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見蘇遲拿著手帕上來,楊珍有些不好意思,她本來只是拿著手帕在呼喚蘇遲的,可沒想到手帕不小小心掉了下去,還正正落在蘇遲臉上。
蘇遲折好手帕還回去,見楊珍面前擺上了珍饈,他問她是不是請了客人來。
楊珍趕忙搖搖手,說是自己一人來吃的,她大膽地邀請男人一起用。
想著上次是她請客的,這次該換他來才是,蘇遲沒有拒絕,便在一邊坐了下來。
想來楊珍確實熟悉信安,擺在桌上的美食她都一一向蘇遲介紹著,便如面前這道五味脯,蘇遲本來是沒有什么胃口的,聽了她說的后,也舉筷嘗了嘗味道。
女人好像真的只是來吃飯的,見蘇遲胃口不佳,她也沒有再勸,到后面,大部分的飯菜都進了她的肚子,若不是有熟人在,她恐怕就忍不住打一個飽嗝了。
飯飽后,她靠在椅子上,舒舒服服地嘆了口氣。
這樣子,好像宮里曬太陽的野貓,十分滿足,蘇遲輕笑一聲。
楊珍又不好意思地笑笑,她人長得美,笑起來更美,只是偶爾露出的憨厚之態,能讓人卸下不少新心防。
聽楊珍問自己為何會來信安,蘇遲想了想,道:“當今圣上是西北人,說不準自此以后南北兩地通商更為頻繁,我便來南地看看,打算找點適合南北兩地通商的生意做做。”
“生意么?我想想。”楊珍皺眉,也想了想有什么適合在南北兩地販賣的貨物。
蘇遲沒想到她會把自己隨意說話放在心上,還絞盡腦汁想著什么生意適合他做,他有些不好意思,咳咳嗓子,道:“我覺著還是做茶葉生意好些,等在南地待上一段時間,我就把南地的茶賣到北邊去。”
“哦,做生意啊?”女人把那聲哦拖得長長的,語調婉轉,像是恍然大悟,又像是不可相信,她的眼神里多了些不可說的東西。
“你要做香茗買賣的生意么?”
蘇遲不曉得她說的“茗”是何意,疑惑看著她:“香茗是何物?我做的是茶葉生意”
面前的女人撲哧一笑,她點點頭,笑道:“阮大哥果然要在南地多待一陣子再去賣茶了!”
男人湊近了一些,示意她繼續說道:“南地喚茶為茗,飲茶之風盛行,可采茶、煎茶、煮茶不是說說就那么簡單的,其中大概,還要細細揣摩才得出道來。”
“不過北人確實不識茶,你帶著茶葉回去,說不準能賺大錢。”
蘇遲聽了,心中一動,白日里失態,教傅玉書的朋友認出是從北地來的,莫非就是從喝茶一舉上看出來的。
男人道:“所以你對茶熟悉嗎?”
楊珍驕傲地點頭:“我當然熟悉,我全家都愛喝茶,爹爹最喜歡喝我煎的茶呢!”
蘇遲又是一笑,說真的,他極想請楊珍教他識茶。
北人確實不認識這東西,要是請宮里的人來教,勢必又要被那些人暗地嘲諷“蠻夷未曾開化”了,要是請宮外的來教,他也弄不清真假,可他也未曾細想過,楊珍也只是他剛剛認識的外人罷。
可是蘇遲卻不好開口,雖然教他識茶一事坦坦蕩蕩,可這么貿然請一個姑娘來教,難免會讓對方心生不滿,覺得他做事太過輕浮。
可楊珍是誰啊,她從來不將這些圣人口中的禮節放在心上,從她可以喝一個男子一起在一桌喝酒吃飯,便可瞧出這是個行事作風不一般的人。
她眼睛里的兩顆星星又亮了許多,像是極為期待蘇遲即將說出的話,可等了半天,也沒有等到他說。
男人喝了一杯酒,看著桌上的殘羹,也沒有再看楊珍。
二人間氣氛難得尷尬。
楊珍彎彎的嘴角慢慢放了下來,原本期待的臉色也有些失落了,她嘟嘟嘴,輕輕哼了一聲,不知怎的,她突然想起了以前在侯府里無意聽到丫鬟們私下里常聚在一起打鬧說笑的一句話來:“哼,臭男人!”
楊珍不懂為何面前這個人不說話了,可山不就我我就山,她又道:“阮大哥喜不喜歡喝茶,要是你喜歡,我便請你喝我煎的茶!”
蘇遲抬頭,隱約間松了口氣,她既已這么說了,他也不好再矯情,又聽楊珍道:“不過我只有晚上才有時間出來,白天家里人盯得緊,我出不來!”
這正好!白日要處理政事,蘇遲自己也只有晚上有時間出來。
他點點頭,道:“照你的時間來,我都可以!”
最后,二人約定,再過三日就在銀屏街西坊行僧樓品茗。
楊珍還是不要他送,擺擺手就跑了。
看著她離去的身影,蘇遲一笑,他怎么覺著今日自己像是人伢子在誘拐孩子一樣。
紫薇院里原本熄滅的燈火又燃了起來,再看少女閨閣深處的那張小床,已經擺滿了各式各樣的衣服,任熙挑了幾便,愣是沒找到自己中意的,她心里不高興,隨手將那些衣服網成一團,丟在柜子里。
少女躺在床上,眼睛卻閉不上,不知想到什么,她撲哧一笑,滾進被子里捂著頭傻笑,接連著又是在床上幾番翻滾,像雪球似的,等被子全部裹在了身上,她才把手腳都縮了進去,不再有動靜。
在高平侯府氣氛一日比一日緊張的情況下,來了一位客人。不過這也不奇怪,新皇登基大典在即,侯府哪天沒有客人上門勸說呢!
可得知這位客人姓王名義真時,任江海親自出門相迎,一改往日平穩的步伐,生怕客人等長時間,男人走得有些著急,等到了門口,便見一輛馬車停在中央,一個約莫十六七歲的男孩走上前,朝他鞠躬行禮。
任江海不認識這男孩,卻見他走到馬車前,說了一聲侯爺來了。
車簾一動,里頭坐著的人慢慢下了馬車,任江海趕緊過去,將里頭的人扶了下來。
滿頭銀絲的老人拍拍任江海的手,道:“不用扶著,老夫雖然是上了些年歲,可這走路還不成問題。”
任江海知道眼前這個老人一向好強,從不輕易示弱,也趕忙放手,卻依舊小心翼翼走在旁邊護著。
本來是要讓任家子孫都出來拜見的,可老人揮揮手說是不用,來侯府只是同任江海說幾句話就走。
到了書房,高平侯親自沏茶,恭敬說了一聲老師用茶。
王義真輕抿一口,這才看到任江海還站在自己面前,一副向老師討教問題的拘謹模樣,他皺眉道:“你還站著干什么,難道要我請你坐下不成。”
任江海不肯,說是親師到府,站著說話才合規矩。
王義真放下茶盞,只覺得這個徒弟真是越來越迂腐了,以前就沒看出他這般古板,是以他直接便將此番來要說的話全部說個干凈。
“來信安一趟,路上足足花了我一個月的時間,等從信安回去,又是一個月的功夫,我是古稀之人了,受不得信安的人三番四次的請,今日來你府上一趟,只有些話講,講完我便走,以后都不來了!”
聽得出老人話里有氣,任江海緊張得連呼吸都是摒著的,生怕呼吸聲重了些,都要惹人生氣。
“高平侯府上上下下共有八十六口人,我看你要提前告知全信安棺材鋪的老板提前為你準備好八十六口棺材,免得十日后棺材太少,有些人收不了尸,只能暴尸荒野了。”
“我讓尋生留下來,到時候就給你任家收尸,免得落得個無人問的下場。”他口里的尋生,正是初來時受在馬車下的少年。
要是尋常人聽起這些話,定要火冒三丈,指著鼻子罵其胡說。可聽在任江海耳中,他便知道自己的老師是在敲打他了,要是新皇登基之時他還不出現,那侯府上下就等著皇帝找個借口斬殺干凈,殺雞儆猴了。
任江海一身冷汗。
“你以為你任家是信安高門大戶,蘇家就不敢對你怎么樣?可笑!要是真惹怒了蘇浚,你任家就是第一個被宰殺的,江海,收斂些吧,對付前朝皇帝的那一套不管用了!”
這些道理任江海何嘗不知道,只是他不甘心吶!他只覺得自己是大魏的臣子,如今要他向逆賊稱臣,他只覺得愧對大魏先帝,愧對任家先祖!
向親師訴說心里的苦悶后,王義真沉沉嘆了口氣,任江海說的這些,他何嘗不知道,可他也無甚話可說了,眼下保住侯府才是重中之重。
二人就這樣在侯府一勸一聽,一直到了深夜。
誰也不知他們到底都說了些什么,只知道那王義真連夜離開了侯府,臨走之際,高平侯涕泗橫流,長襟處都是淚水,他輕抿著眼睛,送恩師離開。
到了第二日,任家人吃早食時,都見高平侯穿上了朝服坐在主位喝著米粥,眾人睜大眼睛互相看看,都從對方的眼睛里看到了不可置信四個字,可誰也不敢多問一句話。
看著侯爺的馬車真朝皇宮那邊駛去時,侯府的人終于舒了口氣。
馬車拐了個彎,從房角一邊繞去,任江海本來是閉眼凝神的,卻聽到一陣喊聲,聲音十分耳熟,他撩開簾子,一眼便見自家府里最高的那棵大樹上坐著一個姑娘。
姑娘搖著手,見他撩開簾子,聲音更大了:“爹,早點回家!”
果然是任熙,她爬的高高的,坐在樹上也是有些不穩,任江海“嗨”了一聲,生怕她掉下來,可見她笑得開心,尖尖的小虎牙都露出來了,白白的還閃著光,卻是什么苛責的話也說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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