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夫子的座位很好，一張靠窗的樺木大桌，桌角擺著一盆蘭花，可惜在深秋連個花骨朵兒都沒有。
    賀靈川一伸手就把蘭花捧了下來：“讓位！”
    孫茯苓抱臂在前，本想看他耍什么幺蛾子，卻見他從儲物戒里取出一個又一個小玩偶，個個都是精巧秀致，發(fā)簪上的桃瓣只有芝麻大小，褶皺卻清晰可見。
    不僅有玩偶，還有后面的山水亭臺森林布景。
    等他擺好，這就是一整套十余個俊美小人兒郊游踏青的景致，占了半張書桌。
    “哦，還有！”他又鼓搗了一會兒，布景里的小井就開始冒白煙，把林地襯得仙氣飄飄。
    干冰嘛，不難搞。
    孫茯苓半捂著嘴，眼里全是驚訝：“這些哪里來的？”
    “貝迦的玩偶，遠(yuǎn)渡重洋從白沙灣上岸的。貝迦那里有人專門玩這個，一個房間全是造景……”咳，扯遠(yuǎn)了。賀靈川留神她臉上神情，“怎樣，喜不喜歡？”
    她的臉慢慢紅了，卻嘟噥道：“小孩子玩的……”
    此時有兩名女夫子經(jīng)過，見到人偶擺件都驚道：“哇，好看！”
    “單個就好貴。今天是什么日子？孫夫子好有福氣！”賀統(tǒng)領(lǐng)來到玉衡城頭一天，就特地抓著孫夫子滿書院溜達(dá)，確保大人小孩都看見。現(xiàn)在誰不知道他倆是一對兒？
    這兩位夫子很有眼力見，和賀靈川客套幾句就趕緊走了，不留在這里礙事。
    桌邊就剩兩人對視，孫茯苓下意識拿起一個小人偶，輕輕撫摩：“你從哪里搞來的？別說是花錢買的。”
    “不花錢買，難道是搶的？”他指著自己鼻子，“你看我，像市井流氓么？”
    孫茯苓哧地一笑：“我看你像流氓頭子，欺良霸市。”
    現(xiàn)在的賀靈川，的確有這個能力。
    他抓著她的手，慢慢將她扯到身邊，鄭重道：“我還能欺男霸女，求夫子舍身教化。”說罷低頭湊近。
    孫茯苓一把捂著他的嘴，小聲道：“窗外有人看著！”
    賀靈川眼角余光一掃，果然發(fā)現(xiàn)幾個小蘿卜頭扒在窗臺上，咧著嘴對他們笑。
    “我們吃飯去吧。”孫茯苓輕輕將他推開，“我餓了。”
    “你不怕人偶被偷？”人偶們就大喇喇?dāng)[在桌面上，這里來來往往都是孩子。
    孫茯苓輕描淡寫：“他們不敢。”
    賀靈川一豎大拇指：“夫子霸氣！”
    “說什么呢？”孫茯苓白他一眼，“老實交代，這是從哪弄來的？”
    “水匪銷贓的窩點。”
    孫茯苓吃了一驚：“就在玉衡城內(nèi)？”
    “對，就在蒲條街上。”
    “這些家伙膽子好大。”孫茯苓扯著他往書院外頭走，“對了，今晨經(jīng)過官署，恰見溫先生怒氣沖沖出來。我跟他打招呼，他都沒聽見，這是怎么了？”
    溫道倫向來都是溫雅君子，很少這樣失態(tài)。…。。

    賀靈川輕咳一聲：“溫先生與我意見……相左，問題不大。”
    孫茯苓側(cè)目：“你又想怎么驚世駭俗？”
    “也不算是。”賀靈川笑道，“只是在處理瀧川匪患上，我們意見不同。”
    今早會面，他向溫道倫闡述了自己的想法。
    雙方都同意，對待瀧川水匪要分而化之，畢竟水匪成分復(fù)雜，瀧川本地人占了多數(shù)，外來的西芰偽軍只是少數(shù)，雙方在對待玉衡城軍的態(tài)度上已經(jīng)分化。
    但賀靈川要求進(jìn)一步對水匪施用懷柔手段，等他說完自己的計劃，卻招致溫道倫的強(qiáng)烈反對。
    “豈有此理！”溫道倫向來溫和，這回聽完他的計劃卻連連搖頭，“他們殺我玉衡城軍，賀統(tǒng)領(lǐng)竟對這些匪類大舉讓步，你就不怕軍民憤怒？”
    “治奇癥用偏方，現(xiàn)在已不是溫火炆煮的好時候。”賀靈川堅持己見，“他們背后又有金梼和貝迦興風(fēng)作浪，此事不宜常規(guī)處置。趁著瀧川內(nèi)部動蕩，我們趕緊把人拉攏過來。”
    他決定要辦的事情，需要獲得溫道倫的授權(quán)。
    玉衡城政、軍兩大首領(lǐng)的溝通，必不可少。
    最后溫道倫道：“我會上報鐘指揮使，由他定奪罷。”
    連他都拿不定主意。
    軍政大事，孫茯苓不會貿(mào)然打探，只問賀靈川：“解決瀧川水匪，你已經(jīng)有眉目了？”
    “有腹案，但效果待驗證。”
    “你說過貝迦也插手了，這事兒很復(fù)雜吧？”
    “復(fù)雜有復(fù)雜的好處。”
    “哦？”孫茯苓來了興趣，“復(fù)雜有什么好處？”
    賀靈川卻看著她笑道：“我說了，又有什么好處？”
    就該禮尚往來嘛，對不對？他的禮都送出去了。
    孫茯苓不滿：“敝帚自珍！”
    “不是什么頂好的主意，但……”
    但什么？他又不說了。
    孫茯苓知道，他不見兔子不撒鷹。
    兩人路過一堵高墻，墻邊是扭捏作態(tài)的假山，假山前又擋著幾棵棗樹，葉子差點掉光。孫茯苓瞅瞅左右無人，一把將他拽進(jìn)了假山后面。
    兩只黃鸝吱吱喳喳飛過來，想折幾根樹枝，卻被假山后頭的動靜吸引。
    它們側(cè)頭看了兩眼，那里就飛出一塊石子兒，卟一聲打在樹干上。
    鳥兒嚇一跳，罵罵咧咧飛走了。
    不多時，孫茯苓先走了出來，從秀發(fā)到衣裳整整齊齊，就是原本發(fā)白的俏面變得紅撲撲地。
    賀靈川負(fù)手，大搖大擺走了出來，只覺心情奇佳。
    “做什么要偷偷摸摸？”他見不得人么？再說從他這角度看過去，孫姑娘的眸光盈盈欲滴，只要是個懂事的人都能看出點啥吧？
    欲蓋彌彰！
    孫茯苓橫他一眼：“這里是書院！”
    你明知道這里是書院，有不少小鬼來來往往，還跟我……賀靈川一臉恍然：“夫子矜持！”
    孫茯苓伸手到他肋下，用力一掐，左右各擰了一百八十度。
    “咝——！”夫子手勁兒越來越大了哈。
    “答案呢？”孫茯苓抬頭看他，笑靨如花，但賀靈川讀出了底下的殺氣。
    他不敢再拿喬了：“人心越復(fù)雜，隊伍越難帶；形勢越復(fù)雜——”
    “嗯？”
    “——隊友拿來賣。”賀靈川笑道，“如果伏山烈搶先收服了瀧川水匪，那才是玉衡城的大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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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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