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對您照顧有加呢。”

　　張老太翻了個白眼，“我把刀子架他脖子上，逼他照顧我了嗎？”

　　盛佳寧一噎。

　　的確，是里正一廂情愿對老太太好，老太太不一定就要接受他的。畢竟，不是所有感情的付出，都能得到回報。

　　“奶，那您拒絕過里正爺爺嗎？”

　　張老太捋了捋鬢間的碎發，眼神閃爍，卻是理直氣壯，“他沒有明說，我怎么拒絕？萬一我弄錯了呢？”

　　看吧，不回應、不拒絕，一面接受他的幫助，一面裝聾作啞，就這么不上不下的吊著對方的胃口，奶奶這是妥妥的渣女啊。

　　但老太太早年守寡，辛苦帶大幾個孩子，又帶孫子，被人欺負，被老光棍惦記、調戲，那種艱難，是常人無法想象的。

　　若是沒有點手段、有人罩著，根本活不下去。

　　未經他人苦，不勸他人善，她有什么資格去指責一個凄苦的寡婦呢？

　　一切都只不過為了生存罷了。

　　盛佳寧把碗里的肉又夾給老太太，“里正爺爺對咱家有恩，奶，你找個時間，跟他好好說清楚吧。萬一他還想娶填房呢？”

　　“我早八百年跟他說了。丫頭，你該不會以為是我耽誤他了吧？”張老太有些氣悶，“你當他傻的嗎？我對他無意，他看不出來？不過是見我孤兒寡母的可憐，他才護著我娘兒幾個罷了。他要有繼弦的心早娶了，哪兒還會等到現在？”

　　盛佳寧湊到她跟前，一臉揶揄，“可是奶，咱村里的寡婦有好幾個呢，怎的不見里正爺爺去護著她們？”

　　張老太一時無言以對。

　　盛佳寧直起身子，悠悠地道，“奶，承認吧，里正爺爺就是喜歡你。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他也明白，只是他控制不住自己，要對你好。”

　　任由張老太的臉皮再厚，被孫女這么調侃，老臉也掛不住，悄悄紅了。

　　她惡狠狠的，“個死丫頭，你才多大點兒，就把什么喜歡不喜歡掛在嘴邊，你知不知羞的你？要被外人聽見，那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你。”

　　喲，惱羞成怒了呢！

　　盛佳寧笑瞇瞇的，撒嬌的聲音，“奶，人家這不是在跟您悄聲說嘛，又沒有外人聽見。”她夾了塊五花肉給老太太，“你吃，多吃點兒。”

　　“你吃你的。”張老太往一碗飯里不住扒拉菜，一會兒就堆成了小山高。

　　她拿起筷子也不吃，端著轉身就走。

　　“奶，您去哪兒？”

　　“你爹在外頭奔波了一日，這會兒還沒吃上，我給他送去。”

　　“奶，你等會兒，我吃飽了馬上去替我爹。”盛佳寧邊往嘴巴扒飯。

　　張老太回過頭，“你自個兒不也餓了一天？給我好好吃飯。那么大的數目，你識幾個字就想替你爹了？真是個天真的傻丫頭。”

　　“奶，你少瞧不起我，我厲害著呢。”盛佳寧放下碗筷追上來，“你去吃飯，我端給爹。”

　　“小丫頭，你行不行喲？”張老太都不太相信。

　　“奶，那你可看好咯，看我到底行不行。”盛佳寧接過老太太手里的飯菜，朝盛長生大步走去。

　　這邊很多人都拿到了錢，個個都興奮得滿臉紅光。

　　李大山手里抓著銀子把玩，曾桃仰著腦袋和他說著什么，嘴角含笑，眼里閃爍著崇拜的光芒。

　　她站在高壯的李大山面前，被襯得嬌小玲瓏，小小一只，畫面卻出奇的和諧溫馨。

　　曾桃的父母兄妹在一旁邊說邊擦眼淚，既是喜極而泣，又因想起了逝去的親人而痛苦。

　　“娘，如果我們早一點遇到恩公的隊伍就好了。”

　　樊氏搖搖頭，“沒有如果。”她擦了下眼角，“過去的事不想了，以后咱都好好的活著。當家的，咱家葡萄攏共是二百五十斤，得了多少銀子來著？”

　　她不識字，也不會算數。

　　曾福才眼里流露出笑意，“十二兩五百文錢。”

　　樊氏笑容溫柔，“那你可藏好了，回頭咱到了集市得買糧食，就不用吃女婿的了。”

　　曾福才意氣風發的拍了拍胸膛，“娘子放心，藏得好著呢。”

　　盛佳寧瞧著他們幸福的模樣，也不禁會心笑了。

　　往前走幾步，見李小月三姐妹，抱成一團在那里又蹦又跳，隔著一段不遠的距離，她都能感受到那份喜悅。

　　她抬步過去，“小月姐姐，你們拿到了多少錢？”

　　李小月轉過臉，臉上帶著笑，眼里卻含著淚水，“佳寧妹妹，恩公給我們發了十兩五百文。”

　　葡萄是三姐妹一起摘的，得十兩不算多。

　　可這是她們第一次見到那么多錢，還是自己掙來的，激動歡喜之情，溢于言表。

　　李小春拿著個銀元寶在那兒蹦跶轉圈，咯咯的笑，“佳寧姐，看我的銀元寶，我爹娘都沒見過呢。”

　　盛佳寧也笑，心里卻忍不住想，這姐妹三個性格都樂觀開朗，她們爹娘定是很好的人，疼她們也疼到了骨子里，只可惜……

　　李小月似乎也想起了自己父母，眼神一暗，垂下眼眸，眼淚吧嗒吧嗒的掉下來。

　　李小環哽聲說，“姐……”

　　李小春停下來，看著她倆，臉上的笑容收斂，逐漸染上傷痛。

　　她失神喃喃，“如果我爹娘還在，那該有多好？”

　　張老太溜達過來，“若是你們爹娘在，你們就進不了我們隊伍。任何事都有定數，過去的任由它過去，人活著就要學會往前看，李家姑娘，你們說對嗎？”

　　李小月一面點頭，一面抹眼淚。

　　可是那眼淚越抹越多，怎么也擦不完。

　　張老太嘆氣，“逝者已去，生者前行。姑娘們，你們要是放不下，你們爹娘在天之靈，都不會安心的。”

　　李小月“嗯嗯”的應，仍然淚如雨下。

　　張老太便不再說什么，走到她三兒跟前，“佳寧，還愣著作甚？快把飯菜端過來啊，你爹餓壞了都。”

　　盛佳寧回神，忙端著過來。

　　“爹，讓我來吧。”

　　盛長生讓出位置，張老太驚訝，“三兒啊，佳寧個小丫頭，真會算數？”

　　盛長生扒了口飯，“佳寧打小就跟在她外公身邊，把她外公的本事學了個三五成，算賬足夠……呃……咳咳……”

　　他被飯粒嗆著了，咳得臉都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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