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后天若是有空，就后天過來拿吧，桂花線香”

        聽了這句話，何青心里幾乎是雀躍的，攏在袖里的手攥緊了，強撐著嘴角平直不要咧出弧度，好在臨近年關，不論朝臣還是內官都想過個好年，最近朝堂上倒是相安無事，后天后天肯定有空!

        送走何青沒多久，天開始飄起雪，何蕓在桌前坐著一直沒動彈，“老板，茶涼了”，聽到小伙計的提醒何蕓像是驚醒了一般，“我走了，你留意著這幾日店里有沒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

        “何老板”

        “嗯？什么事？”見小伙計吞吞吐吐似乎想說什么，何蕓走到門口又停下來，

        “剛剛那個是您認識的人嗎？”

        “也不算認識吧，沒事兒的，放心吧”

        何蕓覺得應該沒事了，她本就沒犯什么事，原以為會不會是因為救了這人引來他的仇家，或者是這人誤會她就是刺客，看他今天的樣子都不像啊，盯梢自己的人也都撤了，那這事兒也就翻篇了吧。快過年了，正是一年里最輕松的時候，她可不想在這會子招惹什么是非出來。

        何蕓回到江月樓，“劉掌柜，問個事兒，上午坐那兒的幾位，您知道是誰么？”

        “那我可沒敢問，只知道是宮里的人，身份反正不低”

        “好吧，以后要是他們還來，我那位子，不留也行”

        “哎呦，謝謝您!今兒不是我不給您留，是得罪不起啊”

        “沒事兒，回見～”

        何蕓回到家，點上暖爐，關緊房門打開樟木箱，看了良久，嘆了口氣，那里面放著一個不銹鋼燜燒罐和兩本書，這是她來自現代社會的唯一證據。

        “蕓蕓，你把這個帶上!”

        “哎呦，媽，我每個星期都回來，有什么好帶的啊”

        “這鴿子湯是媽媽給你特地燉的，你帶上，到學校了，晚上喝”

        何蕓拗不過媽媽只能接過那個燜燒罐，“我走啦～”

        “噯，讓你爸爸送你啊，要下雨了”

        “不要了，我跟同學約好了，就在我們家前面那個超市見面，媽媽再見～”

        走到超市門口，何蕓發現有個老爺爺擺了個書攤在那賣書，“這年頭還有人在書攤上買書么？”她邊嘀咕邊湊過去看，都是那種大開本的，封面印著價格29塊9，字印的又小又密的所謂白金版，眼看著天開始下起毛毛細雨，何蕓看著老人顫巍巍地收書有些不忍心，“我買兩本，”嗯買什么呢，“給我本紅樓夢，再買本福爾摩斯吧，”想著這兩本書反正什么時候都能拿出來看的，就算是給地攤經濟做貢獻了。

        何蕓接過書，和燜燒罐一個手提著，費勁兒地騰出手來接電話：“我早就到啦，你到-”就在接電話的這一瞬，一輛貨車突然沖了過來!

        接下來就是一道刺目的白光和一聲急剎車的巨響再醒過來時何蕓只覺得很冷，很餓，身上很痛，她站起身來，吃驚地發現自己趴在一處草地里，是出了車禍被掀到哪兒么？她記得自己從家出來帶了一罐鴿子湯，還買了兩本書，趕緊爬起來一看，還好還好，地上沒血，東西都還在。好餓，先把湯喝了吧，可手一伸出來何蕓差點嚇死，這是哪個小孩的手？!再往自己身上一看，鞋也大了，原本合身的連衣裙拖到了地上!自己變成了個小孩兒!手機!手機呢？何蕓翻遍草叢，仍然是只有一個燜燒罐，兩本書，手機不見了蹤影。她不知道這是哪兒，四下里沒有一個人，這是從沒來過的地方，像是郊外，車禍能把人甩出這么遠嗎？草地邊上有條小河，何蕓連滾帶爬到了河邊，河面映出的是自己六、七歲時的臉。

        何蕓傻了，她在河邊呆坐著到了天黑，沒人來找她，她也聯系不了家人，不知道這是哪，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變回了小孩兒。直到肚子餓得實在受不了，她又回去把燜燒罐和書找回來抱著，費了老大的勁兒才把罐子打開，鴿子湯還是熱的，她想著出門前媽媽的聲音，眼淚一下子滾了出來。

        “你是誰？你哭什么？”是個差不多也是六、七歲的小男孩兒，他穿著古裝劇里的戲服，說的話讓何蕓有些聽不懂，他說的是漢字可語序很奇怪，

        “你能幫我個忙嗎？你家在哪？電話借我用一下好不好？”何蕓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晃著這個小男孩，

        小男孩眨了眨眼睛，像是沒聽懂就跑開了，過了老大一會來了一老一少兩個大人，也穿著古裝，說出的話也很奇怪，何蕓要很費勁才能聽懂，她驚恐地發現這不是在演古裝劇，而是確確實實的古代，自己穿越了，沒有穿成公主郡主，也沒有穿成皇帝的寵妃王爺的愛妾，只是穿越成自己六、七歲的時候，來到了這個叫大齊的朝代。

        在這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地方，何蕓抱著燜燒罐和兩本書，緊緊地跟在那兩個大人的后面，進了一處很大的院落。這個院落就是何蕓后來生活，學習，重新長大的地方，那個小男孩就是江辰，一老一少兩個大人就是師父和大哥。

        想著以前的事兒何蕓又嘆了口氣，來到這個世界滿打滿算已經十二年了，這是平行世界嗎？她不知道另一個世界里的何蕓是死是活，如果死了，是因為那場車禍嗎？爸爸媽媽該多傷心呢，這些疑問她永遠都不會知道結果了。

        何蕓拿出紅樓夢翻看著，這個世界還沒有出現這部小說，也許以后會出現，也許不會，不過這都和她沒關系。一起穿過來的這兩本書在無數個孤寂無聊的夜晚帶給她過慰藉，這里的字有和以前一樣的，也有不一樣的，語法也不大相同，她怕別人發現這些奇怪的和這個世界格格不入的東西，一直鎖在箱子里。現在夜深人靜，她讀著紅樓夢，突然覺得今夜有些憂傷，憂傷到讓她煩悶。以前的事她都記得，但無人可以訴說，她穿越過來，被師父收養，訓練成為殺手，其中心酸與艱難更不可道。她合衣趴在桌前睡著了，第二天醒來差點誤了去和江辰換班的時辰。

        雪飄了兩天，到了第三日，外面已是一片銀白，“琉璃世界白雪紅梅～”，看著門外的景色何蕓的心情好了起來，她用赤金簪把頭發細細挽住，挑了一件月白底色繡著梅花圖案的長襖，披了件大紅羽紗面淺灰兔毛內里的鶴氅，罩上雪帽，小心地把燜燒罐和書裝進她自制的手提袋里，慢慢往店里走去。

        “何老板？”小伙計有些驚訝何蕓來這么早，

        “你回去吧，掌柜的也回去吧，今日我在這兒就行了”

        送走伙計和掌柜的，何蕓坐到店內，在墻角燃上香，小爐上煮著奶茶，靠在椅子上把紅樓夢翻到〔蘆雪庵爭聯即景詩，暖香塢雅制春燈謎〕這一章繼續看著。天冷，又下著雪，直到快晌午才來了一個官家小姐帶著侍女來挑了幾盒胭脂，還買走了何蕓之前順手做的幾袋香料，“嗯，今天不會賠本啦”，她半掩起店門，等著何青來赴約。

        今日只是照常入宮，誰想皇上前一晚剛與張皇后起了爭執，下朝便把何青留下了。他看著皇上在御書房里拿起一本書又丟下，再拿起一本再丟下，一連責罵了好幾個小內侍，心里暗叫不好。新來的小內官眼睛帶淚看著他，何青心想你看我我也無法啊，皇上就算要罵的是我，我也得立刻站到皇上身前挨罵，免得他走過來累著。

        “這些新來的不中用，還是奴才來吧”，何青接過小內官手里的茶盤，替皇上倒好茶，皇上剛拿起茶盞，外面一陣喧嘩，

        “皇上在哪？是不是又去言妃那兒了？!”

        “見過皇后娘娘!”何青一面行禮，一面錯愕她怎么蠢成這樣。他不想在這兒礙皇后的眼，更不想聽皇上床帷里的事兒，可皇上沒開口，他只能尷尬地杵在一旁。面前正在與皇上起爭執的女子懷里抱了只渾身雪白沒有一絲雜色的貓，一雙烏溜溜的眼睛讓他想到了何蕓，此刻他正好把腦子放空，想起今天和何蕓的約心里突然涌出一絲悸動。還未等他體味到這絲悸動到底是如何，皇后不知說到什么突然大怒把貓兒摜到了地上!

        何青慌忙去接也沒來得及，這貓在宮中被養得憊懶，不像外面的貓那般靈活，待他把地上的貓抱起，貓兒的嘴角已流出了血。見到皇后歇斯底里的行為皇上拂袖而去，皇后來一趟沒達到目的，怒火更甚，看到何青抱著的貓，厭惡地說了一句：“把這畜牲打死扔了!”

        “是!恭送皇后娘娘!”何青見原本烏溜溜的貓眼里漸漸沒了光，突然一陣心慌，好像他抱著的不是貓，而是那個好像有著圓圓貓眼的女孩兒。他趕緊把貓抱給門外候著的內侍：“把貓交給何平，讓他找最好的大夫!”

        “你說，這種女人怎么母儀天下，怎么統領后宮!”

        面對皇上類似的抱怨，何青一向是只聽不說，當然皇上也沒想讓他回答。雖然看到差點被摜死的貓他也覺得這個女人實在不是什么良配，可他自是不能說一個字的。

        眼看天色漸晚，何青站在皇上身邊有些心焦，他不敢表現出來一絲一毫，只垂著眼，需要添茶時添茶，需要倒水時倒水。“罷了，你先回吧，東廠的袁琛不中用了，你近日該準備些了。”“是，奴才告退。”

        何青一步一步退出殿外。出了宮門何平已等在門外，“貓兒怎么樣了？”“大夫喂了些藥，說剩下的就看它自己的造化了”

        車轅在雪地里碾出一路印痕，天已擦黑了，來到巷口馬車停了，“在這兒等我罷”

        何青披風都未來得及披上就奔至店門外，門是半掩的，明黃的燈光從門縫和窗縫里漏出來，一道漏出來的還有一絲悠悠的桂花線香的味道，他以為自己會急不可待地進去，可此時卻怔在門口，他想到了那只貓兒，和皇上的話，

        “東廠的袁琛不中用了，你近日該準備些了。”

        自己這般會不會會不會害了她

        “來了怎么不進來？嫌外面還不夠涼快呀？”身披暖色燈光的女子立在門口，微笑著看著他：“早到了打烊的時間了，您再晚點兒來，我可真不等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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