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朱顏辭醒了沒？

        在進門前，陸參西不斷嘗試著表情管理，夜深了，走廊的燈還亮著，他孤獨的站在門前，對著那一條小縫進行了無數次的糾結。

        終于，他推開了門，光亮滲透進來，照了個大概。眼神向床上遞去，卻不見了人。陸參西瞬間慌了神，手上的東西散落一地，趕緊沖到了床邊。

        床邊躺了個垂頭的人，把他嚇了一跳。

        陸參西逼著自己沒發出聲音，緩緩蹲下身。朱顏辭歪著頭，閉著眼，緊皺眉頭，全身盡顯虛弱的氣息，頭發有些地方都打成了結。

        陸參西輕輕撩了撩朱顏辭兩邊長發，接著就把他抱到了床上。他不知道朱顏辭是什么時候醒的，又是為什么會摔到床下的，他也不想去想，逼著自己不去腦補。

        朱顏辭沒有暈倒，只是懶得掙扎而已，他緩緩掀開眼皮，映入眼簾的是那個他以為不會再見到的人。他微微張嘴，眼睛變圓，蒼白的臉上竟是出現了一絲血色。

        陸參西沒說話，只默默回頭撿起了被他落到地上的東西，放到桌上，眼也不抬，倒了一杯水送到朱顏辭嘴邊，淡聲道：“喝點水。”

        朱顏辭接過，眼神卻還是黏在陸參西身上，溫水下喉，終于是溫潤了些。

        陸參西側頭坐在椅子上，也不開燈，也沒了多余的話語，就靜靜地坐在那里，像座雕像，思想和動作一起停滯了。

        床板跟隨著朱顏辭的動作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他頗為吃力的屈身靠到床沿，想離的陸參西更近一點，手指像藤蔓一樣繁雜的纏繞在一起，終于是伸了出去，輕輕點了點陸參西的肩膀。

        陸參西抬頭的同時，朱顏辭像是害怕一樣往后小幅度仰了仰。

        還是那張好看的臉龐，陸參西目光定住，仔細觀摩著眼前這個人，但卻是不同了。

        朱顏辭半跪著，一雙眸閃閃發亮，眉眼彎成一個小小的弧度，距離近，陸參西能清楚的聽到對方不規律且急促的呼吸聲。

        就這么盯了一會兒，陸參西就歪過頭。不知道為什么，他很討厭朱顏辭這副模樣，全身上下都透露著討好的氣息，可明明他什么都沒有做錯。但同時他更討厭這樣的自己，心里所想和行為一點也不相符，整個人別扭的要命。

        可他又沒辦法在短時間內改變。

        朱顏辭心里很緊張，他害怕陸參西只是在這坐一會兒，然后又會離開，然后就再也不會回來了，而這樣的結果又是理所應當的，又有什么理由讓別人留下呢？

        此時，朱顏辭心里有些懼怕陸參西，卻又更懼怕他離開。他鼓足勇氣，順著陸參西的肩膀往下，找到他的一只手，雙手捧過放在手心里。

        陸參西不明所以，卻也沒拒絕這樣的動作。

        朱顏辭低著頭，帶著虔誠的目光，在陸參西的掌心里落筆，不過一個“對”字還沒寫完整，那份溫暖就消失了。

        陸參西緩緩握拳抽回了手，他說：“醫生說，你沒什么大礙，應該明天就能出院走了，你先休息吧。”

        他說走，不說回家。

        陸參西轉過身，收拾了下剛被他掉到地上的東西，翻開袋子，拿出飯盒，左右看了看，還好沒摔壞。他買的是清粥，加了點小菜，生病期間吃清淡為好。

        打開盒子，捧在手里，畢竟中間耽擱不少時間，已經不是很燙可以入口了。陸參西把勺子遞到朱顏辭手上，接著把碗小心翼翼的遞給他，“可以吧。”

        朱顏辭愣愣的接住了。他舀了第一勺子，卻是送到了陸參西的嘴邊。

        陸參西微愣，隨即擺手，“我在外面吃過了，你吃吧。”

        朱顏辭抽回手，像是個被拒絕的孩子，粥的味道很淡，讓他的嘴里越來越寡淡無味，漸漸地，他感覺他嘗到的更多的是塑料勺的味道，有些澀澀的，吃的嘴疼。

        思維開始發散，心思已經不在吃飯上，一個不留心，就滿嗆了一口，噴出了幾滴粘稠的水。

        朱顏辭尷尬極了，頭盡量低的深一點。

        陸參西第一時間抽了幾張紙，拿過朱顏辭手上的碗筷，把紙送到他手上，“慢點，小心嗆到。”

        朱顏辭咳得臉紅，用紙擦了擦嘴，陸參西也沒猶豫，拾起朱顏辭用過的紙麻利的扔進垃圾桶。

        夜一深，沒有想要說話的人，倦意越來越深。陸參西開了把椅子，準備今晚就在這湊合一晚。這還是他第一次在醫院里睡覺，以陪護的身份。

        椅子隨著他的身軀躺下發出有些刺耳的聲音，畢竟位置狹小，睡的他自然有些難受，四肢都伸展不開，因為天氣還未入寒，陸參西就脫下外套蓋在身上，簡單敷衍一下。

        不過他還沒完全躺下來，就聽到了床上陣陣響動，笨拙且吃力。

        當陸參西送去眼神的時候，朱顏辭已經腳尖點了地，他面色有些不悅，問道：“你干嘛？”

        在微弱的光芒里，他看見朱顏辭指了指床，指了指他自己，接著拖著身體朝他這個方向走來。

        椅子的聲音更加刺耳了，陸參西迅速起身，外套滑到地上，連帶著口袋里的手機一起掉落，發出一聲悶響。卻也顧不得去撿，走到了朱顏辭身邊，制止了對方的動作，盡可能柔聲道：“你好好的睡在床上，不用管我，就一晚而已，我哪里都能睡的著。”

        很顯然，朱顏辭并沒有聽進去，他頗為固執的看了眼陸參西，接著掂起腳尖，使力離開床沿，開不了口，那就用行動表達吧。

        陸參西無奈的發出一聲鼻息，不得不承認，有時候面前這人挺犟的，只好他做出了讓步。他低頭說：“那我們一起睡床上，這樣可以嗎？”

        朱顏辭的表情終于舒緩起來，倒是害怕陸參西不愿意，小心翼翼的扯了扯陸參西的衣袖。

        “你先上去，我接著就上來。”

        朱顏辭開心了，在陸參西借了點力的情況下，重新回到床上，陸參西遵守諾言，睡到朱顏辭身邊一側。

        畢竟床的尺寸并不大，還是兩個成年男人，難免擁擠。

        朱顏辭側著身，抱著胳膊，想要給陸參西留下足夠的位置，整個人只要挪動一毫，就可能掉下床。

        陸參西看著朱顏辭有些單薄的后背，又想笑，又有些難受。

        就這樣在朱顏辭公平的“分田割地”情況下，兩人中間竟還留出了些許空位。陸參西側身開口：“往我這邊來一點吧，還有位置。”

        朱顏辭不為所動。

        陸參西又說：“不然被子不夠用。”

        朱顏辭這才往陸參西身邊靠了靠，又自以為不動聲色的拽了些多余的被子放到中間。

        陸參西自然是察覺到了，不過他并沒有反應，緩緩閉上了眼睛。

        不知過了多久，陸參西再次睜開眼，眼神清醒，聽著朱顏辭微小平緩的呼吸聲，他頭靠過去喊了幾聲；“朱顏辭，朱顏辭，朱顏辭……”

        沒有丁點反應。

        這才好。

        陸參西躡手躡腳的下床，下床之后，才更加直觀的感受到朱顏辭只占了多小的一片位置，手里也只敢小心的握著一塊小小的被角。

        陸參西走到朱顏辭正臉朝的那一邊，手貼了貼額頭，溫涼觸感，很輕松的就扯下了他手里的邊角料，接著盡可能動作輕的把朱顏辭往床中間抬了抬，然后替他掖好了被子。整個過程進行的很順利，朱顏辭哼都沒哼一聲。

        陸參西重新回到椅子拼接的長椅上，緩慢躺下，努力不發出聲音，長臂一撈。外套回到身上。

        外面的走廊燈依舊亮著，醫院終于在這個時刻有了短暫的停歇。

        這幾日陸參西經歷的太多，也沒有睡好，沒想到第一次完整的困意竟然送給了醫院。躺下沒多久，他就呼吸趨向平緩，逐漸進入了深度睡眠。

        不過醫院是個永動機，只要有人需要，就得立馬上工，不過這個需要是一直。很快走廊就傳來了陣陣機械播報和電話鈴聲，某某某需要幫助了，接著就聽到腳步聲和談話聲。

        陸參西也的確是睡得熟了，依舊不動聲色的入眠。

        但朱顏辭睫毛動了動，不過更大的原因是他想方便了，憋不住尿意。他頗為困倦的抬眼，但下意識的動作還是讓他輕手輕腳撩開被子，卻發現異常輕松，他奇怪的皺了皺眉，伸手往旁邊摸了摸，一片空蕩蕩。

        床上的人不見了。

        又回到了他原來的位置，一點溫存也沒留下。

        聽著外面略微嘈雜的聲音，朱顏辭輕手輕腳下了床，來到這，他就沒有了時間觀念，即使原來也是，只不過現在更模糊了。

        坐在床沿，便一眼就看到了睡在前面的陸參西，他睡相很好，身體板正，雙手握在身前，外套在他的身上勉強蓋到了肚子往下一點。

        朱顏辭扶著墻，一步一步緩慢前進，來到了光源處，輕輕撩開一小片窗簾，便看到了散落在人間的星辰，城市的光還在亮著，高樓大廈，依舊有不少門戶的燈亮著，城市休息了，但人還沒有。相比之下這個房間就要黯淡許多。朱顏辭踮了踮腳，嘗試著把臉朝外面湊一湊，散落的光慢慢照亮了他，可他卻感受不到溫度，因為沒有一縷光是真真切切屬于他的。

        但一定有屬于陸參西的，又或者說他本身就是一個光源。

        陸參西醒來時，肩膀有些酸痛，雖然有些硌得慌，但是昨夜睡的還是很飽的。他撐著胳膊起身，明顯感受到身上傳來重量。他先用手摸了摸，再睜開眼，一床白色的被子。

        下意識的以為，可能是昨夜某個護士好心來查房，給他送來的被子。不過很快，陸參西心一緊，朝床上看去，朱顏辭側身抱著枕頭，還未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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