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客們都被引進了后堂，林素萼就跟著鄭氏在門口接待客人，進來的女客們，多是已婚婦人攜著自家未婚之女，雖說是赴宴，可實際上也算是婦人之間的聚會，已婚婦人聚在一起多是討論宅中之事，嬉笑怒罵，百轉情緒，也算是一種難得的消遣。

        未婚女子就是談論時新的妝飾新衣，有直爽的便討論城中那些未婚配的男子，引得那些膽怯的羞紅了臉。

        一時之間珠翠輝映，晃晃的閃人眼，環佩叮當之聲亦然不絕于耳，脂粉香味也充盈著整個屋子，女兒家的竊竊私語聲也是在各個角落悄然響起。

        林素萼今日穿了件喜慶的絳紅色的裙子，顯得她容貌嬌艷，偏生發飾又只簡單插了根金簪子，便不顯得老氣，只是明媚美麗，并不招搖。

        來往的夫人小姐瞧見了，都驚嘆她生的一副好顏色，忍不住回頭多看上幾眼。她性格又軟和，談吐大方有禮，大家都對她增添了幾分好感。

        夫人們圍在鄭氏旁邊小心打探著問林素萼可否有婚配，得到了否定的答案，心里面都細細替自家合配年齡的兒郎考慮著。

        小姐們就心思單純些，這涼州的女子，因為風氣開放的緣故大都性格直爽，見著林素萼脾氣好人又漂亮也都樂意和她攀談，不多久，林素萼就和她們姐姐妹妹的稱呼了起來。

        吳怡然跟著她外祖母來的時候，林素萼剛剛引一位姓蘇的小姐去了內室換衣，那位小姐不小心弄污了衣服，林素萼見她和自己身形相似，就讓丫鬟領著她去換一身自己沒穿過的衣服。

        林素萼和吳怡然外祖母郭老夫人打了招呼后，便被吳怡然拉著往一旁走去道：“好妹妹，你要送我的禮物是什么？”

        她一臉的迫不及待，惹得林素萼捂嘴輕笑：“姐姐這么著急，莫非是急著嫁人了嗎？”

        吳怡然被她這一戲弄，臉飛紅霞，頓時握拳來輕錘她，林素萼連忙彎腰告饒，正玩鬧間前面突然傳來消息說新郎官接了新娘子來了，這下子林素萼和吳怡然相視一笑，熱熱鬧鬧的跟著眾人去了前面。

        正堂里，林參清和鄭氏分別坐在上首左右，下首左邊的椅子坐的是林參清的同僚，右邊則是一些上了年紀且輩分高的女眷。

        右邊又格外立著一副大屏風，年輕的女眷就站在屏風后面，林談言牽著新嫂嫂進來的時候，吳怡然悄悄在她耳邊道：“你大哥長得還真英俊。”

        林素萼自然贊同，只是她忙著觀摩這新婚之禮并不有精力回應她，好奇看著兩人隨著儐相的指引拜高堂，拜天地，直至后面夫妻對拜，新郎高大威猛，新娘窈窕纖美，周圍也都是熱熱鬧鬧的祝福稱贊之聲，看著這情境她意外地感動，也隱隱有些期待。

        期待自己會嫁一個怎樣的男子？

        她不求他高官厚祿，飛黃騰達，只希望他能給她一個安穩平靜的生活。

        忽的她看見了對面人群里的陳瑞文，那樣亮的一雙眼怎么讓人忽視，像是感受到她的目光，他也看過來瞧見了她。

        屏風半透，他一眼就認出她的身形，一雙眼睛仿佛要透過屏風將她看穿。

        借著有屏風的遮擋，林素萼也不甘示弱，也是直直的看過去，兩個人就這樣恍若無人的對視著。

        陳瑞文莞爾一笑，像是知道對面偷窺的人是她，她心跳的快極了。

        卻又有些留戀似的，一直不舍的將眼睛從他身上離開，他的膚色那種不見天日的白，唇卻有些紅，帶著一絲風流可以叫人忽視他面容的寡淡，他的身形也是如松柏般挺直，平常的衣服叫他穿出一身出塵的的氣質。

        平生第一次，林素萼有了懷疑，她看著陳瑞文那雙眼睛覺得他該是生的一副貌比潘安，姿勝衛階的好容貌，并不該是眼前這副平常的樣子。

        “玉娘，玉娘。”

        吳怡然叫她了，她恍惚醒過神來連忙應道：“怎么了？”

        她轉過身看見吳怡然正疑惑的看著她，“要入席了，就剩我們了。”

        她一環視，果真如此，新嫁娘已經送入洞房，大家都去吃酒席去了，她便道：“那這就走吧。”

        她回首一看，陳瑞文已不見蹤影，剛剛的事情也仿佛只是她的一場錯覺。

        和吳怡然入了席，丫鬟往她杯中斟了酒，淺淺抿一口，是新釀的青梅酒，淡淡果味，唇齒生香。

        坐在林素萼對面的就是那位弄臟衣服的蘇姓小姐，相貌有些英氣，為人也颯爽，端起酒杯就要敬林素萼：“多謝林姐姐的衣服，不然我今日可要糗死了。”

        林素萼也起身與她碰杯：“應該的。”

        又略略喝了一些酒就放下杯子，夫人們的宴席就在她們的旁邊，她默默地聽著婦人家的閑話。

        其中有一位是鄯州司馬的夫人，母家姓褚，說起來和西京的褚家倒是同一脈的，從輩分上來講褚思裘也該稱她一聲姑媽。

        這位褚氏此時正在和諸位夫人講她那侄兒的故事，林素萼聽見熟悉的名字，也凝神聽了一會兒。

        褚氏說的是本家派人傳信讓她勸侄兒回京的事情，褚思裘在文學方面頗有造詣，自小便是西京有名的神童，君子六藝樣樣精通。若不是中途棄筆從戎，如今金榜題名也未可知，褚瞻雖氣他肆意妄為，可到底是老來得子，心里還是期盼著能讓他回心轉意再試科舉。

        夫人們聽了這事，一下子都給褚氏出主意，有位和褚氏親近的說道：“不若給他定門親事，讓他心思定下來，這男子一旦有了家，就不愛往外面跑了。”

        其他人也覺得此方法可行，紛紛贊同，褚氏想了想也覺得這法子行，當即就說回家就給本家修書一封。

        眾人又說起了其他的事情，林素萼聽著沒什么興趣，看吳怡然也興致不高的樣子，便附在她耳邊私語一陣。

        吳怡然聽了眼睛一亮，兩個人帶著丫鬟就悄悄離席了，一回到沁芳軒，兩個人就往那塌上的軟枕上一躺，悄悄的說起了私房話。

        周嬤嬤看她這么早回來還有些疑惑，“姑娘和吳小姐怎么回來的這么早。”

        林素萼揉著額頭笑：“席上吃了點酒，如今腦袋有些暈。”

        這話倒也沒錯，她雖是只喝了一點果酒，但到底不勝酒力，如今面色酡紅，人也微微的發熱。

        周嬤嬤便道：“姑娘稍等，老婆子這就去為二位煮些醒酒茶來。”

        林素萼連忙擺手讓她去，周嬤嬤走后，吳怡然又纏著她問禮物，林素萼被她問的無法了，便讓玥兒取出一個紅木雕花的盒子來。

        吳怡然連忙打開一看，里面擺著的儼然是一個華貴精美的金圈嵌紅寶石瓔珞，中間垂著的紅寶石色澤鮮艷，大如指節，看起來便是十分珍貴的。

        吳怡然嚇了一大跳連忙合上蓋子把東西往林素萼懷中推，“好妹妹，你的心意我心領了，只是這東西太過昂貴，我實在不能接受。”

        林素萼倒是十分淡定，她只是笑著把紅木盒子推回去，語氣卻是強硬：“姐姐喊我一聲妹妹，那我也是真心把你當做自家親生的姐姐，我們二人是自小的手帕交，這點東西姐姐還要推拒嗎？”

        吳怡然還是有些遲疑，林素萼復把盒子打開，取出瓔珞往吳怡然脖子上一戴，玥兒得了她的眼色連忙捧來一面銅鏡，林素萼笑道：“姐姐自己看，戴著實在美極了。”

        吳怡然害羞的看著鏡子，自然是美的，俗話說人靠衣裝馬靠鞍，此時在這寶光照映之下她果真比平時更是貴氣幾分。

        玥兒也及時稱贊道：“吳小姐生的貴氣，才配的起這瓔珞呢？換上別的什么俗人來，那就是白白糟蹋好東西了。”

        吳怡然喜滋滋的取下瓔珞，“你這丫頭，嘴倒是挺甜的。”

        又對林素萼道：“既如此，妹妹的心意我便笑納了。”

        正準備把東西放回盒中，卻發現盒中綢布另有乾坤，取出一看竟然是一副紅底繡金百喜方巾。

        脫口而出：“這是妹妹親手繡的嗎”

        林素萼面色微變，有些尷尬，“姐姐好尖的眼睛。”

        她原想等著之后吳怡然起碼要到西京之后才會發現，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她這幅手藝不佳的禮物還是被吳怡然早早發現了。

        預先以為的調笑并沒有到來，吳怡然只是抱著她真誠道：“妹妹這么重的心意，叫怡然以后怎么回報。”

        林素萼拍著她的后背，心里面卻在想：不求你回報，只求你我二人能和和美美做一輩子的姐妹。

        吳怡然大概是有些累了，和林素萼又談了會話，周嬤嬤端著醒酒湯過來的時候她已經睡著了，林素萼起身制止了周嬤嬤要說話的意思。

        周嬤嬤跟著她在廊下立著，她端起一碗醒酒湯喝下，用手帕擦拭嘴角的時候問：“前院那邊到什么的時候了？”

        眼神盯著前院的方向，周嬤嬤答她：“想必大公子正在給各位親眷客人敬酒呢。”

        林素萼點頭，她看著有些發黑的天邊，有一大團烏云正在向這邊緩緩移過來，天氣也熱的林素萼心中燥悶，想來還是醒酒湯還沒起作用，酒性作怪。

        “又要下雨了？”

        周嬤嬤點頭：“今年雨水多又熱，咱們這邊倒還好，聽說南方那邊旱的旱死，澇的澇死，餓死了好多人，人都往西京跑啊。”

        林素萼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情，冷聲道：“為官者尸位素餐哪管百姓死活。”

        林素萼和周嬤嬤說心中還是煩躁想到處走走，并不讓人跟隨，周嬤嬤見勸不動她，好說歹說讓她帶著一把傘出去。

        撐著一把傘，完全是跟著直覺走，哪里有什么明確的方向，這林府的每個角落她都十分熟悉，一磚一瓦也都清楚各在什么方位。

        不知不覺竟然走到了聽雪軒的方向，等她醒悟過來卻已經站到了門口，院門大開，像是早早就預備著等她的。

        心里一下子又是十分糾結，想著自己平白無故的往這里走干什么，這個時候大家都在前院喝酒，陳瑞文也不會在此。

        大風刮過呼呼作響，像是在嘲笑她的行為荒唐。

        轉身抬腿欲走，院中卻是傳來了一個十分耳熟的笑聲，林素萼十分詫異的轉過頭,和對方視線交匯的那一霎那。二人異口同聲道：

        “林小姐，好久不見。”

        “褚公子，你怎么在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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