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見盛長生等人往這邊走來，當中一男孩索性跪了下去。

　　女童小小聲勸，“三哥，爹說大丈夫立于人世，只跪天地、國君、老師，不能為了那口糧食就下跪。”

　　那男孩頂著一顆大大的腦袋，顯得比女孩還要虛弱，說話都發飄，“我跪的不是糧食，是咱倆的命！”

　　女童想到什么，眼眶立即紅了。

　　男孩又說，“爹說過，大丈夫當能屈能伸。為了活命，我跪又何妨？”

　　“跪了他們就會給咱們食物嗎？”

　　“不跪又怎么知道他們不給呢？”

　　“可先前那些人都不給。”女童很難過，咬著下唇，淬然欲滴，“我想爹娘和大哥、二哥他們了。”

　　男孩沒說話，好一會兒才啞聲說，“他們升天了。他們在天上看著我們，保佑我們好好活下去。”

　　女童抬頭看了下炙熱刺眼的天空，除了火球一樣的大太陽，什么也看不到。

　　她認命似的跟著跪下，喃喃低語，“三哥，這回要再討不到吃的，我、我也想到天上去。”

　　男孩嚇了一跳，“你莫要犯傻，人死了才去天上，死了就什么也沒有了。”

　　他想讓妹妹打消輕生的念頭，可磕磕巴巴說出的話是那么的蒼白無力。

　　如果討不到食物，他們不想死也得死了。

　　思及此，男孩將期盼的目光投向盛長生等人。

　　兄妹倆聲音小，盛長生等人都沒聽清，盛佳寧動用了精神力，卻是了解得一清二楚。

　　她也壓低了聲音說，“爹，這兄妹倆沒活路了，即便我們給點糧食，他們也不能夠生存下去，我們得把他倆安置好才行。”

　　盛長生皺了皺眉，“一會兒看情況再說吧。”

　　父女倆說話間，人也走到了兩個孩子跟前。

　　這倆孩子埋汰得不成樣子，瘦骨嶙峋、衣裳破爛，頭發成絡發硬，渾身臟臭，蚊蟲圍著他倆打轉。

　　難得的是，在這樣的環境下，那男孩的大眼依舊清亮有神，小姑娘怯怯的，有些怕生，卻挺直了腰板。

　　“小孩兒，你們怎的在這兒？家里人呢？”

　　男孩眼里泛起淚光，手指了指那片村落，“都沒了。”

　　盛長生看到他面無血色，跪得搖搖晃晃的，“你先起來。”

　　他從包袱里拿出兩個紅薯，和裝了水的竹筒，“我這有點吃食。”

　　男孩扶著妹妹站起，兩雙眼睛便黏在紅薯上了，不斷舔著干燥開裂的唇，卻沒伸手接。

　　“怎么？不想吃？”盛長生作勢要收回去，男孩急聲說，“不是。”

　　“那為何不接？”

　　“叔叔，我爹說做人不能占別人的便宜，不吃嗟來之食。若有求于人，就得拿東西跟人家交換。我想問問叔叔，我和妹妹給你干活，能換您這吃食嗎？”

　　他生怕盛長生拒絕，忙豎起一根手指頭，“我只要一個就行。”

　　盛長生搖搖頭，“我們都是逃荒的難民，雇不起你倆，也沒有活兒給你們干。”

　　啊……

　　男孩兄妹倆滿臉的失望，小姑娘更是，眼淚就那樣噼里啪啦的砸下來。

　　張老太心生憐惜，睨了兒子一眼，“你直接把紅薯給他倆不就行了么？非得說這些傷人的話作甚。”

　　盛長生回，“娘，這世道就是這么殘酷，我只是讓這兩孩子認清現實。”

　　兩孩子低頭，小姑娘泣不成聲。

　　男孩卻微微轉動眼珠子。

　　他感覺到盛長生對他是懷著善意的，不甘心就這么放棄。

　　“叔叔，我家里有些碗筷家什，我可以拿來和你換嗎？”

　　盛長生擺手又搖頭。

　　整個村都是死人，瘟疫都有可能爆發，那些物什送他都不要。

　　男孩還想說什么，盛長生打斷他，“你若如實回答我幾個問題，這食物就歸你了。”

　　“真的？”男孩咽了下口水，“叔叔您說。”

　　“你村子的人是怎么死的？”

　　男孩搖搖頭，“我不知道。”

　　不知道？

　　盛佳寧驚訝，“那你倆怎么逃出來的？”

　　“我和妹妹沒逃。”男孩陷入回憶中，臉上肌肉抽動，神色有幾分痛苦，“爹娘說蠻夷人要打過來了，家里也沒糧食，決定要和村長爺爺一起逃。

　　大哥、二哥坡地上收黃豆，娘讓我和妹妹給外婆家帶口信，讓舅舅他們也逃。外婆家離得遠，我和妹妹去到她家天黑了，就住了一晚上。

　　第二天回到村，我才發現爹娘和那些叔叔伯伯全死了，頭都不見了……”

　　男孩止不住哆嗦了下，眼里全是恐懼，啜泣道，“我和妹妹不知如何是好，便坐在爹娘尸體旁邊哭。

　　又過了一日，我打起精神，帶妹妹去找外婆，可外婆他們已經走了，村里只有幾個老得走不動路的老人，誰也幫不了我們。我不知該怎么辦，又和妹妹回來……”

　　男孩說到這里，見盛長生面色不太好看，便以為自己回答的這些他不喜歡聽，頓時緊張了，抿著嘴，可憐巴巴的望著他。

　　盛長生望著這兩個小野人兒，心里很難受。

　　他們都還小，面對這么重大的死亡，說不害怕是假的。

　　可他們卻統統顧不上這些，為了活下去，向他這個陌生人一再揭開自己的傷疤。

　　他沉吟了片刻，“你為何不挖坑把你爹娘埋了？”

　　“還不能埋。”男孩雙眸閃爍著仇恨的光芒，“我要報官，找出兇手，給爹娘他們報了仇再埋。”

　　盛長生挑了挑眉頭，“你既想報官，為何不離開這里，反而在路邊乞食？”

　　“乞食”二字深深刺痛了這兩個孩子的心。

　　兄妹倆的小臉越發青白，淚流不止。

　　他們是爹娘放在心尖兒上寵愛的孩子，何時試過這么難堪？

　　還有，他們也懂勤快干活才能有飯吃，看不起那些不勞而獲的乞食者。

　　眼下兄妹倆卻成為自己最討厭的人，心里的難受可想而知。

　　他們討厭這個稱呼！

　　不過，男孩很堅強，努力忽略內心的傷痛，說，“想去縣城報官，最少得翻過三座大山。家里所有吃食都被搜走了，我和妹妹沒食物，餓得走不動，會死在半道上的。”

　　這一番話，令盛長生對他刮目相看。

　　不過才六七歲的小孩兒，卻能想得這么長遠，語言表達能力也這么強，機靈、有心機、反應敏捷。

　　這孩子不簡單。

　　“在我們來這兒之前，可有他人經過這里？”


　　(https://www.dzxsw.cc/book/26380032/16877656.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