有東西可以填補它留下的空缺。于是,只好茫然地沉溺于感官的刺激和滿足中,捕捉那些新潮的流行的符號,貼在自己身上,標榜個性,宣揚自我的前衛和另類。內心的空洞要靠外表的粉飾來充實,但空虛的依舊空虛,無聊的依舊無聊,興奮的、熾熱的眸子深處照舊潛藏著落寞和寂寥的陰影。正是這種精神狀態造就了羅剛、李春雷這樣混跡街頭的青年,還有高等學府里那些如饑似渴地吞咽精神食糧、高談闊論笛卡爾康德黑格爾尼采弗洛伊德的的莘莘學子。他們看似走了兩條完全不同的路,但出發點卻是一樣的——填補內心深處的那個黑洞。
此刻,李春雷正滿臉陶醉、搖頭晃腦地哼著《信天游》,一句“我低頭”才出口,就覺得腦袋上挨了一記重擊,眼前一片金星,連人帶車栽倒在地上。羅剛停住車,幸災樂禍地說:“讓你娃低頭,跌破你的頭!”
李春雷忍著疼痛,從地上爬起來,拍打著身上的塵土,嘴里罵罵咧咧:“哪個狗日的丟東西砸老子?”一眼瞥到了滾到路邊的籃球,連忙在籃球場上尋覓著罪魁禍首。四化和鐵頭還站在籃球場中央朝這邊張望,目標很明顯。羅剛抱起籃球,和李春雷徑直走進籃球場。
鐵頭老實,四化除了欺負鐵頭之外,見誰都怯幾分。現在看到自己闖禍了,想跑又不敢跑,只好站在那里眼巴巴地看著羅剛和李春雷兇神惡煞地向自己軋過來。四化用無助的眼神看了看鐵頭,鐵頭的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羅剛和李春雷一人一個,將四化和鐵頭薅著脖領子拎到了操場旁邊。四化和鐵頭像兩個罰站的小學生一樣規規矩矩地站著,四化的手腳在微微發抖,頭也不敢抬。李春雷厲聲問:“哪個丟的籃球?”
四化和鐵頭都不敢吭聲,被李春雷一人踢了一腳,“額再問一遍,是誰?再不說,捶你兩個瞎熊!”
四化到底還是不想連累鐵頭,用比蚊子還細的聲音回答說:“是額!”
羅剛取下蛤蟆鏡,一邊擦一邊漫不經心地問道:“哪個分廠的?”
四化和鐵頭懵懂地看著羅剛,用普通話怯怯地回答道:“子弟學校的。”
話音未落,只聽“啪”的一聲,李春雷一巴掌抽過去,把四化的眼鏡打飛了,臉頰上留下火燒火燎的一片紅。眼鏡摔在地上,一枚鏡片摔碎了,四化的自尊也破碎了,他感到渾身上下的血液都在往臉上涌,雙手不由自主地攥成了拳頭,指甲嵌進手心的肉里。李春雷看出他要發作要反抗,嘲笑道:“你個崽娃子,還要跟老子比劃下?”說著就想沖上去繼續修理四化,但被羅剛一把拉住了。
羅剛白了一眼像發怒的猛獸似的李春雷,責備道:“瓜皮,注意哈素質,人家念書的娃講究五講四美。”
李春雷嬉皮笑臉地說:“額讓他們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哈!”
羅剛推開李春雷,從地上撿起四化的眼鏡,端詳了一下,“呸”,朝幸存的那枚完整的鏡片吐了一下口水,認真地擦拭著,然后親手給四化戴上。四化捏緊的拳頭又松開了,他被羅剛出乎意料的舉動震懾住了,失去了反抗的勇氣,但內心的屈辱和憤怒并沒有隨著反抗的沖動一起冰釋,反而在心底積聚起來,等待著一個爆發的契機。直到這時候,他才察覺有股熱乎乎的東西從鼻子里流出來,李春雷的一巴掌把他的鼻血煽出來了。
羅剛興致勃勃地伸出一根手指頭,蘸著四化的鼻血,給他畫了兩個紅臉蛋。羅剛化干戈為玉帛、緩和緊張氣氛的初衷并沒有得到四化的理解,反而深深地刺痛了他已經傷痕累累的自尊心。
李春雷不依不饒,又走上前,把兩個中學生的口袋翻了個底朝天,找出幾張可憐巴巴的毛票。他鄙夷地看了一眼鐵頭和四化,“窮得叮當響,記下,明天拿兩塊錢來,賠償額的損失。明天這個時候,就在這個地方,要是敢不來,小心你的尻蛋!”
就在這時,馬衛國從背后沖了過來,像頭瘋牛一樣撞向羅剛。羅剛察覺到有人從背后襲擊自己,本能地向旁邊跳過去,馬衛國借著奔跑的慣性和沖擊力,騰躍起來凌空踢出一腳,踹在羅剛的腰眼上。羅剛被踹得踉踉蹌蹌地退出幾步,摔翻在地,手捂著腰,額頭上滲出了冷汗。
馬衛國一手拉起一個,拽著四化和鐵頭就跑。李春雷“啊呀”怪叫了一聲,追了上去,羅剛忍著劇痛從地上爬起來,跟了上來。
幾個人的身影在大街小巷中風馳電掣般地閃過,就像刮過一股旋風,不明所以的行人紛紛閃避。馬衛國的姐姐馬紅梅剛好下班路過,先是看到弟弟像尻子后面有餓狼在攆著一樣,玩命似地從面前跑過去,剛想叫他,還沒來得及出聲,人就沒影了。一回頭,又看見自己相好的羅剛和他的死黨李春雷氣喘吁吁地追了上來。李紅梅用奇怪的眼神望著羅剛,羅剛遲疑著站住了腳。
李春雷還在窮追不舍,忽然聽到下面“嗤啦”一聲,一副倒霉到家、非常無奈的表情浮現在李春雷的臉上,喇叭褲窄巴的褲襠撐破了。他只好用手捂著褲襠繼續追逐那幾個學生娃,嘴里罵個不停,可是速度明顯跟不上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馬衛國三個人消失在巷子的盡頭。
馬衛國、四化、鐵頭終于甩脫了追兵,靠在一堵墻后面喘著粗氣。四化和鐵頭驚魂未定,看著同樣滿頭大汗的馬衛國。這種拔刀相助的事情馬衛國干了不止一回了,他是當之無愧的大哥、兩個懦弱無能的小兄弟的救星。感激的話就不必說了,彼此相視一笑,心領神會。青春年少時的友情簡單純凈得就像一張白紙,令人羨慕令人向往。只是這張白紙遲早要被丟進社會現實的大染缸,漸漸變得面目全非,消失得只剩下一個模糊的記憶,令人懶得想起。只有少數的幸運兒憑著種種奇妙的機緣能延續這份比金子還珍貴的友誼,經過歲月的沖洗、擦拭、琢磨,歷久彌新,成為畢生的財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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