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是得了便宜還賣乖啊，”章岳笑著吹了吹茶水上的浮沫，這名中年宦官是御馬監(jiān)的掌印，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看起來平平無奇，現(xiàn)在正和何青坐在他別院里那落了雪的湖心亭中飲茶，水霧氤氳，看不清兩人的臉，“好處全讓你占了，你還在這兒抱怨？”

        “我占什么好處了？”

        “之前皇上先是讓你做了內(nèi)官監(jiān)掌印，生怕你窮死似的；這提你進(jìn)司禮監(jiān)才幾年吶，現(xiàn)在年都還沒過呢，又欽點(diǎn)的提督東廠，還不叫好處占盡啊？”

        聽了章岳的話何青瞪了瞪眼，拿起茶盞又重重放下：“那叫好處么？內(nèi)官監(jiān)那會兒，言妃娘娘的殿修了一半兒，梁斷了，還搜出了扎了針的小人兒，皇上怒極殺了一大批人，誰敢接那活兒？現(xiàn)在呢？袁琛他早不病晚不病，偏偏現(xiàn)在病入膏肓了，連個年都不讓人好好過，這又是一簍子臟棋，后面還有的忙呢”

        “雷霆雨露，俱是天恩，這次你若是能坐穩(wěn)，日后也就大可以放心了”

        “我明白，所以你跟我透個準(zhǔn)信，邊關(guān)如今到底如何？”

        “穩(wěn)自是穩(wěn)的，可誰也打不了包票邊境就固若鐵桶啊，張將軍戍邊近十載，皇上想動這名國舅爺，需有能接替得了他的人”

        “這事圣上已有人選，今日說的你切莫外傳，咱們只要把皇家的門看好便罷了”

        出了章岳的別院，何青翻身上馬，一路弛入東廠，“見過督主!”只見門內(nèi)黑壓壓跪了一片，“起來吧，切莫拘禮”

        何青不動聲色將各人面上掃了一眼，暗暗琢磨著年前得先剪除哪些人，哪些人可以待年后再徐徐圖之，心里有數(shù)之后他抬起手：“都退下吧，各忙各的去，快過年了，一切以穩(wěn)妥為要”

        “干爹～”

        “進(jìn)來”

        何平躡足進(jìn)了屋內(nèi)，何青正靠在軟榻上，手里拿了本書，“干爹，消息傳回來了，張將軍已被秘密押解回京了，他府上也被圍了，不讓人進(jìn)出”

        “宮里呢？皇后那邊有動靜么？”

        “皇后娘娘怕是還不知道，聽說皇上已有半月沒見她了，昨兒還在鬧脾氣呢”

        事情到了這一步，何青突然有點(diǎn)可憐那個跋扈的女人了，她以為她為什么能做皇后？那是因?yàn)樗�有個好父親好兄長，現(xiàn)在她父親病死，哥哥因通敵下獄，她還擺架子給誰看？在深宮里也沒學(xué)會做人，連個遞消息的人也沒有不過真是伴君如伴虎啊，當(dāng)年皇上大婚的情形好像還近在眼前，轉(zhuǎn)眼就成了云煙。

        窗外是陰沉沉的天空，又要下雪了，“要變天了不過我們這樣的人，頭上只有一片天”，何青自言自語著看了眼窗外，把目光又移回到何平身上，等他繼續(xù)往下說，

        何平的眼神有些躲閃：“干爹，何不，是蕓姑娘還是沒有消息，家里店里，都大半個月沒回了”

        “”

        “要不要派探子再打聽打聽？”

        “不必了我乏了，下去吧”

        待何平輕掩上門，何青再維持不住自己的表情，剛才面上的平靜稀里嘩啦抖落個干凈，屋里溫暖如春，他卻覺得自己從頭涼到了腳。她走了，安身立命的東西也不要了，她不想見他，不敢惹他，干脆一走了之。可她不知道其實(shí)他并不會強(qiáng)迫她什么，只是想看看她，偶爾和她說說話就心滿意足。他希望在她眼里，自己能有一絲絲特別，可她還是像其他人一樣，只是懼他厭他想躲開他，當(dāng)時答應(yīng)他會來做客，怕也是權(quán)益之計(jì)吧，不好當(dāng)場拒絕，只能先答應(yīng)著，然后再偷偷跑掉。

        那日送走何青，何蕓邊刷碗邊想著，他是來干嘛的？哦，拿桂花線香吧？好像兩個人都把這茬忘了？追出去送吧，太冷，算了，不是還要去他家里做客么，正好帶過去，還省得帶禮物了。像這種人物，她還真不知道上門要帶什么禮。

        第二日店里便來了個剛總角的小廝，送上了何青的名貼。伙計(jì)送到江月樓的時候，何蕓和江辰正在玩牌，之前的任務(wù)已經(jīng)跟玩兒似的結(jié)束了，拿了報(bào)酬的兩人邊打牌邊聽書，好不開心，“是、誰啊？”江辰正拿塊糕往嘴里塞，聲音含糊不清，

        “惡心死了，你那糕都漏出來啦!咽完了再說話行不行啊!”

        江辰已經(jīng)忘了剛才在問什么，一心想著玩的事情：“到過年就不接活了，我要好好歇歇!”

        “哼”

        “你哼什么？”

        “你要去哪兒玩？賭場？還是哪兒？大哥都說了你多少次了”

        “哎呀，九兒，你怎么也跟大哥似的，就會說教，我走啦”

        “噯!你今年在哪過年吶？”何蕓知道他這一溜至少得晃到過年去，“你當(dāng)心啊，別天天醉生夢死，每天要睡足-”那邊江辰已經(jīng)下樓跑得沒影了，

        何蕓撇了撇嘴，把剩下的話咽下去，及時行樂沒什么不好，可總要為以后打算打算啊，難道殺手這行還要干到老啊？看著他每年賺多少花多少，她比大哥還著急。

        江辰還是小嬰兒的時候就被師父從路邊撿回來，看年齡像是祖孫，其實(shí)相當(dāng)于師父的半個兒子，大概是從小最受寵，他一直都長不大似的。何蕓感激他第一個發(fā)現(xiàn)了自己，不然自己可能凍死餓死在野地里，加上年齡相仿，一個用刀一個用劍，接了大活兒也常是和江辰搭檔著干，她把江辰當(dāng)成自己的兄弟。可就算是親兄弟，她自知也管不了他許多，各人自求多福吧。

        她看了看剛剛匆匆一個反手收到背后的名貼，為什么那么著急要收起？為什么要放到身后？怕江辰知道么？這有什么不能讓人知道的呢？她突然也有點(diǎn)搞不懂自己了。

        在家清閑窩了約莫兩三日，這天何蕓睡到晌午才起，正梳頭的時候覺得外面不對勁，出去一看一只鷂子在院里打轉(zhuǎn)，她趕緊把鷂子抱進(jìn)屋。大哥一般用鴿子傳信，急事才用鷂子，她仔細(xì)看了那封短信，原本是給江辰的，大概是江辰不知去哪兒玩去了，沒人接這只小鷂子的信，它便飛到這兒來了。她摸著鷂子的毛，去廚房取了一小塊肉喂它：“好姑娘，干得不錯，可你現(xiàn)在來，我就休息不了啦”

        五哥和四姐前年成的親，一直住在鄰省，夏天的時候聽說四姐有了身孕，論日子得元宵節(jié)后才生產(chǎn)，于是年前五哥就接了活兒，卻趕上四姐早產(chǎn)，已經(jīng)接了活收了定金，大哥于是就用鷂子傳來信兒，讓江辰接著干。知道現(xiàn)在根本找不著江辰的人，何蕓提筆回了信，立刻開始收拾東西準(zhǔn)備出發(fā)。

        看到抽屜里的那張名貼，何蕓猶豫了一下，算了算回來的大概日子，又關(guān)上了抽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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