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放假前的那場抽驗，試卷直到這個星期一開學才拿回來。

        大課間余頌沒去跑操，卻被鄭克魯叫去談話。

        兩人站在走廊盡頭，哨聲已經遠了。

        在鄭克魯還沒有開口說話之前，余頌穿過他看向身后墻上的爬山虎。

        長得還挺茂盛的，他想。

        鄭克魯沒給他走神的時間，直接開門見山地問他是不是期中考試沒來考試？

        余頌這才移回目光，“嗯。”很小聲，聽起來也是沒有底氣。

        “能告訴老師原因嗎？”

        “沒什么原因。”

        不去考試的原因還能是什么，無非是不想考試唄。

        鄭克魯也沒有打算在這個問題上較真，他也心知肚明答案是什么。

        “你媽媽打電話和我說了，希望我能來勸勸你，你呢？你是怎么想的？”

        “什么？”

        “還想不想好好學？高二這眼看著就要結束了，現在再努力也還有機會，年輕人，機會不是這樣放棄的。”

        余頌低下頭，“還來得及嗎？”

        “沒有什么是不能來得及的，余頌，我記得你一開始進這個學校的成績還不錯啊，你有基礎，老師相信你。”

        鄭克魯沒想到余頌這么好說話，只要他能夠聽進去還不算無可救藥。

        “那行吧，我試試。”

        “嗯，知道你還是有點困難，這樣吧，老師把周熙年同學安排給你怎么樣？你有什么不會的就問他，不過我還得去問一下他的意見，你呢？行不行？”

        呃……余頌張了張嘴也沒說出半句不行的話來。

        “那就這樣吧，你先回去吧，我等會兒問問周熙年。”

        談話結束的時候，哨聲又由遠及近了，不多一會兒，天井里烏壓壓的都是人。

        余頌心想，這么費勁不討好的苦差事周熙年能有什么理由不拒絕？但是，老鄭都出馬了，他十有八九會同意。

        唉，余頌趴在窗臺上嘆了一口氣，該來的總是擋不住。

        果然，等到周熙年回來的時候，余頌明顯感覺到他的目光在往自己這里看。

        他一回頭恰好兩人視線相撞，后者走了過來。

        “余頌。”

        “啊？”

        “班主任說要我看著你學習的。”

        唉，竟然從幫助變成看管了。

        “嗯，你怎么想的？”

        “我答應了。”

        “啊？”

        “從今天開始，”周熙年笑了一下，眼睛都彎了，“你要開始學習了。”

        臨走的時候周熙年還像模像樣得拍了拍他的肩，“加油吧，我相信你。”

        余頌：……

        中午吃飯，余頌拿著飯盒去找隔壁的金燦燦，兩個人一起走到操場的看臺下面找了一個空間。

        “你今天吃什么？”金燦燦問。

        “哦，”余頌開了飯盒，“小雞燉蘑菇，糖醋里脊，蒜蓉生菜，蝦滑粉絲煲。”

        金燦燦伸著頭看了一眼，“每天都不重樣啊，太豐盛了！”

        余頌的心思根本不在吃飯上面，現在什么東西到他的嘴里都味同嚼蠟。

        察覺到他的情緒有點不太對勁，金燦燦又問道：“你怎么了？”

        “鄭克魯安排了周熙年看著我學習。”

        “啊，你終于想起來要學習啦？還是說，你是被逼的？”

        “一半一半吧。”

        “那不挺好的嘛，周熙年年級第一，有他幫助你肯定會收獲很好的效果。”金燦燦塞了一口米飯到嘴里，一邊嚼著一邊說，“唔，那可是周熙年誒，不少人夢寐以求的周熙年啊。”

        “夢寐以求？夢寐以求什么？”

        “呃……和他說話。”

        余頌皺了皺眉，“和他說話還不簡單，你往我們班后窗一站不就能和他說話了。”

        金燦燦：……“話不是這樣說的，而且也要人家理你才行啊。”

        余頌心想也是。

        “快高三了，你好好學吧，大家以后一起去上大學！”

        余頌睜著眼睛空洞地望向遠方，金燦燦的話像一只重錘一樣敲在他的心里。

        上大學之后，他和周熙年就會徹底分開吧。以后說不定一年都見不到幾次面，這么想著，余頌不禁傷感起來。

        等到余頌回到班里的時候，班上的同學已經在午休了。

        他躡手躡腳地走到位子上，剛準備趴下睡覺就余光看見和他同一排的周熙年抬起了頭。

        兩個人理所當然地看向對方。

        余頌張了張嘴，成了一個“有事？”的口型。

        周熙年想了兩下，然后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招手示意讓他跟他出來。

        余頌看了看墻上的指針，已經快一點了，還有半個小時午休就要結束了。

        于是他站起來跟著周熙年出去了。

        周熙年一路走到了樓頂，天臺的門大敞著。

        兩個人隔著兩米遠的距離停了下來。

        余頌抬起頭來看他，陽光正好照在他的側臉。在余頌沒有用心感受的時候，真正的夏天已經快要來了。

        “大概的學習計劃我已經幫你安排好了，”周熙年開門見山，“到這個學期結束的之前應該都是以新學的為準，然后暑假的時候再幫你把之前的補一補。”

        余頌腦袋被熱的不是太清醒，大概聽到了補課兩個字就點了點頭。

        “余頌，我希望在我幫助你的期間你能夠好好聽講，如果有任何困難都盡管和我說，我能幫的一定幫你。”

        “好，謝謝。”余頌抬起手放到自己的腦門上，把陽光遮了一點。

        周熙年不動聲色地側了一下身，幫他又擋住了不少。

        “你找我上來就是為了說這個？”

        “嗯，差不多。”

        余頌無奈地吐了口氣，“這話下課說也行，非要上天臺上說什么，這天怎么這么熱了。”

        “還有一件事……”

        “什么？”

        周熙年話還沒說完，就看見通往天臺的樓梯處似乎有人影，他對著余頌“噓”了一下，然后拉著他躲到了一邊。

        “知道了，知道了，這個星期要帶女兒去游樂園。”

        余頌本來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聽見這個聲音才對周熙年一挑眉，“滅霸許？”

        周熙年點點頭。

        要是其他人他也不會拉著余頌躲起來了，畢竟只有虛心的人才會想著躲起來。可這人是滅霸許，一定能在問清楚之前憑著他那大嗓門把整棟樓的同學都吼起來。

        滅霸許一邊抽煙一邊在和他的妻子打電話，“最近學校真的很忙，市里抽測結束還有一大堆會要開，我盡量抽時間陪陪她行嗎？叫她體諒一下爸爸。”

        那頭不知道又說了什么，滅霸許連忙應著。

        余頌他們還從來沒看見他這個樣子，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啊。

        等滅霸許走了之后，余頌和周熙年才從拐角處走出來。

        余頌望著滅霸許離開的方向悶悶地說道：“所以，你知道你有多幸運嗎？”

        至少你的家庭是完整的，父母親是和睦且有愛的。即使在外奔波不斷，可是在家里總是溫馨的。

        在物欲橫流的時代里，真心與相伴才難能可貴。他不怪半路有人下車，因為人總是要在行進的過程中不斷地發現今后的方向。他只是希望，當真正告別來臨時，是帶著祝福的，而不是滿地的難堪。

        周熙年：“啊？”

        余頌這話好像是對周熙年說的，可是卻沒頭沒尾。

        “沒事，我有點困了，有什么事情下回再說吧，我就先回去了。”說完，余頌便下了樓。

        周熙年原本想說的話也隨風消散。

        他是想問，介不介意他去和老鄭說想要和余頌做同桌的事情。

        而現在看來，是沒機會說了。

        ——

        之后的余頌雖然話也不太多，但至少真的有認真在向周熙年匯報自己每天學習的完成情況。

        晚上放學的時候周熙年讓余頌把今天的作業拿給他看看完成情況，余頌不甘不愿地磨磨蹭蹭好半天才把試卷和作業本放到周熙年的桌子上。

        金燦燦在后門伸著腦袋，余頌原本站在周熙年桌子旁邊，看見他之后便走到了他面前。

        “你不走嗎？”金燦燦問。

        “唉，不說了，在檢查作業呢，你先走吧，有可能以后都沒有什么機會和你一起出校門了。”

        “哦哦，好吧，那我就先走了。”

        金燦燦走了之后，余頌又站到周熙年旁邊。

        “英語小練呢？”

        “那是什么？”

        “一張試卷，上面有一百道選擇題。”

        “啊？”余頌撓撓頭，“我不知道啊。”

        “你去看看你那邊有沒有，如果沒有課代表那里應該有多的，等會兒我去他位置上找一下。”

        余頌“哦”了一聲就回到自己座位上找試卷，結果還真被他找出一張來。

        “是這個嗎？”

        周熙年抬頭看了一眼，“嗯。”

        “全都要做完嗎？那我帶回家寫吧。”

        “不用都做完，今天晚上要做50道。”

        “奧，知道了。”

        余頌心想，看來今天晚上游戲是玩不成了。

        “還有別的漏的嗎？”

        聞言，周熙年手在各種試卷上指了指，“數學試卷填空題的后四題，大問題的后三題。語文的詩歌鑒賞，閱讀理解最后一題，還有作文，字數應該沒滿。物理漏了兩題，化學最后一題。”

        余頌：……

        “今天晚上能補完嗎？”

        余頌心想這可是難為他了，不說這些題加起來有多少，就說這些題的位置也不是他這個水平能做出來的。

        余頌果斷地搖搖頭，他不會，要會早就做好了。

        “這樣吧，做做看，不會的就放著吧。”

        余頌突然眼睛一亮，對著周熙年眨巴眨巴兩下眼睛。

        這么好說話？

        回到家之后，余頌洗漱完后第一次坐到書桌前認真地寫作業，雖然這些字密密麻麻地從紙上躍到空氣里打架，攪得余頌是一個頭兩個大，但還是勉強地撐著眼皮。

        “如圖，在三角形abc中，d是bc的中點，e在邊ab上，be等于2ba……”

        余頌題目讀了三四遍，圖也被他畫的亂七八糟，除了越看越困之外，一點別的想法都沒有。

        他又繼續拿出語文，這個還算好寫，但是就是不知道離正確答案差了有多少。

        物理，要他畫電路圖，簡直就是要了他的命。

        化學，腦子里只有氫氣在空氣里燃燒的公式。

        余頌泄氣地把下巴放在桌子上，在他什么都不知道的時候，知識的魅力已經離他遠去了。

        旁邊的手機振動了兩下，余頌拿起來一看，是周熙年給他發的消息。

        兩人的微信在一個小時之前才剛剛交換，還是周熙年要的，理由是方便聯系，余頌覺得合理就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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