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4章  孫夫子與紙鳶
    新屋的院子比盤龍城大多了，至少有六七十平方。檐下一口大水缸，塞進(jìn)一個成人綽綽有余。
    天寒地凍的，孫夫子當(dāng)然不在水里，而是站在缸邊打水。
    賀靈川上前，很自覺提起水桶往屋里走。
    夫子的客廳里，塘火燒得正旺，一進(jìn)去整個人都暖洋洋地。
    塘火上架著個大水盆，給娃子泡澡都夠用了。盆里還泡著幾十根竹蔑。
    孫茯苓指著水盆道：“倒進(jìn)去。”
    賀靈川提桶就往里頭倒水，又撈出一根竹蔑試了試，很薄但很有韌性。
    他倒抽一口涼氣：“學(xué)生太皮，需要這么多教鞭嗎？”
    竹板子打手心，小時候的定格記憶。
    孫茯苓抓起一根干凈的竹條，往他后背輕抽一下：“都是關(guān)照你的！”
    賀靈川腰板一挺，拍拍胸膛：“不是我自夸，這么多竹條子都抽爛了也打不傷我。你得換個厲害點兒的。”
    就他現(xiàn)在的身體強(qiáng)度，竹條抽上去只癢不痛。
    “皮子癢是吧，你就這么欠揍？”孫夫子笑罵一句，又抽他一下，正好打在后丘上。這回用了點力氣，但某人皮厚，依舊無感，“學(xué)生要是都像你，書院當(dāng)真不用開了！”
    “這些到底做什么用？”
    “做紙鳶。”孫夫子抓起一根泡久的竹蔑擦干，“兩三天后起風(fēng)，正好帶學(xué)生們?nèi)コ峭夥偶堷S。西羅人和長侯人的孩子能玩在一起最好。”
    賀靈川看見桌上放著幾疊白紙：“這種小兒科，怎么敢勞動我們孫博士來做？”
    “學(xué)院人手緊缺，扎紙鳶的匠人這幾天病倒了，只得攤派任務(wù)，每位夫子要做十只。”她用小刀將竹蔑一剖為二，動作利索得好像刀子削的是蘆筍皮，而不是硬梆梆的竹條子。“唉，我從前還以為做夫子只要教書就好，哪知道還有無窮無盡的雜務(wù)，多數(shù)都與教學(xué)無關(guān)。”
    她微微噘嘴，有點不開心。
    可見，誰都討厭本職工作以外的麻煩。
    賀靈川頭一次聽她跟自己抱怨，不再是從前那般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
    “教書就夠難了。”賀靈川順著她說，“你們書院的學(xué)生，一個個跟野猴子似的。”
    他去過玉衡書院，一到課間鬧騰得跟猴山似地，吵得他腦瓜子嗡嗡作響。
    “嗯哼，都跟你差不多。”趁著竹條被熱水泡軟，孫茯苓飛快拗了個菱形的竹骨架出來，扎緊，正是風(fēng)箏的經(jīng)典造型。
    她口中抱怨歸抱怨，動作絲毫不慢。
    “孫夫子很熟練哪。”什么女人不會做飯，但刀工驚人還會扎紙鳶？
    “小時候跟我爹常做這個。我們做出來的紙鳶去比賽，飛得最高又最遠(yuǎn)。”孫茯苓瞟他一眼，“你會不會？”
    賀靈川也抓著小刀幫她削竹蔑：“小菜一碟。我還會扎大龍哩！”
    孫茯苓嗤地一聲笑，沒說話，但把意思表達(dá)得明明白白。…。。

    “不信？”賀靈川瞪她，“扎個給你看看？”
    “先扎幾個小紙鳶，給我看看再說。”孫茯苓指著竹條道，“一個都沒做好哩。”
    “行行。”這玩意兒難不倒賀靈川，小時候鄉(xiāng)里扎稻草人、扎紙鳶、扎草蚱蜢都有他的份兒，講究一個巧和快。
    他飛快做出了隼形、燕形，還整了個蝠蟦和眼鏡蛇。
    孫茯苓這下子信了，因為這些竹條子在外人手里，是怎么都拗不出合適的形狀。更不用說他做得又快又好。
    “別做太麻煩的，我畫也不好畫呀。”她把做好的竹骨拿去點膠，然后覆上濕紙繃緊，仔細(xì)裁邊。
    待紙干透，她還得在紙上繪畫，有的還得綁上長長的尾部，這才是個完整的風(fēng)箏。
    “這還用畫？”賀靈川往邊上一指，“把那張紅紙給我拿過來！”
    孫茯苓看他一眼，把紅紙遞寄給他。這種灑金紅紙一般用來寫拜帖，又貴又挺括。
    賀靈川抓筆蘸墨，豪氣干云，在紅紙上一氣呵成：
    三書還得天天念，你的功課不能減。
    “大道至簡，你就把這個糊到風(fēng)箏背面上！保證拿到的娃子都激動哭了。”
    “三書”就是疏抿?qū)W院給十二歲以下學(xué)生圈定的教材，全是大部頭，三本摞一塊兒得有四斤重。
    孫夫子也不知是氣是笑，拿筆蘸顏料的手都抖了：“你、你這個……”
    她也相信，拿到它的娃子多半會哭。
    賀靈川看著自己的字體沾沾自喜，寫得很不賴嘛：“寓教于樂，多好？”
    孫茯苓咬唇忍著笑，靠過來在紙上又加一行小字：
    玉衡統(tǒng)領(lǐng)賀靈川獻(xiàn)贈。
    這個鍋她才不背。
    她挨得近，賀靈川見她俏顏近在咫尺，又有暗香浮動，不覺心癢難捺。
    等他自己反應(yīng)過來，他已經(jīng)在佳人臉上香了一口。
    孫茯苓一下頓住，轉(zhuǎn)頭看他，明眸霧蒙蒙地。
    賀靈川嘴里發(fā)干：“夫子，我……”
    他才剛想傾訴衷腸，哪知桌上有根竹條突然彈起，“啪”地一聲抽在孫茯苓臉上。
    原來是他扎的竹骨不夠牢固，抽條了。
    但這也太、太巧了吧？竹條子快出一道殘影，他和孫茯苓心思都在彼此，竟然都沒擋下。
    “啪”，這聲音有點響亮，差點把賀靈川心頭震碎。
    孫茯苓嚇了一大跳——人都真地跳了起來，一手捂著臉，眼里全是震驚。
    “疼不疼？”賀靈川趕緊獻(xiàn)殷勤，“我看看，我看看！”
    孫茯苓松手，嫩生生的臉上多了一道惹眼的紅痕。
    這、這個……
    完了，完了完了！
    “我有藥！”他硬著頭皮從懷里掏藥膏，挑了一點，替她細(xì)細(xì)抹勻。他成天出外勤，燒傷止痛藥膏都是隨身備齊。
    姑娘臉蛋細(xì)嫩，涂了油膏以后更是滑如凝脂。
    就是那一道紅痕太礙眼了。
    她不吭聲，腮幫子還有點鼓，也不知道是氣的還是腫的，但眼里的霧汽不見了。
    唉，原來孫夫子生氣時是這樣子的，他終于見識到了。
    眼看孫茯苓的表情已經(jīng)由睛轉(zhuǎn)陰，賀靈川唯恐再轉(zhuǎn)成大暴雨，趕緊甩掉不相關(guān)的雜念道：“真是對不住、對不住！這樣，后頭都不用夫子你動手，十個紙鳶我全包了，你在邊上監(jiān)督就行，怎樣？”
    (本章完)39314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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