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小二迎上前，“各位客官，不知是吃飯還是打尖兒？”

　　盛長生面帶微笑，“小哥，我們想打尖兒。只是我們人多，你這兒有沒有更大一些房間？什么價錢？”

　　店小二微微躬身，“回客官，小店有三間大房，房內隔開五三個小間，還有個廳子。不過，房間分外上等和下等房，上等房住一日收二兩三銀子，下等房收三百五十文，水、火爐有配，飯菜錢另算。”

　　古人出門，都是三五成群，很少有獨行的，因此除開單間、隔間，還有少數這種大房間。

　　盛長生暗暗咂舌，這房價好高啊。

　　他還想問問有沒有更便宜的，張老太過來拖他走，“生兒，我們著急趕路，不住了，啊？”

　　隊伍里的人之所以想住宿，不是因為下雨，而是路過的一處山道，發現山上有不少板栗和松子，大家都想去撿幾日賣掉。可住宿費這么高，他們賣板栗未必能掙到一日房錢，那何苦來哉？

　　盛長生小聲說，“娘，外面正下雨呢，咱走不了。我想問問，還有沒有更便宜的房間。”

　　張老太不干，“你還問什么呀，住一晚上最低的都三百多，最便宜的小間，只怕也得一百多，真要人老命了，咱累死累活掙一個月都掙不到這點兒錢，哪能這么糟蹋。”

　　盛長生沒轍，“那不住店，得在外頭淋雨過夜啊。”

　　“咱再往前走走，看有沒有村子，咱進去借宿。”

　　“那住幾天，不也得給人家村民點錢？”

　　“咱不用什么的糧食和柴火，就用點水，隨便給個十八文足夠。”張老太不由分說的拉著兒子出去，“就這么說定了，咱走走走。”

　　盛長生無奈，“那要是前面走很遠都沒有村落呢？”

　　張老太：“不可能。人家把客棧開在這兒，除了等過往的行商路人，這周邊必然也人口密集，不然哪兒來的生意？”

　　看來這老太太出來世面見多了，也學會分析形勢了，要不怎么說姜還是老的辣？

　　盛長生笑了，“好好好，都依你。不過，要跟大家說一聲才好。”

　　“你說你說。看他們是支持我，還是支持你。”

　　哪知盛長生走了兩步，忽然又折回去，“小二哥，你們的柴房、雜物房什么的，能不能租？”

　　店小二一怔，掌柜的發聲了，“有的。柴房、雜物房各有一間，一晚上五文錢，不，三文錢，熱水柴火隨意用。”

　　店小二忍不住插嘴，“掌柜的，他們這么多人，燒的柴火都遠超三文……”

　　掌柜眼睛一瞪，“我腦子沒壞，用不著你多嘴多舌。”

　　店小二縮到角落去了，再不敢發聲？

　　盛長生旁邊一食客眼睛瞪圓，“還有這等好事？”

　　見他要開腔，盛長生忙大聲說，“掌柜的，我們租了。”

　　掌柜往外探了探腦袋，“你們人那么多，只柴房和雜物間怕住不下啊。我這有三間下等單人房間，空著也是空著，只收十文，你不如一并定了吧？”

　　這里是個小縣城，平時客流不多，只要一個月內有兩個大房間有人住宿，那么他那個月基本不會虧錢。因此，大房間他得留著，不敢給這些人住的。

　　要不然他投客棧的本錢，不知猴年馬月才回來。他小本生意，要養著一家老小，他也難的。

　　給幾個單間、把柴房讓出來，已經是他力所能及做的了。

　　張老太聽說要二十文又想阻止，盛長生急忙應下，“這三間小間，我們也要了。”

　　可那些食客都是住宿的，聽到這個價錢，他們感到不公平，都不樂意了。

　　“掌柜的，你是看我們好宰是吧？憑什么給他們幾文錢，給我們就要幾百文？”

　　“就是，掌柜的你不公平。”

　　“我才不做那冤大頭。你把多收我的退給我，不然這事兒沒完。”

　　他們站起來紛紛叫喧、發難。

　　眼看要掌柜的賠著笑，“諸位，稍安勿躁。這些客官是從南邊逃難而來的，身上沒什么銀子的呀。我幫不到他們什么忙，只能少收些住宿錢，求個心安罷了。”

　　大家往外看，見這支隊伍所有人都神色疲倦，渾身濕漉漉的，衣裳沾了不少泥巴，很是狼狽的樣子，不禁沉默了。

　　南邊的百姓苦啊，旱災地動又被蠻夷狗屠城，整個南方哀嚎遍野，死去的百姓數百萬起，聽說那河里泡的全是死尸和血水。

　　這些人能走到這里，定是經歷了上刀山下火海的那種艱難和痛苦。

　　不說掌柜的心生憐憫，自己也很是敬佩憐惜。

　　若是無動于衷的，那心是石頭做的血是冷的，是畜生，不是人。

　　方才還鬧哄哄的廳子一下子安靜下來，反而讓盛長生有些不適應。

　　他拱手對大家說，“掌柜對我們雪中送炭，也感謝諸位的承讓。在下與同鄉落難畏寒無以為報，唯有在此拜謝各位。”

　　大家反而有些羞愧，紛紛起身回禮。

　　“好說好說。”

　　“方才是在下等人不明緣由，胡加指責，還請您原諒則個。”

　　盛長生與他們一頓寒暄，便出去跟大家說了住宿之事。

　　眾人聽了精神一振，那些走得兩腳都是血泡的婦人甚是歡喜。

　　“這掌柜的真是大好人。”

　　“我們四十幾人，只怕住不下。”

　　“分幾家去住小間，余下的男子住雜物間，婦人小孩住柴房。擠一擠，總好過下雨天露宿外頭。”

　　“生哥兒真是好本事，他辦的事兒，沒一件不成的，還辦得這么好。”

　　盛長生沒有迷失在這一聲聲稱贊中，他笑了笑，“我家人多，我再另外定一間大房吧。那三間小間，你們誰想要的，聽里正叔安排。”

　　“生兒，你傻不傻？”張老太將他一把拽到一旁，“放著那便宜的三小間不住，你還想開個大房，你你要氣死我啊你。”

　　“娘，咱這么多人，住不下。”盛長生溫聲說，“這段時日白日趕路，晚上守夜，大家都累了，住寬一些，回頭才有精神趕路。此外，咱住得好些，便也睡好，算不得吃虧。”

　　張老太想說貴，但望著兒子那蒼白消瘦的臉龐，她嘴張了張，想說的話再也說不出口。

　　而客棧里，那些食客對盛長生也是稱贊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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