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探病
事實證明林素萼想要早起的決定是十分正確的,晨起光梳發盤發一項就用去了她好些時間。因為昨夜洗好頭發后已經太晚的緣故,所以頭發也一直散著沒有梳髻,直到今天晨起洗漱完畢穿好外衣裙后這才被人扶著坐在梳妝鏡前盤發,因著天氣冷,紫檀鼓式五開坐墩上面特意綁著塞棉坐墊,所以坐著也是柔軟舒適。
濃密如墨云的長發散下來垂到腰際,要把這么長的頭發全都梳成發髻可不是個容易的活,蓮蕊和司琴兩個人一起忙活了大半個時辰才幫她把頭發梳好,怕發飾太多壓著脖子疼,林素萼也只讓人在她髻中插了兩支花釵。
此時外頭已然亮了一大半,天際泛出淡淡的魚肚白,金烏也在東方有隱隱升起之兆。陳瑞文走到她旁邊看著她對鏡涂著石榴色口脂,笑道:“昨日里這府和隔壁兩府的來看你,也沒見你這么隆重。”
林素萼一臉鄭重其事道:“你知道我不是個爭強好勝之人,何必在那些人面前強撐,但是今日卻不同,母親他們過來要是瞧見我病容滿面豈不又要為我擔心。”
陳瑞文端詳她清麗的面容,唇上水潤光亮的石榴色讓她顯得不再蒼白,只是瞧著下巴十分削尖,他愧疚道:“你如今瘦成這樣都是我的責任,岳父岳母過來只怕我又要討頓罵。”
她疑惑道:“哪里就是你的責任呢?你又算不準會有刺客在那里。”
又安慰他道:“父親是個明事理的人,不會拿我這件事去怪你的。”
陳瑞文點頭不語,看她又轉過身去持黛描眉,心里嘆了一口氣:她不知道真相可以這樣說,他清楚責任全在自己卻不可這樣想,日后怕是要“負荊請罪”了。
林府的人只跟白蘇和云筑說要一大早過來,卻沒說具體是什么時候過來,林素萼和陳瑞文吃了早飯后就一直在屋里頭等,丫鬟伺候著倒了第三杯茶后才聽見外頭喧鬧的起了動靜。
林素萼起身欲要去迎,陳瑞文率先她一步起身道:“你坐這兒,母親他們想必也不想讓你大費周折出去。”
她只好繼續坐下,剛坐下又覺得不太好,忐忑著還是讓蓮蕊扶自己站了起來,又詢問幾個丫鬟茶水點心可有準備好,見都準備好了她方才放心。
那邊陳瑞文親迎了岳母和嫂子進去,一進門鄭氏就看見女兒弱柳扶風似的站在那兒,綻出一個笑來嬌嬌喊了一句“母親”。
鄭氏快速走過去扶著她雙臂擔憂道:“你這傷才第五天怎么就下了床,要是傷口裂開可怎么好?”
看著走過來的陳瑞文又露出一絲責備的目光,有些怪他讓自己女兒下了床。
林素萼及時道:“瑞文勸過我的,是我自己要站起來,我又不是不能動了,哪里有坐著迎接母親和嫂嫂的道理。”
張氏也走過來拉著她左看右看關心道:“出了這檔子事,我和母親來看望你是人之常情,你說這些迎接不迎接的話,也怪可惡的。”
林素萼心中一熱,只笑道:“是我生分了,只是嫂嫂可別要我躺著了,我躺著這幾天骨頭都快散架了,倒是他都沒睡什么覺。”
伸手一指,眼睛瞟向一旁的陳瑞文,鄭氏早就注意到他滿臉的疲憊之色,知道他這些天憂思忙碌不比她少,當即又有些欣慰他對林素萼的愛護,道:“瑞文,辛苦你照顧玉娘了。”
陳瑞文在鄭氏面前一向很是恭敬,只道:“是女婿應該做的。”
又知道自己一個大男人在這里她們三人必定不好說話,便貼心去了書房里,把這邊留給她們幾個敘話用。
看著陳瑞文離開,鄭氏才拉著林素萼一同坐到羅漢床上,一雙眼睛將她仔細端詳許久,而后才含著淚說道:“我的兒,瘦了不少。”
可憐天下父母心。
張氏坐在一邊繡墩上也紅著眼睛道:“你昏迷的這些日子母親夜夜睡不好,整日就跪在佛龕面前替你祈福,昨日里聽到你醒來了巴不得立馬就過來,還是父親說天色已晚恐擾你休息這才等到今日。”
張氏向身邊丫鬟使了個眼神,那丫鬟立馬就到外頭迎進來一個人,林素萼定睛一瞧,一下子就認出來是年前請假回家探親的周嬤嬤,她昨夜才從兒子周泉那里得知林素萼受了傷,當即就車馬不歇趕了一夜的路程回來看她。
周嬤嬤一見著她當即也落下淚來道:“如果奴婢不回去探親就好了,少夫人也不會遇到這番災禍,奴婢以后是再也不敢離開姑娘半步了。”
林素萼忙讓她上前來安慰她道:“怎么能怪嬤嬤,嬤嬤在場又能做什么,那刺客武藝高強,豈非你我常人可以抗衡的。”
周嬤嬤疼愛她道:“奴婢雖不會武藝,可有賤命一條,就算死也要擋在姑娘面前,替姑娘擋那一刀。”
她這樣愛護林素萼,不免讓在場的人都有些感嘆是個忠仆,鄭氏平日里雖因為林素萼對她親近有些吃味,如今聽了她這樣一番話倒也真心放下了。
林素萼知道周嬤嬤趕了一夜的路想必也是十分辛苦,半哄半騙地便讓玥兒送她去休息,待到周嬤嬤走后,鄭氏才讓丫鬟抱來一個陶泥罐,揭開之后只聞見一股鮮香味道,探頭一看里面原來還咕嚕嚕的滾著一罐雞湯。
鄭氏愛憐的看著她:“這雞湯我親自看著燉了好幾個時辰,路上又拿小泥灶炭火熱著,最是滋補養生,你快喝一碗。”
林素萼知道她燉湯辛苦,當即面色歡喜地讓蓮蕊盛了一碗給她喝,這雞湯看著顏色清亮可是吃在嘴里卻又有一股奇怪的味道,雖不難吃可也不好吃。
不好吃的東西絕不能自己一個人獨享。
她猶豫一下問鄭氏:“母親,要不要給瑞文也送一碗去,他最近也憔悴不少,反正這么多我也喝不完。”
張氏噗嗤一聲笑出聲來,鄭氏一臉慈愛的看著她道:“這雞湯有些不同,放了些東西,男子是吃不得的。”
林素萼好奇,只見張氏探身在她耳邊小聲道:“好妹妹,這里面放了些對女子懷孕有益的藥材,男子吃了就亂了套了。”
林素萼聽了臉騰地一下就紅了,低著頭笑的害羞,咽下一口湯又想:怎么自己都成這樣了母親和嫂嫂還有心思關心她和陳瑞文子嗣之事,兒女真的就有那么重要嗎?
喝湯的動作卻又加快了幾分,其實她現在也是期盼著孩子的。
鄭氏和張氏留在午間時分和她吃了午飯才回去,期間林素萼也問了為什么父親和兄長沒過來,鄭氏輕緩答她:“因著齊王的事,你父親和兄長忙的焦頭爛額,所以只得下次再過來看你。”
雖說兩人沒來讓林素萼有些失落,可到底又覺得如果他們在的話,依照父親威嚴的性子,只怕真的會將陳瑞文責怪一通,林素萼實在舍不得他挨罵,所以又想著下次再來也好,那時候父親和兄長應該也不會生氣了。
……
蓬萊殿的華麗程度在宮中僅次于帝王住的大興宮,朱閣綺戶,彩瓦艷墻,住在這里的是宮里最受帝王寵愛的麗貴妃。
金碧輝煌的大殿內,麗貴妃正托著青瓷牡丹花紋碗拿勺子小口喝著湯,她生的妖艷綽約又帶著些絕姝離俗的氣質在,實在是少見的美人,一舉一動都美得驚心動魄。
就連現在捂著嘴巴蹙眉欲吐都恰似西子捧心,蓬萊殿大宮女月七連忙端來痰盂讓她吐個痛快,一臉焦急的看著她道:“怎么又吐了?難不成真有什么人下毒害你?”
想起云妃因為齊王之事被降到了寶林的位份,此時一定也是對麗貴妃恨之入骨,月七連忙伸手就要去摸她的脈象。
麗貴妃卻風輕云淡的將手從她手中扯出,垂眸淡淡道:“無事。”
她這些天整日茶飯不思,睡覺又睡不安穩,一點都不像沒事的樣子。
月七皺眉看向她:“怎么會沒事?”
麗貴妃卻將手輕輕搭在腹部上,然后看向了月兒,月七對上她的視線,突然想起她月信似乎也有好幾個月沒來了,一下子反應過來不由僵硬地看著她道:“你有孕了?”
麗貴妃輕輕點點頭,月七小心翼翼的將手放在她的腹部上,問她:“你會生下他嗎?”
麗貴妃搖了搖頭,是意料之中的答案,這世間總有一些孩子是不該來到世上的。
月兒似乎感受到了一陣輕微的心跳聲,她覺得應該是麗貴妃肚子里的孩子,但其實才幾個月的孩子聽不到聲音的。
是她太喜歡小孩了,以前在家里時她有好多個弟弟妹妹,每次她從師傅那里回來都會帶糖給他們吃,他們每一個都很乖,睜著黑亮的眼睛排好隊伸著手問她要糖吃,然后她會一個一個發過去,那是她記憶中最幸福的時光。
直到那一天她從外面回來,隔著一條街就看見家那邊起了滾滾濃煙,一下子就生出了不祥之感,等她趕到之時終究晚了一步,血泊之中躺著的是她的弟弟妹妹,旁邊是被大火舔舐的是她的母親、祖父、祖母、叔叔、嬸嬸、小姑……
她流著淚躲在人群里看見黑甲衛們將從她家搜刮來的東西一箱箱裝上車,祖父的古董、母親的首飾、小姑的嫁妝……
燒焦味和血腥味交織在一起,耳邊除了大火里噼里啪啦的爆裂聲,還有百姓們七嘴八舌的討論:
“聽說啊騰大人是得罪了大將軍才被抄家的,大將軍下了軍令,要滕家一個不留呢!”
“騰大人怎么得罪大將軍了?用得著這樣趕盡殺絕?”
“你不知道,騰大人是那位的手下,那位不在了大將軍自然也不會放過他,所以這才殺人滅口。”
“可憐啊,騰家六十八口一個不留啊!”
……
她痛得有些遲鈍,怎么會有六十八口人呢,她不是還在這里嗎?一只手摸到腰間的短劍,突然生出了想要跟黑甲衛同歸于盡的心思,是師傅突然出現捂嘴帶走了她,也是師傅找了具尸體扔在騰宅冒充是她這才救了她。
師傅后來問她想不想報仇,她當然想,她日思夜想覺得只有這一件事才能支撐自己活著,她開始比以往勤奮千倍萬倍的去跟著師傅學習武功。
一年后,她見到了百姓口中的“那位”,原來他沒死,原來師傅和父親一樣都是他的手下,他說:“騰魚霏這個名字很好聽,不能拿來去不干凈的事,以后你就叫月七吧。”
于是她也和父親一樣成為了他的手下。
所以,她也是恨著麗貴妃肚子里的孩子的,她冷漠的起身道:“我去送信給主人,看主人怎么安排。”
麗貴妃笑的很是溫柔,輕撫著肚子似乎神態十分珍重,像極了一位疼愛孩子的母親,她道:“月七,記得替我去問楊先生,有什么東西吃了可以讓孩子生不下來。”
她嗯的一聲應下,又轉過頭看著她道:“聞酈,我本名叫騰魚霏。”
不顧她的反應抬腿離開,麗貴妃微微一笑自言自語道:“魚霏很好聽,聞酈也不差。”
她會等到大仇得報的那一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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