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母子間的一些陰陽怪氣
(一)感天動地母子情
繼位三個月后的某日,姬崖聽見侍從來報,太后要來寢殿看他。
由于整個王宮,他只習(xí)慣自己的房間及書房,便拒絕了更換新的大宮殿,直接將原來的東宮改成國君寢宮。
他也不喜歡平時大臣們上朝的那個大政殿——除了上面那個王座。至于原因,則是因?yàn)橥踝w積夠大夠?qū)挸ǎ螤罱Y(jié)構(gòu)也符合人體工學(xué)設(shè)計,坐著躺著都賊拉舒服。
姬崖差人找到了當(dāng)年給祖上定制王座的工匠的傳人,又定制了兩一模一樣的王座,一張放在自己書房,至于另一張,他放在了房間——打算等什么時候師尊氣消了,再拉到天虞山送給她。
書房也被姬崖改裝成了新的“國君專屬辦公室”,命名為“含章閣”,大多時間都在含章閣會見臣子,處理政務(wù),非重大場合并不去大政殿。
聽到“太后要來寢殿”,姬崖腦海里驀地浮現(xiàn)出八年前,自己出發(fā)天虞山前夜的場景,感到陣陣反胃伴隨著肋骨隱隱作痛,他拒絕姜凰儀再次“蒞臨”自己的房間,讓侍從麻溜地將太后堵在門口,并聲稱自己此刻正在辦公,不在寢殿,請?zhí)笠岂{含章閣。
剛從后門踏入書房,就見姜凰儀在含章閣里背著手,正在看門口新移植的兩棵海棠,顯然已等候了一陣。
久候不至,按照姜凰儀的性格,應(yīng)該早已拂袖而去才對,此時竟還有耐心立于門前看樹,姬崖心下默默冷笑,事出反常必有妖。
姜凰儀雙眼仍是紅腫,膚若凝脂的臉比三個月前還要憔悴,雖仍沉浸在喪夫之痛中,神色卻凌厲不減:“正在含章閣處理政事的大王竟比哀家還要晚到,還是從寢殿方向過來的,真是神奇!”
姬崖瞬間掛上了招牌真誠微笑:“連日操勞,中途便回了趟寢殿。母后今日竟特地來看孤,這感天動地的舐犢之情,有令江河逆流之勢,山岳崩頹之威,孤真是感激涕零啊。”
說罷,姬崖若無其事地坐到了書房的王座之上。
有幾個內(nèi)侍靜靜侍立于一旁,其中伶俐又會察言觀色的那些嚇得齊齊低頭,直打哆嗦。這位擁有三張王座的新王,脾性令人難以琢磨,太后又素來嬌蠻暴躁,生怕這對母子一言不合,殃及池魚。
只有一直跟在姬崖身邊的云旗,此刻巴眨著一雙無辜的眼睛,看看姬崖,又看看內(nèi)侍們,內(nèi)心狐疑:這些人莫名其妙地在抖什么?發(fā)生了什么事?我錯過了什么嗎?這明明是感人的母慈子孝氛圍啊!公子……額不,大王與太后的關(guān)系這不是緩和多了嗎?都沒有在吵架了!
姜凰儀強(qiáng)行忍下內(nèi)心暴戾的怒火,笑道:“大王即位多時,給族親們的封地,都定好了嗎?”
姬崖笑容真誠不減:“尚未。”
姜凰儀:“既如此,那將制地分封給你弟弟段兒吧。”
姜凰儀言畢,姬崖臉色一變,隨即收斂了掛出的笑容:“不行。”
制地,俗稱虎牢關(guān),又稱汜水關(guān),是后來三英戰(zhàn)呂布的地方,自古便是兵家必爭之地,易守難攻,乃是鄭國西邊之屏障,制地破,則鄭國危矣。
此刻,一旁的云旗竟在國君的臉上讀出了真實(shí)的表情,嚇了一跳,心想此事應(yīng)該很嚴(yán)重,非同小可。看了一眼旁邊的內(nèi)侍,好家伙,這回全場侍從,除了他所有人都在哆嗦,先前哆嗦的那幾個還把頭埋得更低了。他頓時覺得,自己這樣是不是不太好,我是不是也應(yīng)該配合哆嗦一下?
云旗其人,乃是語言上的巨人,行動上……也是個巨人。他只糾結(jié)了一秒,便加入了那一排靜立的內(nèi)侍之中,有樣學(xué)樣地低下頭,抖啊抖起來。
被姜凰儀強(qiáng)壓的怒火,此刻有隱隱噴薄之勢:“有何不可?制邑也沒多大塊地方。難道你連一母同胞的親弟弟都不愿分封?真是人走茶涼,先王不過駕崩數(shù)月,你便如此不孝,欺侮幼弟寡母!”
姬崖氣場駭人,但語氣仍是平平:“制邑乃險要關(guān)隘,昔日連周文王之弟虢叔都戰(zhàn)死此關(guān),不甚吉利。若是封給其它城邑,孤都可照辦。”
又是這樣的眼神,比八年前更桀驁不馴,更唯我獨(dú)尊,少了點(diǎn)冷若冰霜,卻多了一種……深不可測。
八年前面對自己居高臨下的逼迫,倔強(qiáng)說著“不去”的小小公子,此刻正居高臨下地盯著自己,猶如野狼盯著獵物。
不過繼位幾個月,這周身的威壓便令自己喘不過氣,姜凰儀重新看著這張與自己八分相似,卻愈發(fā)英俊,冰雕玉琢的輪廓,前所未有地不寒而栗起來。
這雙與自己曾經(jīng)的愛人神似的劍眉星目,全然沒有那千依百順,憐愛寵溺,這雙眼睛自十歲之后,便從未向自己屈服,沒有一件事情愿意像他父親一樣乖乖順著自己。
十八年前的痛苦沖破時光的封印不住上涌,姜凰儀有一種感覺,自己多年來的失敗讓這個兒子,不,這個仇人一次次坐大,經(jīng)年累月地強(qiáng)到了自己無法撼動的地步,威脅著自己,她仿佛又回到了十八年前,被迫面對這滔天的恐懼。
但是滔天的心理陰影,也不能擊敗姜凰儀為寶貝兒子姬段爭取封地的決心。
她定了定心神,道:“既如此,那便將京邑分封給段兒。”
京邑,整個鄭國最大的城池,最富饒之地。
姬崖沒有再看姜凰儀,拿起案桌上一直擺放不動的某卷竹簡:“可以。”
雙方各退一步,暫時達(dá)成了共識,姜凰儀拂袖,轉(zhuǎn)身離開了含章閣。
姬崖手中的竹簡是他從天虞山上帶下來的,離開的時候,只帶了長留劍,一些衣服與這卷竹簡。竹簡外側(cè)歪歪扭扭地寫著“千字文”三個大字,他拇指細(xì)細(xì)摩挲著這熟悉的筆跡,喃喃道:“師尊……”
(二)捧殺
大雪紛飛,官道上有一馬車疾馳,在積雪中軋出兩道極深的輪印。
“吁!”
未及馬車停穩(wěn),一位留著長胡子,先生模樣的男子沒有搭理要來扶他的小童,自顧從車上急急跳下,大步?jīng)_向鄭王宮宮門。
宮門守衛(wèi)看清來者后,忙行禮道“祭大夫”。
然而平日里一定會一臉嚴(yán)肅地點(diǎn)頭回應(yīng)的祭大夫祭仲,此刻卻并未注意他們,徑自匆匆朝大王寢殿方向奔去。
幾名守衛(wèi)面面相覷,年紀(jì)最輕的那位忍不住嘀咕道:“祭大夫素來以板正迂腐著稱,往日見他都是一副慢吞吞老學(xué)究的樣子,今日為何不顧形象,如此疾行奔走啊?”
“他乃當(dāng)今大王最信任的肱骨心腹,如此心急如焚,說明事態(tài)嚴(yán)重,恐有大事發(fā)生。”
“啊?大王與太后劍拔弩張已久,萬一大亂……我明日要不要托人將老母送回鄉(xiāng)下,提前避禍?”
“得了吧,杞人憂天的。我王自小爹不疼娘不愛的,不是照樣順利繼位了。繼位這段時間里,各項新政也實(shí)施得井井有條,朝廷上下莫有不服,百姓都稱頌不亞于當(dāng)年武公。”
祭仲一路奔到含章閣時,姬崖正興致勃勃地擺弄著為長留劍做日常維護(hù)的材料。
姬崖:“先生于虢地治雪災(zāi),不辭辛勞匆匆趕回,有要事?”
祭仲氣喘吁吁,長胡子被吹得一動一動的:“公子段到京邑后,便不斷擴(kuò)張封地,如今已將城墻建至五百丈長,君上可知此事?”
姬崖:“現(xiàn)今應(yīng)改稱太叔段了。擴(kuò)城之事,孤知曉。”
祭仲:“君上既知,為何不出手制止?封邑城墻若超過三百丈長,就要成為國之禍害。先王所定制度規(guī)定,國內(nèi)最大城邑不能超過國都的三分之一,京邑非法擴(kuò)張,如今其面積已遠(yuǎn)超此數(shù),這對您來說是個巨大的威脅!”
姬崖:“太后欲如此,孤又為之奈何?”
祭仲聽罷,覺得姬崖簡直破罐子破摔,恨鐵不成鋼道:“太后貪得無厭,哪有滿足的時候!不如及早處置,莫使禍根滋長蔓延,一滋長蔓延就難辦了。蔓延之野草尚難去除,何況是您受寵的弟弟!”
姬崖坐于王座之上,慢慢擦拭著長留劍,他專注地看著劍身,卻有睥睨天下之勢:“多行不義,必自斃,先生姑且等等。”
祭仲看著王座上一派淡定的昔日學(xué)生,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在含章閣直跺腳,卻見那皇帝不急太監(jiān)急的學(xué)生一派悠然自得,對他說道:“先生一路奔波,不如留下來與孤一同吃午飯吧。”
祭仲連日披星戴月從虢地趕回,到了姬崖這又猶如一拳打到棉花上,心情不好,哀嘆連連,根本吃不下飯,姬崖便差人送他回家好生休息。
所以凱風(fēng)來含章閣的時候,正好碰見離開的祭大夫。
姬崖屏退左右,問道:“拿到了?”
凱風(fēng):“是。”
北郊行宮,原本是國王外出打獵娛樂休閑之處,到了姬崖手里,變成了以玩樂掩人耳目的秘密搞事基地,還在行宮造了一處極其隱蔽的密室,目下只有他,云旗,凱風(fēng)知曉。
密室中有兩桿長戟,凱風(fēng)指著其中一桿道:“這桿是按照王上的要求鑄造的,另一桿是京邑守軍所用。”
兩桿長戟看著幾乎一模一樣,只是姬崖要求鑄造的那一桿,稍顯鋒利。
“接著。”
姬崖將鋒利的那一桿丟給凱風(fēng),“來試試,出全力。”
二人一人一戟,眨眼間便打了十來個回合。
“咔嚓~”
凱風(fēng)手里的長戟應(yīng)聲而斷。他將地上的斷戟撿起道:“額,王上,這……”面癱如凱風(fēng),此刻也顯得有些無措。
而他家王上姬崖,仍是一派淡定:“你即刻出發(fā),搜羅天下擅長兵器鑄造之人的名單,然后與我匯合。”
“是,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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