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牛依舊笑著，而且很善解人意，“姑娘，你不用解釋，我懂你的意思。鬧旱災三年，誰家都沒有余糧，是舍不得拿糧食喂豬的。只是我爹是漁民，出海捕魚會帶許多海藻水草回來，和一些賣不掉的魚，剁吧剁吧煮熟，豬和雞鴨都吃，便這么養著了。”

　　“那真是太好了。”盛佳寧眉眼彎彎，眼珠子黑而透亮。

　　鐵牛臉悄然紅了，“我這便回去跟掌柜告半日假，帶你回家。”

　　帶她回家？

　　盛佳寧只覺得他這話有點怪，小黑便陰陽怪氣地開口了，“這就見家長了？嘖，就這么迫不及待？”

　　盛佳寧那叫一個氣啊。

　　這死狗是不是聽不懂人話！人家那是帶她去買豬！

　　“神經病。”

　　她都懶得跟它吵。

　　小黑：“我反彈，你罵不著我。”

　　盛佳寧都愣了下，隨之笑了。

　　“幼稚鬼。”

　　小黑：“我再反彈。”

　　盛佳寧：“……”

　　算了，這家伙不過才兩三歲，智商有限，自己跟它計較什么呢。

　　鐵牛見她沒吭聲，以為她有什么顧慮，忙說，“掌柜人很好，他會讓我請假的。我家里的豬也養肥了，要出欄了的，賣給誰都是賣，你不用擔心。”

　　盛佳寧笑道，“我就是怕你為難。”

　　“不會為難。”鐵牛見她笑得如那枝頭的花兒，臉越發紅了，鼓起勇氣問，“姑娘你叫什么名兒？”

　　盛佳寧大大方方的，“我叫盛佳寧。”

　　鐵牛咀嚼了下她的名字，深深記在了心里。

　　而后他拍了拍自己，“我叫鐵牛。”

　　盛佳寧笑，“我知道了，鐵牛哥。”

　　鐵牛撓了撓腦袋，跟著傻笑，“那什么，盛姑娘，你在這兒等我，不對……”

　　他覺得此處不安全，四處張望，也找不到一個合適的地方，“姑娘，不如你隨我回鋪子，然后再隨我回家？”

　　盛佳寧輕快應下，“好呀。”省得他一會兒又得折回來找她。

　　鐵牛笑得見牙不見眼，“咱們走。”

　　盛佳寧跟在他身后，難得的是小黑沒有冷嘲熱諷。

　　回到鋪子，鐵牛還沒開言，掌柜就把他罵得狗血淋頭，因為他忘記買豬肉了。

　　鐵牛梗著脖子嚷嚷，“我是忘記了，又不是故意不買，我再跑一趟便是了，你這么兇干嘛？”

　　要是以前，鐵牛是不會頂嘴的。

　　反正他皮糙肉厚，被罵幾句又不會死。

　　但眼下當著姑娘的面，他心里覺得很難受，就沒忍住。

　　小小少年還不懂這叫“傷自尊”，他只是順著心意來。

　　掌柜瞪眼怒罵，“當初你老子死皮賴臉的求我，說隨我打罵，我才把你留下干活。你一點小事兒都做不好，說你兩句，你還頂撞，你要是不想干，就給我滾蛋！”

　　“滾就滾，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我我不干了。”

　　鐵牛全所未有的硬氣，把脖子上的汗巾狠狠往桌子上一甩，大步往外走。

　　掌柜的快氣壞了，“成，你翅膀硬了，你有本事以后都別回來。”

　　“不回就不回。”鐵牛像頭蠻牛一樣直直往外沖，背影透著倔強。

　　“掌柜的，鐵牛哥是犯了犟脾氣，您別說他一般見識。”盛佳寧幫著說了兩句好話，忙去追鐵牛，“不是，鐵牛哥，不過一點兒小事，跟掌柜的好好說開便是了，犯不著慪氣丟掉活計。真不值當啊。”

　　這世道，要找份工作可不容易！

　　鐵牛還在氣頭上，“動不動就罵人，我受夠他了。我寧愿跟我爹出海打漁，我也不想回去的了。”

　　啊，這……

　　盛佳寧不知該說什么好。

　　她感覺是自己害了人家，心里不免有些愧疚，“鐵牛哥，不如你告訴我你家怎么走，我自己上你家買豬，你回云吞鋪干活？”

　　“盛姑娘，你無須多想，你跟我走便是。”鐵牛往大步城外走去。

　　盛佳寧無奈，只能跟著。

　　日頭火辣辣的，鐵牛腳步邁得寬，心里憋著氣，都忘了要停下來等她。

　　她又不能利用空間之力，只能走幾步又小跑跟上。

　　她滿頭大汗，雙腳全起泡了。

　　小黑忽然說，“算了，你別去了，那豬肉又不是什么神仙肉，小爺吃不吃都無所謂。”

　　盛佳寧氣喘吁吁，“你現在說，太晚了。”

　　“你不去不就得了？怎么就晚了？”

　　“我答應了人家就要做到。”

　　小黑便來了氣，“你對別人就言而有信，對小爺就不當回事。你先前答應了多少回說要給我烤乳豬？結果哪一次做到了？”

　　盛佳寧呼哧呼哧累成了狗，“你可閉嘴吧。我現在跋山涉水的去買豬，就是為了兌現你的諾言，我已經很努力了，你應該表揚，而不是打擊我。”

　　“我說了不用，你自己非要去，能怪誰？”

　　“……”

　　盛佳寧和小黑用意念吵架，倒也不覺得路難走了。

　　走了足足半個時辰，才回到鐵牛的家。

　　遠遠便看見海岸邊，有一些低矮破敗的小木屋。

　　都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這個村落靠海，村民便以趕海、打漁為生。

　　但捕魚工具簡陋，出海經常一無所獲，還容易丟掉性命。

　　村里人但凡有個出路，都不會選打漁。

　　鐵牛的父親便是如此。

　　他求爺爺告奶奶的，為兒子謀取了一份在云吞鋪子打雜的活兒，這讓他有種揚眉吐氣的感覺，腰桿子挺直了，不出海的時候，便在村里吹噓他兒子如何爭氣上進，很是自豪。

　　鐵牛想著這些，腳步變得沉重，有些后悔頂撞掌柜了。

　　要是他失去這份活計，爹和娘該多失望、多難過啊。

　　他心事重重，回到村門口，才剛要踏腳進去，他忽然說，“不對。”

　　盛佳寧也感應到了，村里來了一伙惡人，他們騎著高頭大馬，在村子里燒殺搶掠。

　　“盛姑娘，我不能帶你進村了，你快走。”

　　鐵牛著急忙慌的往村里跑去。

　　盛佳寧后退，退到山路的拐角處，便進了空間。

　　鐵牛不放心她，往后看了一眼，可哪里還有她的影子？

　　他心里悶悶的，自嘲一笑，“走得還挺快的。”

　　但他能理解。

　　村里傳來的慘叫、哭叫和喝罵聲，是個人聽了都會害怕，更何況她這個小姑娘？她逃得越遠越好，真的。

　　鐵牛心亂如麻，只憑著本能貓著腰進入村子。

　　面目兇惡的流寇，押著一群村民跪在地上。

　　他們限村民們在一炷香之內把錢財交出來，不然便要將人全殺光。

　　地面上躺著死了兩個漢子。

　　他們被開膛破肚，鮮血屎尿流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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