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問如何稱呼？”

        “葉修。”

        “玩榮耀多久了？”

        “不多，十年。”

        “十年老玩家？！失敬失敬，平常玩哪個職業呢？”

        “以前的話，戰法玩的比較多。”

        “戰法？！有機會與咱們沈沉大神同臺競技，是不是特別開心啊？”

        “那可不，太開心了！”說著，投來揶揄的一瞥。

        沈沉麻了。

        這是哪個懲罰游戲的公開處刑現場？！

        撿一地碎片，總算把自己拼好的黃少天顧不得表情管理，朝她擠眉弄眼：你們輪回安排的？不夠意思啊，竟沒提前吱一聲。

        沈沉：看看我的表情，像是安排好的嗎？

        黃少天：喔。葉修又是什么鬼？

        沈沉：……你問本人去。

        這頭在玩心電感應，那頭司儀兢兢業業地繼續：

        “今天用戰法嗎？”

        “有散人嗎？”

        “散，散，散人？？”

        “算了，戰法也行。”

        “哈哈，好的，好的（司儀：暴汗）。最后，請問您想邀請哪一位職業選手組隊？”

        “張新杰吧。”

        觀眾席上一片噓聲：各大職業選手任選，竟然不假思索選了個奶媽，這是躺平放棄治療了嗎？

        而從方才起就寂靜得連呼吸聲都幾不可聞的各大戰隊觀戰席上，職業選手們紛紛對霸圖副隊長投以同情目光：奶這個人啊，認賊作父的既視感有沒有？

        沈沉&黃少天：你不是不要奶媽的嗎？！

        不管本人意愿如何，這種場合下都是不能拒絕的。況且張新杰本人并沒有不樂意，反而覺得挺有意思。來到臺上，他先打了個招呼，“好久不見。”刻意含糊了稱呼。饒是如此，足夠不明真相的人大吃一驚——司儀驚得差點握不住手中的話筒：“張副隊認識？這么巧？！”

        “對啊，認識多年。”說話者依舊那副滿不在乎的語氣。

        聞言，張新杰推推眼鏡，竟然露出一絲笑容：“是，確實很多年了。”

        “哇，那應該很有默契吧，期待兩位的精彩配合。”司儀天真無邪地道。

        眾職業選手：是啊，賽場上一心干掉對方的默契。

        “我也很期待。是吧，兩位大神？”幸運觀眾戲謔地看過來。

        偶像包袱嚴重的劍圣大大強忍住對他豎中指的沖動，憋得內傷。而沈沉，在最初的震驚情緒退潮后，倒是仔仔細細地上下打量：嗯，沒胖，也沒瘦，老樣子，沒變。也對，這家伙才退役一個月怎么感覺過了好久……對她這番打量，人家挑了挑眉——哦，這表情她熟悉，“來來來，等會虐你啊”，大約是這個意思。

        呵。

        節目進行到這里，并非沒有敏銳的觀眾察覺到異樣，特別是電視機、電腦、手機屏幕前的觀眾，通過攝像頭拍攝的直播畫面，反而比現場觀眾更能看清臺上各人的表情變化，便有不少人意識到不僅僅是張新杰，這位幸運觀眾與沈、黃二人恐怕也絕非初識。

        另一邊，一旦接受了某人亂入的現實，對眼下的局面，一干職業選手看熱鬧的樂子人屬性開始覺醒：

        “宿敵聯手，有生之年！”

        “帶奶媽打架，某人墮落啦，墮落啦。”

        “哎呦我喲，沈副和黃少的表情簡直了。”

        “這哪兒是幸運觀眾，分明是惡客臨門哈哈哈……”

        “我就想問一句，沒人關心葉修是怎么回事嗎？”

        最近一個月都在用稀有材料作交換，接受前榮耀第一人的付費毆打服務的微草年輕隊員，一個個睜大了眼睛盯著舞臺，一時說不清自己究竟在期待什么。

        王杰希換了個更舒服的坐姿，坐等喜聞樂見的場面出現。

        準備階段，導播機智地放出兩邊比賽席的畫面：

        觀眾組：幸運觀眾和張新杰已準備完畢，手擱在鍵盤上，貌似在閑聊，氣氛融洽。

        選手組：黃少天拿著主辦方提供的賬號卡不假思索地完成技能加點，看到沈沉還在斟酌，立刻拖著座椅來到她身后作狗頭軍師：即使聽不到聲音，人們仍可以清晰地看到他那兩片嘴皮子完全沒有停下來過——沈沉單手托腮，目光一點點渙散。

        藍雨選手席：

        鄭軒：“壓力山大啊，還沒開打，先對隊友造成持續傷害。”

        宋曉：“為何是坐在這里的我們有種對不起沈副的愧疚感呢？”

        徐景熙：“因為罪魁禍首本人毫無愧意，因為我們同樣是受害者。”

        于鋒：“沈副至今沒打死黃少，我又相信友情了。隊長，你看好哪邊？”

        “嗯～”喻文州用手指點點下巴：“雖然很想說看好有手速的術士一方，不過很遺憾，少天他們勝算不大呵呵……”微笑，微笑，愉快的微笑。

        藍雨眾人：隊長，友誼（？）的小船說翻就翻了嗎？

        幾無勝算啊。

        沈沉苦惱地按了按額頭。

        這種陣容的2打2，戰術其實不難決定。理論上說，應當先送奶媽下場，再回頭對付剩下那一只。現實是，每一個優秀奶媽，都擅長自保，更何況聯盟第一牧師。

        先殺張新杰，大概率會變成張新杰牽制一個，另一個與葉修單挑的局面。

        前途無亮。

        “別鬧。”沈沉一把按住黃少天搖晃的腦袋（全場：哈哈哈…/啊啊啊～）：“我有個想法——”

        她點點屏幕，笑容狡黠：“別管奶媽了，集火那個戰法，如何？”

        “好呀。”

        黃少天揉揉頭發，清爽的笑容逐漸放肆：“不如說，正合我意！”

        對張新杰來說，可以說是一種極稀罕的體驗了。

        要知道奶媽和指揮，不管是在網游中，還是在賽場上，常年屬于被重點“關照”的對象。同時身兼兩者的霸圖副隊長，早已習慣被針對的日常。而這一回，情況略有不同。

        直播彈幕：

        【張新杰大大：我只是個加血的工具人】

        【有手速的術士，果然牛掰】

        【讀條技能，竟似瞬發】

        【黃少三線操作：角色、語音、文字泡】

        【我愿稱之為最吵神槍】

        【有人數過戰法這是第幾次紅血了嗎】

        【這幸運觀眾手速400+了吧】

        【兄弟們，細思極恐】

        【在下有一個大膽的猜測】

        【在下也是】

        【同上，不過人家不是自稱葉修嗎】

        ……

        即便是不順手的遠程職業，職業素質擺在這兒，在沈、黃無視牧師強行二打一的打法面前，就算是葉修操作的戰法，血量依然刷刷往下掉，然后，又被抬起來了，紅血，抬起，紅血，抬起……如此循環反復，中間不乏驚險時刻，如被術士控住一套爆發，若非神槍的大招狙擊準頭差那么一點，幾乎直接血量清零。

        （張新杰：吁～）

        “有意思嗎？”葉修無奈。

        “當然有意思。倒是你，不怕馬甲掉了？”沈沉提醒。

        “什么馬甲，明明是本尊。你這術士用的不錯，沒少研究吧？”葉修挑撥。

        “好你個……我告訴你，挑撥離間是沒有用的，我們可是心心相印的神槍術士好拍檔！”黃少天嘿嘿笑道。

        “擋著我了，麻煩讓讓。”沈沉拆臺。

        “塑料拍檔。”張新杰評論。

        就算一開始沒想到對面會如此放得開，玩到現在葉修早發現了這兩貨根本不在乎輸贏，只要迫害到他就開心的心態。

        “真是一個個不學好”，被壓著打，葉修的語氣仍淡定。

        說話越冷，下手越狠。沈沉仿佛聽到頭腦中某處有警報“滴嗚滴嗚”響起，剛準備提醒隊友，兩位戰術大師已完成一個漂亮的拆擋，牧師出現在她面前，當頭一發神圣之火。

        術士抬手一個魔鏡，精準反彈技能，牧師走位躲閃的空檔便已中了瞬發的詛咒法術，順手就是一個小回復術。

        嘖，奶媽真麻煩。沈沉視線一轉，暗道不妙：神槍已被戰法近身，如果操作者是周澤楷還可說一句勝負難料，換成黃少天么……看，被浮空了吧。

        不好，伏龍翔天。沈沉果斷出手擊魂術，不想張新杰直接飛身擋在前方，用角色扛下這一記強力打斷技能。

        危機關頭，黃少天硬是操作不熟悉的神槍打出漂亮的飛槍。

        伏龍翔天，擦身而過。

        噓一口氣準備反擊，他聽到耳機里傳來沈沉的叫聲：“少天，小心！”

        對了，老葉還有一招……

        咆哮的怒龍卷起滿地煙塵飛天而至，神槍飛槍從龍頭側身躲過，觀眾席上一陣驚嘆聲，陳果的一聲“好可惜”尚在口中，大屏幕上，龍頭突然一扭，將神槍叼入口中。

        伏龍翔天，全中。

        拜孫翔昨天的表演所賜，解說們這回紛紛在第一時間認出了這招：

        “龍抬頭！是龍抬頭！！這是貨真價實的又一次龍抬頭！～”

        “剛剛的對決過程中，大家想必都和我一樣積累了滿肚子問號。現在，這一切是不是已得到了一個明確的解答？”

        “觀眾朋友們，相信此刻有一個共同的名字浮現在我們的腦海中，那就是——”

        葉秋。

        葉秋？葉秋！葉秋？！陳果猛地起身，難以置信地瞪視著大屏幕。鏡頭之下，沈沉笑著搖了搖頭，轉頭和黃少天說了句話，在公共頻道上打出"gg"，而當鏡頭順勢在人們的期待之下轉向另一處比賽席，畫面上卻只投映出了張新杰的身影，另一張座位上已空空如也。

        陳果：“靠！”

        同一時間，現場和各大平臺上收看直播的無數觀眾也在大暴粗口。

        換個角度想想，這精準、高效、出神入化的偷溜技術，似乎進一步佐證了某人的身份。

        賽后采訪，三位職業選手展現了三種不同風格的顧左右而言他：

        沈沉：“龍抬頭=葉秋？這說法不對呀，昨天孫翔不是剛用過。另外告訴你們一個秘密，其實，我也會。咦，不相信嗎？（記者：不，這我們還真信）要不你們去問問他本人，你是不是葉秋？”（記者：找得到本人還會在這里聽你嗶嗶嗎）

        黃少天：“可惜我的□□狙擊沒爆頭，否則比賽早結束了。不過這不能怪我對不對？連周澤楷也不是次次能命中的啊。所以這鍋我不背。沈沉的術士嘛，感覺足夠上單人賽了，打破了大家對術士在單挑中相對弱勢的刻板印象。哎呀，我這么說會不會被我們隊長穿小鞋啊，有點害怕哩瑟瑟發抖……等等，你們怎么都走了？”

        張新杰：“本屆全明星周末，東道主的互動環節安排得十分用心，令人印象深刻。幸運觀眾的發揮出色，證明了高手在民間……”

        記者們的表情，從閃亮的期待，到木然的敷衍，最后到“散了，散了”，內心在淚奔：這些個大神們，都沒有心嗚嗚嗚。

        沒有心的榮耀大神中不包括霸圖隊長。

        韓文清直視采訪鏡頭，鏗鏘有力的一句“我等你回來”，令各大媒體如獲至寶，圍繞這句話360度無死角全方位進行解讀，水出一篇篇熱讀報道。

        女職業選手群：

        戴妍琦：“從此韓葉一生磕。”

        蘇沐橙：“葉韓表示不服。”

        柳非：“十年對手，十年深情。”

        楚云秀：“自古深情留不住，一句等你醉人心。”

        沈沉：“葉韓，還是韓葉？這，是一個問題。”

        她們都這樣了，更不用說這對老對手的各路cp粉。這一晚，不知多少畫師大觸同人太太雞血滿滿地熬夜產糧，量大管飽，愛多管肉，看得一眾老司機面紅耳赤，甘拜下風，唯有怒吼一聲：摩多摩多。

        外界的各種歡樂、花樣百出的種種猜測，無法掩蓋聯盟內部的暗流洶涌。

        先是嘉世向輪回問詢是否是安排好的，輪回理直氣壯地斷然否認，就是不知道陶老板信不信了。

        緊接著，馮主席直接電話沈沉，葉秋變葉修怎么回事。沈沉嫻熟地裝無辜我也不知道我也很懵懂我正在反省怎么手賤抽出這家伙，您要不還是問本人或者嘉世去吧。

        此后聯盟和嘉世的具體溝通情形不得而知，沈沉只聽說馮主席又掉了不少頭發，從結果上看，應該是統一了口徑，后續的宣傳策略依稀看得出引導輿論向“葉秋是葉修的曾用名”方向轉變的痕跡。

        這是后話。

        這天的節目全部結束后，沈沉接過不知何時偷溜出去又特意跑回來的蘇沐橙偷渡進來的冰淇淋，謹慎地環顧四周，確保周澤楷沒在視線范圍內才開心地吃了起來。

        “好吃吧，葉修請客的。冬天嘛，就是適合吃冰激凌。”蘇沐橙道。

        姑娘你這理論令人耳目一新啊。沈沉挖了一口，砸吧一下味道：“嘶溜，又是這家。”

        輪回比賽場館后面，穿過馬路的小街上，有一家贊助商開的冰激凌店，一年四季營業。

        說巧不巧，昨天她也吃過。

        “又？”蘇沐橙機警地抓住關鍵詞。

        “昨天王杰希剛請我和小戴吃過。”沈沉揮舞著小勺，碩大一個冰激凌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縮小。

        嗯哼，是請你吧，小戴可沒這面子。蘇沐橙臉上笑瞇瞇，心里mmp：“那可真難得。”

        直覺地感應到氣氛不對，沈沉機智地換了個話題：“對了，葉修真的下定決心要復出啦？”

        蘇沐橙點頭：“是啊，和嘉世的合同到期后我也會去幫他。”

        “大新聞啊！”沈沉作深思狀，“可是，我怎么一點不意外呢？”

        當然是因為你很了解我們，很了解葉修啊。蘇沐橙只微笑看她。

        說真的，悄無聲息地退役實在不符合葉修的風格，怎么說都得大鬧一場吧。重頭再來，殺回聯盟？喂喂，這劇本是不是太燃了！沈沉叼著勺子，只是想象都覺得悠然神往。

        “今天你選上來的兩位美女，一位是之前遇到過的寒煙柔，另一位呢？”

        “是網吧老板娘啦，興欣網吧。”

        “興欣啊……”沈沉沉吟，“今后，想必會越來越頻繁地聽到這個詞吧。”

        這是一個不會落空的預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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